大他怎麼也沒想到,一踏進高豐大樓,就見到這樣的一場鬧劇。
而鬧劇里唯一值得關注的重點是——樓然談戀愛了!他眼中又有了關注的對象了。
樓然在情誼的付出上,簡直可說是吝嗇至極,只要心中進了人,就再也不會給別人機會擠進來。以前有豐禾,他連女人都不看一眼。並不是說他的性傾向有問題,而是他跟豐禾玩得好,志同道合,日子過得很充實,才懶得理會女人那種活在另一個星球的生物。
如果豐禾沒死,樓然大概還是不會看女人一眼的吧?但豐禾死了,所以他空掉的心,又能容進一個人了。
而他,張照,難道又來遲了嗎?在他這樣費盡心思,這樣努力表現之後,還是只能是這樣令他吐血的結果嗎?
「為什麼樓然會喜歡那個女人?她是什麼來路?」被心中的想法恨恨折磨著的張照,以著一種克制至極的冷靜聲音問。
「她叫曲耘禾,跟你同期進高豐。但因為是吊車尾考進來的,所以分派到的工作最低階的辦公室助理。這種工作不用職訓,直接上任;而她上班的第一天就見到了大老板,立即被大老板安排進他的辦公室上班……所以大家都在傳,他們其實第一天見面就一見鐘情了。」
「是灰姑娘的套路嗎?曲耘禾性格很好、很逆來順受好欺負?順便還有個悲慘的身世、背負千萬負債,就等著狂傲總裁拯救?然後男人拯救了女人破產的家庭、而女人拯救了男人冰封的心?」這種狗血八點檔會是樓然欣賞的愛情模式嗎?
林少豐搖頭,沒理會張照其它的冷嘲熱諷,反正只要事關樓然,他就會口不擇言,也習慣了。只說道︰「她,很溫和,但不能說溫柔。對每個人都很客氣。王小姐對她有心結,有時會忍不住說兩句酸話,而曲耘禾並沒有裝作听不懂,但也沒有因為成為老板的女友而仗勢欺人……我覺得她似乎沒把這份特權當回事。她對待王小姐就是平平和和的,用一種寬容而幽默的語氣化解王小姐的尖銳。剛開始王小姐還以為曲耘禾被人指指點點,所以伏低做小搏個好名聲,但後來發現不是這樣的。曲耘禾這個人……有一種女人身上罕見的灑月兌氣,讓她不會跟女人計較……」
接著林少豐又把這兩個月來傳遍高豐上下的所有相關八卦大約說了一遍。說完後,更加心灰意冷,覺得之前他天真的想著可以藉由長得像豐禾而得到樓然的關照,在高豐飛黃騰達,實在是太可笑了……
比起長得像豐禾,還不如性別為女,那才是真正的有用啊。
「也是……人死了就死了,就算會想念一輩子,日子總是要過下去。我早該想到了,他終究要找個女人結婚的……」
張照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仔仔細細的消化著從林少豐那里听來的、關于那個曲耘禾的點點滴滴,在听到林少豐有些頹廢的話之後,突然說道︰
「不對!你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
「不是女人的關系。」張照閉上眼,從腦海里挖出久遠的記憶。他曾經與豐禾有過幾次的接觸,當然,是在豐禾不清楚他身份的情況下。
那時豐禾只把他當成是一個有趣的小斑中生,因為立志考上全國最高學府,而老是往他們大學的圖書館跑,還纏著大學生說話。那幾次的接觸,讓張照對豐禾的性格有了基本的了解——那是個溫和幽默灑月兌的人,別人說話帶刺或奉承,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回敬別人挑釁時說的話總能堵得人啞口無言,卻不會令人感到難堪下不了台。
「少豐,不是女人的關系。」再說了一次,並且無比肯定的。
「你在說什麼啊?」林少豐完全理解不能。
「那個女人,會被樓然喜歡,正是因為她像樓然,在言行舉止上。」
「啊?」
「你還不明白嗎?」對林少豐的智商感到絕望,張照口氣有些尖酸道︰「所謂的『像』,與其像在外表與穿著,還不如像在靈魂里。所以,在這次的『豐禾角色扮演』對決,你慘敗,敗得毫無招架之力。曲耘禾是不是女人、是不是美女都不重要,樓然要的還是只是豐禾,你懂了嗎?」
林少豐的臉色瞬間慘白得失去所有血色,神情不可置信又無措,然後當他體會出張照對他「慘敗」的輕視之後,臉色又脹為紫色,怒火潮涌!
「算了,反正打一開始我就對你不抱期望。雖然我也希望你能成功扮演豐禾,畢竟同學一場,總希望你在高豐有點靠山的。」張照看了看手表,心思一片紛亂不說,今天來公司還有要事來辦,午休時間過後,人事經理就要見他,不能遲到了。眼下事多,也沒心情再理會林少豐,朝他擺擺手道︰
「好啦!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以後等你從二十八樓下來後,我會想辦法將你調到身邊,讓你當我的秘書,有我罩你也是一樣的。我得上去了,回頭見。」說完,走人。
而林少豐仍然站在原地,望著張照的背影,臉色陰沉,雙手緊握成拳。
「我想你一定很適合吃蔬食。」曲耘禾喝完盅里最後一口牛蒡腰果清湯,拿餐巾抿了嘴,朝對面的樓然笑道。
「哼。」鼻音應之。
「才吃了幾口蔬菜,你臉都綠了。效果真好。」
就知道她說不出什麼好話。樓然撇了撇嘴,抬手招來服務生道︰「再來一份松茸五谷焗飯。」然後指著他桌前的蔬果沙拉、法式炖蔬煲、素手卷等幾乎只嘗了一口就沒有再吃的餐盤道︰「把這些收了。」
「抱歉,先生,請問這些菜有什麼問題嗎?」服務生很難為情的看著幾乎完好的菜,不得不當下就做意見調查。
這些菜唯一的問題是素的!
