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溫馨小鎮的收容所。
因為近日來死靈生物的大肆屠殺,導致周邊村落的居民紛紛撤離原住址,在溫馨小鎮收容所暫住,食物、飲水、床鋪由小鎮的市政廳統一分配。這兒本應有許多人聲,但此時卻靜悄悄的。
不是死一般的寂靜。
也不是刻意保持的肅靜。
更不是毫無感情流露的沉靜。
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會陷入同樣的「安靜」之中。
分作兩層、佔地五百多平方米的收容所,除了樓梯以外,所有地方竟都擺滿了人。是的,「擺滿」——每個人就像玩具似的被擺在席子上,面色蠟黃,昏迷不醒,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申吟,無法說話,很明顯是患了某種疾病。而剩余的人,要麼是默默跪坐在親友病榻前,神情比病人還要憔悴;要麼則手持蠟燭和濕毛巾行走于席子之間,看看有哪個病人需要幫助。後者基本上都是披著白袍的祭祀,也有幾個面容和藹的中年婦女一同擔當看護職責。也有相當一群健康人坐在屋角,大半已沉沉睡去,小半還睜著眼楮,一聲不吭。
這是個醞釀著悲慘氣氛的空間。黑暗中,一個個昏黃光暈自空中緩緩經過,那光芒無法給予人希望,也不能增添溫暖,它所代表的就是「無能為力」。因此,這間收容所才如此安靜……一種病態的、與世隔絕的安靜。
「……」
衛兵頭領也躺在席子上,是最靠近門口的那一張,因為他是最新被送進來的。此時的他正偏著頭,看著其他病人,年輕的臉上滿是悲哀。
「在想什麼呢?咳,咳。」維尼主教走過來,輕聲問道。他的臉色才叫不好看呢,絕對是在場這麼多人中最該安心養病的那個。
「無論是來鎮上避難的村民,還是土生土長的鎮民,都病倒了。在瘟疫面前,人人平等。」衛兵頭領聲調沉重,嗓音不像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那種。
維尼主教笑了笑,沒有回話,只是就地坐下來。其他幾個祭祀看見這一幕,便想去拿椅子,卻被主教擺擺手制止了。
「維尼大人,其實我向來都不喜歡教廷,也沒有信教的念頭。我認為,信教只是有錢人的事情,和我們這些下等人是無關的。但是,那一天,一個傳教士改變了我的想法,嗯,‘稍微’改變了吧。」
「我是在溫馨小鎮長大的。從小到大,每年我都能看見小鎮居民和鄰鎮居民吵架,甚至是聚眾斗毆。為什麼呢?因為鄰近溫馨林地,我們小鎮的居民能得到更多的就業機會,也正因為這樣,鄰鎮居民才對我們眼紅。但是,這不關我們事啊?鎮上居民大多只是幫有錢老爺管理果園而已,也沒有什麼錢的。要眼紅的話,怎麼不去眼紅那些有錢人呢?」
「但是……總有別的小鎮和我們爭奪溫馨林地的管理權。他們請動一些黑惡勢力,時不時跑進果園里砍傷樹木,偷走居民養的牲畜,對我們進行種種恐嚇。因此,大家打起架來特別狠,每次總有幾個人重傷,搞得獨立團要四處抓人。」
「‘末日交鋒’逼得全國國民都離開。回來後,本以為溫馨林地毀了,城鎮之間的沖突就會減少,但沒想到溫馨小鎮的處境更加艱難……奧斯吉利亞的卡爾城主公然提出將小鎮並入奧斯吉利亞,而其他幾個城市也是如此,甚至還派出士兵,想要強制我們搬家。他們爭奪的不是小鎮,而是這一片溫馨林地,他們覺得就算果樹死光了,這片土地也還是有價值的。差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兒,我們就不能生活在世代居住的地方了。人人平等?我從來就沒想過。只要有錢,你可以叫任何一個人從家里滾出去,這算哪門子的平等。」
「但是胡迪傳教士來了之後,一切都不同了。在他的身上有和您一樣的氣質,主教大人。‘誰想要這個小鎮的,就把自己的城市作為交換,怎麼樣?’當面對著五六個城市的拆遷隊時,胡迪傳教士只說了這麼一句,那種平和的表情我從沒在任何人身上見過。」
「然後,那些城主竟然都放棄了。胡迪傳教士說,沒有人舍得將自己經營許久的東西交換,也就是俗話說的‘別人的豪宅不如自己的平房’吧。但是,面對著幾位有權有勢的城主,胡迪傳教士為什麼還能保持一臉的平和呢?他不怕被抓起來嗎?他只是一個中級牧師身份而已,為什麼敢這樣和一群權貴說話?也許,他也從《聖經》里看懂了什麼,才能站出來為我們說話。那麼,當我看《聖經》的時候,我又會看到什麼呢?即使是我這樣不識字、除了當兵之外一無所長的人,也可以看懂《聖經》嗎?」
衛兵頭領忽然哭了起來,他肩膀受創,動彈不得,只能把臉扭向一邊,低低啜泣。他緊緊閉上眼楮,︰「《聖經》里,有沒有讓大家不再受苦的方法呢?如果信了主,是不是就能讓所有人都得救?」
「可以的。」維尼主教輕聲說。「咳,只要你能抱著這樣的願望——」
轟隆!
