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世間百態趁火打劫
一個半邊身體被壓住的男生,當時他甚至可以伸出右臂接受點滴。縣城內僅有2輛起吊設備,先後調來,始終無法吊起壓在他身上的重物。當地施工人員猜測,孩子是被支撐整個教學樓的最重的那根十字梁壓住了。下午開始下雨,男孩的母親站在廢墟上,給兒子撐著傘。另一個男孩被卡住了,多次營救不成之後,他主動要求截肢逃生。可是醫生們沒有必要的藥物和設備,無法實施手術。下午,男孩開始休克,伏下頭和雙臂,在武警戰士們面前死掉了。
晚上7時,醫生診斷說,第一個男孩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救援宣告放棄。他的母親坐在那兒,扔掉了傘。也沒哭,就是坐在那,看著她死去兒子。
「你媽….!就他娘的這麼死了!我*!」武警支隊長劉偉受不了,哭了。
一場猝不及防的災難,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救援,一個被廢墟埋葬的縣城。大災大難後面,顯示的是復雜的人心與人性。
兩個男孩被壓在北川中學的廢墟的同一個空隙里,一個消極地等待著,另一個則不斷鼓動人們先救他。「先救我吧,叔叔,我是班上的第一名,」他說,「我以後一定考軍校。」當他弄清楚站在外面的是武警之後,他改口說︰「我以後考警校。」
這個男孩得救了。當這支部隊救出第一個孩子時,所有人都使勁鼓掌,非常激動,但是另一個沉默不語的孩子卻在這時死去了。死傷枕籍的場面在其後幾天中不斷削弱著他們的敏感。悲劇太多了。13日,他們救出來的人因醫療隊跟不上,傷者就那麼躺在街上逐漸死去了。
北川縣城處在一個幾乎封閉的山谷之中,救援所需的人力、機械和物資都必須通過南方的山口進入。至15日下午,山口公路仍未打通,而官兵們修建的一條臨時通道又在當日上午被山體滑坡阻塞,旁邊樹林中的「之」字形的小道也一度無法通行,士兵們只能用繩子把入城者吊下山坡。不斷有躺在擔架上的傷者被抬出。
戰士們再現了他們的優良傳統,背著白發蒼蒼的老人爬上泥濘的山坡。在大片的灰白色的廢墟間,士兵們列隊行進,稍長的隊伍就有旗手引路。
夜陽健吩咐大熊和尖刀卸下通訊裝備,並且移交給武警部隊的通信兵戰士,劉偉安排他們先去休息。夜陽健果斷的拒絕了,這種時候雖然他手頭的力量不足以展開有效的援救,但是維持一下當地的秩序還是可以的。
地震瞬間發生的一切都固化了。在禹龍干道上,時間停滯在一家三口騎著摩托車出城的時刻,他們被滾石打死。一輛桑塔納汽車正在過橋,橋塌了,它保持著最初跌落在河床上的樣子。大多數樓房倒塌了,甚至粉碎了,到處都是背包大小的瓦礫。沒倒塌的樓房以怪異的角度矗立著,樓頂上的廣告牌上標示著「距奧運會開幕還有88天」。汽車大小的石頭沖進了居民樓。
在山口外,或許在電視里,人們更多地獲知北川創造了多少奇跡,並不能真切地感受到這里的一切是多麼艱難。事實上大多數尋親者得不到回音,大多數救援也只能以失敗告終。15日,尋找親人的隊伍絡繹不絕,可是從老城到新城,很少有人得償所願。
「開始時看得心疼,現在麻木了。」夜陽健身邊一個武警戰士說。疲勞也是一個嚴重問題。他們對自己的安危的關注也在下降。
士兵們幾乎完全是依靠人力完成了最初兩天的救援工作。13日和14日,縣城內堆積著大量的傷員,但要運輸出去卻無路可走,只能往山坡上拉。運送一個傷員需要至少20個士兵,沒有擔架,常常是用門板,或者在兩跟木棍間捆上繩子來負擔,在山下的用力推,在山上的用繩子拉,需要在六十多度的泥濘山坡上爬行一百多米的高度,「像拔河一樣拔。」老城和新城之間有一座橋,斷掉了,距河床三米高,要過河,需要80個人組成一座人工橋。他們用鐵管去撬水泥預制板,鐵管全擰成了麻花。
第一天,余震時每個人都會跑開。
到了第三天,「震就震吧,也不跑,太累了。」
15日入夜後,部隊撤離到城外的營地。發電機仍然不能運進山口,夜里無法救援,只有少數幾支消防隊留下來,憑借手電筒光繼續工作。圓月當空,滿城漆黑。這是72小時生命時間窗關閉後的第一個夜晚。
老城廢墟的最頂點就是北川縣幼兒園。地震發生時園中有五百多名孩子,被滑坡氣浪推行二十多米,全部被埋,只有二十多人生還。14日下午,又有人在這里喊,「有人!」消防隊的隊員們走過來,開始挖掘。
隊員們不停地挖出小花被、小花枕頭,然後一個隊員伸手下去,拎出了第一個孩子,緊接著是第二個。地震發生時孩子們正在午睡,死去後也保持著睡覺的姿勢,小小的拳頭握在胸前。
他們的身體是青色的和白色的,散發出嗆人的氣味,只有漂亮的頭顱和柔軟的身體仍舊是優雅的。那些小花被子被用來包裹童尸。半小時後,3具尸體被拉了上來,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兩個女孩都編著小辮,每個辮子上都扎著五顏六色的彩帶。救援人員把他們放到下面的草地上。圍在廢墟邊上的兩個男人突然張開嘴巴,隨後跑下了廢墟。他們就是兩個女孩的父親。
一個年輕的母親走過去看了一眼,大哭起來︰「我的孩子啊!」另外兩個母親也跟著她哭起來。但是那並不是她們的孩子。
「這些孩子都是我的孩子,」那個年輕的母親哭著說,「我看著難受!」
她拿出手機,給我們看她女兒的照片。是個扎著兩只辮子的胖嘟嘟的小姑娘,趙媛媛,3歲。手機里還有一段錄像,小女孩在旋轉木馬上起伏著,轉過臉看著鏡頭,一上一下,還在唱歌。
即使是看慣了死人的夜陽健,此刻也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廢墟上很多水泥是疏松的,就在這個地方,夜陽健可以像掰餅干一樣把水泥預制板掰出任意形狀。鋼筋也是如此。有的水泥板中只有3根細小的鋼筋,只需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斷。
「到底是天災!還是**!」夜陽健看著手里的一根折斷的鋼筋,若有所思!