「它們很好,沒有問題。麻煩你將這些菜打包,等會我們會帶走。」曲耘禾先樓然一步開口,溫和的看著服務生說道。
「好的。稍後立即為您送來加點的松茸五谷焗飯。」撤下了要打包的菜,服務生退下。
「干嘛還帶走?隔頓的食物少吃。」
「我晚上就吃掉了,不放到隔天就沒關系。還有幫我記一下,等會再請他們打包一份簡餐,我帶回去給妹妹當晚餐。」
「你對她真好。」
「她對我也很不錯啊。」說到這里,她想起了要感謝他的事。「對了,謝謝你幫我解決了房貸。我現在的債主變成了你,而不是銀行了,壓力減輕多好。」至少不用付利息啦!
「那麼點錢,就把你壓得以簞食一瓢飲起來,我不幫你還掉,不用三個月,你就得非自願減肥,變成制片人了。」樓然嫌棄的拉過她擱在桌邊的左手,揉了揉、捏了捏。「太瘦了。我不喜歡你瘦。」
「是是,最好我像大豬公一樣胖,你猜會對我的健康狀況產生一點安全感。」
樓然握著她的左手,就不放開了,順著方才的話題,提醒她道︰
「你想幫忙你堂叔還債,我不反對。就當是幫原來那個人報恩了,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你只能是個輔助還債的,而不可以是主力還債的那一個;就算他們父女得還上一輩子,那也是他們該承擔的責任。你必須在顧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給予他們能力所及的幫忙。」
「我一直很明哲保身啊。我做的都是能力所及而不傷害自身的。」
「哼,辦公室助理那點薪水,每個月繳完房貸之後,剩不到一萬元,這叫不傷害自身嗎?一萬元能讓你在首都這種地方活下去嗎?更別說現在還收留了一個妹妹,我真懷疑之前你是怎麼活下來的。」自從相認之後,樓然對她的生活條件非常不滿意,于是強力介入曲耘禾的食衣住行里。
「有錢沒錢,都自有其過法,我沒呢想象的那麼慘好不好?何況我也沒有因為窮人的自尊心大爆發,拒絕你用金錢砸我啊。」說著,捂嘴笑了起來,接著說︰「我很榮幸,在有生之年,先是體驗了靠關系、走後門的刺激,如今又對有能耐『傍大款』有深刻的理解。請問,身為冤大頭的樓然先生,對于最新一期的〈高豐大聲說〉頭條標題有何感想?」
樓然揚眉,緩緩念出那個刊在〈高豐大聲說〉封面上,用大紅、加粗佔據整個封面的那幾個看起來血淋淋的字︰「麻雀變鳳凰?大BOSS情迷茶水小妹,是真愛無敵?還是權色交易?」
「居然記得住完整的標題。」曲耘禾稱贊道。
「一大早林助理秘書就將新發行的期刊混在其它商業雜志里,給我送進來了。我不好好看一下,怎麼對得起他如此用心?」
「林少豐?」曲耘禾對于這個長得像以前的自己的男子,其實並沒有太多想法。不管他是多麼努力的在模仿「豐禾」,她也不會覺得跟自己有關系。「他在想什麼?」
「誰在乎他想什麼。」
「大你把他帶到二十八樓,讓他過的舉步維艱,就沒有想要補救一下嗎?」
「職場是很殘酷的。」樓然指出明顯的事實︰「若是他受不了這個壓力,或自覺無法勝任,那麼他就應該提出換單位的申請,總有他適合待的職位。」
「你或許覺得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很是瞧不上。但我比你知道一般普通人的想法。一個資質平庸的人,難得有機會進入精英群聚的環境里,自然會揚起雄心壯志,恨不得也能是其中一員,即使發現自己能力不足,也絕不輕言退出,反而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來。」
「他想的辦法就是討好我,以及模仿豐禾。」樓然並不能說他討厭這樣,以前或許會痛恨林少豐的模仿,但現在他的豐禾回來了,自又不同。身邊待著一個「以前的豐禾」,當成相片看,回憶一下也不錯,省得忘得太快。所以樓然不討厭林少豐像豐禾。他介意的是︰「他應該往正確的方向努力,不然我無法說服自己給他機會。」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你沒發現這個月要丟進資源回收處的那些過期的外文書報雜志,都被林少豐拿回去了嗎?」
「他付錢了沒有?」樓然顯然對這個話題無愛,懶洋洋的問。
「有有,一本十元,大量收購也沒有要求打折,很夠意思吧?」
「那我就代全公司的同仁謝謝他為公司福利金做出的貢獻了。」
曲耘禾趁他不注意,用力抽出被握著的左掌,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是有在努力的,反正對他寬容一點。」
「還要繼續談這個話題嗎?那你自便,只要左手借我捏捏就好。」說完又抓住她的左手把玩起來。
「好吧,談回公司月刊的標題。」曲耘禾失笑道︰「我真好奇這樣類似的八卦,還會傳出什麼更離譜的。」
「離譜?你是這麼覺得的嗎?關于你,和我。離譜嗎?」
樓然仍然是懶洋洋的表情,但由于握著她的那只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讓曲耘禾發現了他情緒有所轉變,卻不明所以。
「樓然?」
樓然只是看著她,沒說話,眼神幽暗沉凝,像承載著太過濃厚的情感,堆聚盈滿,卻始終不肯傾瀉而出,形成一種即將潰決的壓力,向曲耘禾壓迫而來。
曲耘禾心一驚,某種隱約的了悟浮上心頭,那是兩人相認以來,始終未曾說開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