巨響傳來,病人們都被震得往上一跳!婦女嚇得尖叫,差點沒把蠟燭摔在病人身上!門口傳來士兵的慘叫聲,那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忽然,門外沒有聲音傳來。只听見屋內彼此的喘息聲。
異常安靜。
……異常。
「是誰……」衛兵頭領掙扎著起來,一邊還模自己的武器,胸口卻被維尼主教輕輕按住。
門吱地一聲被推開,大半燈火立時熄滅,牆角陷入陰影中。屋外的月光灑落,長長的影子一直覆蓋到衛兵頭領身上。一個頭戴皇冠的身影踏進門來,他的眼里點亮藍色火焰,聲音低沉︰「我就說,怎麼防守這麼松懈,原來是有瘟疫傳播啊!」
看清楚那是一個骷髏之後,婦女們尖叫著跳腳,跳過一張張席子,跑上樓梯。一發發切肉聲自二樓傳來,讓人心神動搖。
清沂抬頭看了一下︰「我記得,幽雪就在上面,大概不會很安全哦。」
「污穢、骯髒的死靈生物,你竟然再次進入小鎮,是我疏忽了。咳咳,現在給我出去,不要傷害這些無辜的人!」維尼主教走到死靈王者面前,單薄的身子竟然撐得直直的。他腳下的光環大亮,在旋轉中散發星點金輝,將門口也納入範圍之中;而死靈王者則全身冒出濃濃黑煙,至于他身後那些不安分的骷髏,則是連一步也不敢踏入。
清沂斜瞥了一眼躺在地上那個被陰雷和幽雪先後重傷的衛兵頭領,聳聳肩︰「我從來不殺快死的人,所以這里的人,我連一個都不會動的。」
「你胡說什麼,誰快死了?!你給我仔細看看,這里的人都不會死,全部會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啊!」衛兵頭領死死瞪著清沂,大聲罵道︰「死靈生物,給我滾出去!」
清沂哼了一聲,權杖一指衛兵頭領︰「不知死活。影子分身!」
一個人影從衛兵頭領腳邊站起,向他一臥,兩手變成爪狀,眼看就要切開他的喉嚨!被陰影覆蓋的衛兵頭領卻動彈不得,連閉上眼楮都來不及!
「主說,塵歸塵,土歸土,你們來自何方,必將回到何處。」
是逆向傳送!
影子分身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彈回清沂的影子中。薛多怪叫︰「怎麼可能!本大爺無往不利的暗殺秘術竟然失敗了!強烈要求再來一次!」
衛兵頭領這時才渾身冒出冷汗,感覺一陣無力,景物開始在眼中晃動。
清沂對影子怒道︰「別廢話,黑刃——!」
「主說,要你閉嘴。」帶著某種繼承自天上的冷酷,維尼主教淡淡道,竟是禁言!
清沂卻笑了,骷髏臉笑得好不恐怖,直教人渾身發寒。
「——回旋!誰告訴你是宿主發動技能的?好好記住本大爺的名字吧!本大爺可是陰影行者薛多啊!」影子暴漲著,有如一株黑色大樹般,向地板、牆壁、天花板伸出無數枝杈,每一根枝杈都鋒利得可以砍斷劈柴刀。下一個瞬間,影子利刃就狂暴地旋動起來,淹沒了維尼主教,簡直如繭子一般將其包裹住!只不過繭子能為蠶蟲帶來漂亮的翅膀,而黑刃回旋只能帶給敵人飛向天堂的翅膀!
衛兵頭領怒吼道︰「不!——」
撲哧……鮮血自黑刃中四面濺射。在昏暗環境中,血跡似乎也如影子一般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