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吉利亞，城主府。
卡爾城主正在辦公桌後審閱文件。他伸直手臂，將文件放得遠遠的，這樣才能看得下去，很明顯是老花眼。雖然姿勢有些滑稽（特別是配著他那有點兒喜感的方型臉），但他仍然看得很認真，有時要復查一遍才肯簽名。現在太陽已經落山了，室內有些昏暗。
「大人，不點燈的話容易看壞眼楮。」瘦弱的小個子、幕僚長斑比手執燭台走進來，聲音沙啞。因為頭發稀疏的關系，他的額頭竟有些反光。他走進來的時候就如一個幽靈，竟然悄無聲息，可見其存在感稀薄到什麼地步了。
「謝謝。不知不覺，竟然到晚上了。」卡爾城主揉揉眼皮，這個動作讓他的威嚴感少了一些。「有什麼新消息嗎？」
斑比把燭台放在桌面，還調整了一下︰「教廷新派來的主教已經來到艾亞洛提斯了，預計兩天後就能抵達，隊伍人數為十五人，據說全是在神學院中得到優秀評價的祭祀。」
「那麼快？」卡爾城主微微一愣。
「因為他並不是從教廷樞機處啟程的，而是從鄰國亞斯坦特啟程的，似乎是和維尼主教一起出發的，但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耽擱了。」
卡爾城主沉吟一會兒，才道︰「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我吩咐廚師把菜熱一下，請您務必早點兒吃飯。」拿走所有審批過的文件，斑比恭謹地倒退，來到房門時才轉身出去。
恰在這時，一個人大步走進來，像抓小雞似的一把提起斑比，將他扔在一旁。來者戴一條黑色眼罩，獨眼里有著常人所不及的炯炯精光，金發如吟游詩人般垂落……正是雷雲獨立團的團長，史迪奇。不知為什麼，他臉上有種慍怒。
斑比連忙離開，走路的聲響故意放得很大。
「坐。」卡爾城主道，鵝毛筆指了一下椅子。
啪！史迪奇團長一腳踹開椅子，雙手撐著桌面，整張臉都要湊到卡爾城主面上了。他的聲音像是從打火石之間蹦出的火花︰「城主大人，辛巴擅離職守，是不是你吩咐的？」
卡爾城主沉吟，不說話。
史迪奇再問︰「我知道你和辛巴之間有貓膩，但這些我不管，我也懶得管！我只問你，這次你給他下達了什麼命令，讓他調動了幾乎半個獨立團？！沒經過我同意就私調軍團，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我決定把已有疫病傳播的小鎮燒了。據我所知，除皇家衛隊以外的任何軍人，配合衛兵隊執行此類任務是完全符合法律的，辛巴營長不需要上軍事法庭。」沉吟許久，卡爾城主終于回答道。他雖然沒有直視史迪奇團長眼楮，但他的眼神冷靜、沉穩，絕對不是退縮的表現。
「誰讓你燒鎮子的？有沒有問過我？你不是請宮廷醫師了嗎，他們怎麼還沒到？」史迪奇更怒，手指深深掐入桌面，可見其指力強勁，不愧為一團之長。「再不然，從附近城市找幾個來頂著先也行啊！」
卡爾終于直視對方的眼楮︰「史迪奇團長，我和你實話實說吧，之前我根本沒有向首都發送有關瘟疫的報告，所以不會有哪怕一個醫師過來驅除疫病。因此，我們只能采取燒毀城鎮、村莊的方式，將疾病的傳播途徑給切斷，這樣才能阻止瘟疫蔓延。」
听了這句話，獨眼男人的瞳孔放大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為什麼不發送報告？你必須要知道，‘末日交鋒’後，我國的政治結構動蕩不已，很多大人物紛紛墜落，而很多新人想要上位。我老了，沒有精力了，能保住目前的城主位置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死靈生物偏偏來襲擊奧斯吉利亞，連續多次的死亡事件，已經讓陛下听見很多對我不利的聲音了！不能讓那些政敵有一絲機會……」卡爾城主語氣深沉，燭火照不亮他眼里蘊藏的東西。「都已經到這個年紀了，我不想在政績上留下污點，更不想成為家族的負累。你能理解我的，對吧，史迪奇團長。」
「好，好！我現在總算理解了！」史迪奇團長怒極反笑，用力鼓著掌，轉身離去︰「我本來還對你抱有一絲期望，看來是我昏了頭啊！你他媽的下輩子都當政客去吧！」