「夜中尉,那邊有事請你去看一下!」一個武警小戰士跑了過來,拉住夜陽健說道。
「什麼事?」夜陽健回頭問道。
「有些事情我們暫時不好處理,所以請你去定奪一下」小戰士是當年的新兵,此刻他一臉的疲倦,看得出這兩天的時間里,他累得夠嗆。
「一個學生書包,一個女包,哪個是你的?」一個當地居民模樣的男子拿著兩個包出城,在山口處被武警戰士截下。
男子說都是自己的。武警戰士們在女包中找出一個存折,以及大量的現金,數目超過百萬之多。問他賬戶名字是誰,他回答錯誤,立刻被控制了起來!武警沒權力抓人,讓這些人掏口袋,發現里面很多都是不知真假的首飾。嘩啦啦的掏出了一大捧。這些人看上去他們都是附近居民。夜陽健帶人走了過來,這個被拘捕者偶然回頭與夜陽健對視,眼神中充滿了恥辱和恐懼。
「現在拿點兒東西不叫搶劫,叫自救。」男人自知理虧對夜陽健辯解說。
「媽個逼!乘火打劫是吧!大熊!拉下去槍斃!殺一儆百!」夜陽健暴怒了!
「是!」大熊和尖刀毫不猶豫的理科執行夜陽健下達的任何命令!
亂世當用重典!劉偉聞訊跑過來望了一眼,什麼都沒說……
只有置身其間,才會意識到這不只是一個災難之地,還是一個擁有大量財富的縣城。其實只要在廢墟上走一走,就可以看到不少存折。瓦礫間也有各種記憶。卷宗。文件。照片。課本。
破戒狼小隊奉命返回h市的時候,已經是地震發生之後兩個禮拜的事情了,一份慘痛的記憶,誰都不願提起。兩個星期的救援下來,除了身心疲憊外,大家的心理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獸醫為此很是焦慮,從專業的醫生角度考慮,他覺得很有必要對兄弟們進行一次心理干預,但是好死不死的居然連自己也被影響到了。別說干預兄弟們,自己都很難從那中焦躁的情緒中解月兌出來……
首先是強烈恐懼感和不安全感。由于地震災難的突然性和巨大的破壞性,人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恐懼主要包括害怕地震的再次到來,或者擔心幸存下來的親人或朋友再次失去,恐懼感會使自己出現一些感知覺過敏的反應,譬如對與地震相關聲音、圖像或氣味非常敏感,這種過度的敏感甚至可能引起一些諸如地在搖動、听見地震的聲音或者聞到地震時的氣味等幻覺。尤其是夜陽健他們這些感覺頗為靈敏的人來說,這種滋味更加難熬,長時間的精神高度緊張,讓他們在災區救援的兩個星期中比常人的神經崩的更緊……
好在這種情況對破戒狼小隊來說略好控制一些,因為他們本身就屬于高危職業,終日與死神起舞也屬于家常便飯。喝點酒也就過去了沒什麼,
最重要的是負罪感,也就是自責!
作為中國最好的一線軍人,一直以來夜陽健所率的破解狼小隊,平日里拼死還沒有玩不成的任務。但是這次,雖然破戒狼小隊很好的完成了本屬于他們的任務,可是在深入災區後面對那麼大的平民死傷,以及在大自然力量面前,那種人力無法企及的無力感,深深的挫敗著破戒狼小隊的所有人。為什麼沒有及時多救出幾個人?為什麼面對那麼多需要救援的人無能為力?!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伴隨著負罪感的,是極端的焦躁!面對重大的變故也許人會有很大的憤怒,譬如為什麼救災的動作那麼慢,為什麼自己沒有盡到足夠的力量,又或是工程質量為什麼那麼差!豆腐渣工程到底是何人所為等等!人在這個時候憤怒的情緒是非理性的,很容易走極端,做出極端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