「呵呵，獨立團根本就是編制外的畸形產物，一點兒地位都沒有；你也不過是一個副團長級的武夫罷了，想教訓我，還女敕了些。」
望著史迪奇消失在門口處，卡爾城主搖搖頭，繼續批閱文件。燭火的微光將他的方臉勾勒，顯得他的臉上有條危險的金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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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系統提示︰您接受任務「清理疫病」嗎？
玩家們高興起來︰「嘿，有新任務了，看起來經驗很高的樣子！」
「所有士兵和冒險者注意，馬上封鎖小鎮，將火油搬到指定地點，二十分鐘後開始放火！」雷雲獨立團第一營營長、辛巴，正氣勢凜凜地喝道。士兵們紛紛應諾，開始跑動。
「辛巴營長……為什麼要這麼做？」
辛巴皺眉，上下打量著珀爾斯，像是這樣就能看到他的戶籍、家庭地址和政治面貌似的︰「我認為，一個軍人應該是不會問問題的！」
「可我必須要知道！看你的做法，是不是準備將所有病人都燒死？」
「不止是病人。我接到的命令里，是說把除了健康士兵之外的所有人燒死。」听了辛巴的話，周圍還能走動的鎮民都震驚了，有幾個甚至原地搖晃了一下、站不穩。
珀爾斯漲紅了臉，怒喝道︰「不準燒！就算是為了防止瘟疫擴散，鎮上也還有一些健康人呢，怎麼可以連著他們一起燒死！難道不能請醫師過來嗎？」
「他們現在健康，不代表以後也健康，或許明天就會突發疾病呢？或許明天會傳染給別人呢？珀爾斯，你是一名軍人，你要服從命令！」辛巴營長冷笑道。
這次換珀爾斯笑了。他掏出軍官證，往地上一摔︰「命令命令，你這個滿嘴命令的家伙能懂什麼？軍人的職責是保護民眾……殘殺國民的軍人？我可不想當！還有誰和我一起阻止他們的！」他後半句話，是對著那些士兵喊的。
士兵們面面相覷，有的人眼里流露出羞慚之色，慢慢放下武器；有的人還在遲疑，小心翼翼地看向辛巴營長。
「軍人保護的不是民眾，而是國家！」辛巴冷峻目光掃過士兵，嚇得士兵們不敢妄想。「當國家有了危險，就得把危險源給徹底排除。如果不燒這個小鎮——」
「別和我說這些官話！人人生而平等，都有活下去的權利，誰死誰活，這不是你能決定的！」珀爾斯死死盯著辛巴的眼楮。「想想吧！要是這里的是你們的家人，還能動手嗎？」
「事實上，就算患上瘟疫的是家人，我也真的可以動手。」但辛巴看來已經是失去耐心了，擺擺手，對冒險者和士兵們喝道︰「把火油擺放好，時間不多了！」
「這里是我的故鄉。」珀爾斯抽出長劍。
辛巴的眼神越發冷峻，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干什麼？暴動嗎？」他的神情不像是等待回答，因為他也抽出了武器——他幫珀爾斯作出了回答。
叮！
系統提示︰您接受任務「鎮壓暴動」嗎？
玩家們樂了，紛紛抽出武器，不懷好意地逼向珀爾斯。珀爾斯模模右肩膀上的繃帶，他心知肚明，就算平時他也打不過這幫冒險者，在這種狀態下就更別提了！他恍惚了一下，忽然間，腦海里出現一個咳嗽的聖人。
《聖經》里，有沒有讓大家不再受苦的方法呢？如果信了主，是不是就能讓所有人都得救？
「可以的。」聖人道︰「只要你能抱著這樣的願望——」話音便中斷了，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世界。辛巴依然站在前面，就像是一把能注視著人的武器。一切都沒有改變。
後半句到底是什麼呢……
他只消極了那麼一剎，便又強振精神，舉劍吼道︰「我們不是死在死靈生物手里，而是要死在自己人手里！還沒覺悟嗎？想要活下去的人，都拿起武器戰斗吧！再不動手，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啊！」
听了他號召，幾個年輕人一咬牙，將抬尸體的擔架拆開，眼楮通紅地抓著木棒。而其他赤手空拳的家伙也鼓起勇氣，攔在冒險者面前。冒險者自然不會把這些中級以下的npc放在眼內，仍是嘻嘻哈哈地和同伴打趣，叫牧師注意加血加狀態。
戰斗是一面倒的。
狙擊！
狙擊！
狙擊！
以左臂為墊子，辛巴將漆黑獵弩平端，又快、又準、又狠地射出三箭。那箭都已沒了痕跡，下一個瞬間就洞穿了三個人的大腦，黃紅色的腦漿子一注注地淌出來。你完全可以想象成一個灌滿水的瓶子被扎了一個洞的情景，水位要一直降到孔洞以下才不會再下降。這三連發的致命傷害將所有意圖反抗的人震懾住，以至于一時之間竟然沒人還手，玩家們手滑干掉了五六個，暢快得很。
珀爾斯雙腿發抖。他知道，他也無法閃過這一箭。
收起手弩，辛巴無所謂地轉身離開︰「反抗者，殺！點火！」
呼呼，呼呼。火焰就像是肆意扭曲肢體的惡魔，它們從一個個起火點站起，伸長手臂，手拉著手地跳起舞蹈。活人們躲避著濃煙與火焰，縮成一堆，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去打水滅火。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絕望，盡管仍想活下去，卻是那種認命的、苟延殘喘的活。
珀爾斯的腿仍然在發抖，他也不懂為什麼要發抖，就算用手摁住膝蓋也制止不了。對于發抖這種沒出息的表現，他感到羞愧，他感到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只有死亡來臨時才能感受到的無可奈何。是害怕辛巴的弩箭？是害怕雷雲獨立團和大人物？還是害怕那玩弄眾生的命運？
「我……不想發抖……」他的指甲深深摳進膝蓋里，似乎痛苦能讓肌肉得到控制。但他控制不住淚腺，映著火光的淚珠落入塵埃中。
奇跡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
身披黑色披風的白骨暴君，緩緩走進眾人視線。他似乎有著自戀般的自信，竟然孤身一人出現。在他腳下影子里有一個聲音呱呱怪笑，難听無比，就像是蹲在尸體上、感謝上帝賜予每日食物的烏鴉。
看見這個人，珀爾斯不止雙腿，連手也開始顫抖了。他不知有多少次在噩夢中見過這個男人……這個冷漠、無情的死靈生物！這一刻，他的脈搏似乎都要停止跳動。他不能呼吸，大腦被暈眩感所充塞；無數似曾相識卻又聞所未聞的場景中，聖人的身影與這個暴君的身影重疊，扭曲成一個灰色的、但卻至高的存在。
六月陽光掃視一下定格的全場，道︰「告訴我，你們是想被人厭惡地活著呢，還是作為累贅而死去？」
「活下去！」
珀爾斯嘶聲叫道，似乎聲帶被某種火焰灼燒過一般。這種火焰從靈魂中升騰而起，燒去他的理智，燒去他的道德，燒去他身為人的證據。但他忽然有一種暢快感。
「既然你抱著這樣的願望……」六月陽光殘酷地笑了起來，將一顆照明彈拋到空中，沐浴在紫色光輝中的他正如聖人一樣︰「那我就幫你實現吧！」
隨著動手的信號，一個個毫無生命氣息的冒險者與魔獸沖向燃燒的小鎮，陣營沖突再次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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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這次輪到我更新，久違的作者感言便又出現了）
（連續幾次上各種榜單，很有些大言不慚地說吧，上得有點習慣了）
（謝謝編輯的各種給力推薦，幫我打了廣告，才能讓更多書友知道這本書）
（收藏1300，紅票1000，評論110，點擊10萬，某一天還曾上了分類排行榜日點擊第六，當了一回偽大神）
（每一位書友的書評我都看過，甚至還回復了很多有意思的書評——當然，書友們沒有看到回復吧，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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