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鳳從王敦的語氣中已然听出了有自暴自棄之意,心中大急,趕忙深深一躬,抬頭勸道︰「丞相,鳳請您振作起來,劉玄德屢戰屢敗,卻敗而不餒,最終三分天下有其一,您只是一時的挫敗又算得了什麼?久等之下必錯失良機,若祖約渡江南來又該如何?」
王敦一怔,隨後擺了擺手︰「士儀你誤會了,即便刀刃加身,老夫亦不會束手就擒!老夫合計了一下,無論是回鎮武昌還是北攻廣陵,皆存有莫大風險,石頭城絕不可輕離!一來祖約未必願意過江,再退回來說,就算祖約成功渡江南來,可石頭城儲備充足,一兩年內朝庭休想攻陷。上次你自已也說,時間一久雲將軍必按耐不住先行退走,那時我軍的機會就來了。何況上游有魏乂回攻陶侃,陶侃豈能輕破武昌?既然如此,不如暫守石頭城,這樣罷,若今年冬季來臨之前石虎仍未破得了洛陽,老夫即刻就走!」
錢鳳老臉微紅,同時暗松了口氣,他就怕王敦失去了信心,目中也不由得現出了思索之色,王敦的計劃並非沒有可取之處,只是把希望寄托在石虎一方有些不大妥當。不過,從目前形勢看,石虎破洛陽的可能性很大,去年冬季異常嚴寒,才使趙國中山王劉岳勉強逃過了一劫,如今已春曖花開,劉岳再無任何倚仗,而趙主劉曜月復背受敵,絕不敢出潼關來援,只待洛陽一失。雲峰就必須退走,由此,朝庭再無人是王敦的對手,郗鑒、溫嶠也不行。
想到這里。錢鳳再施一禮︰「不錯,丞相此策倒不失為一穩中求變之計,以靜制動,尋找戰機,鳳受教了。」
王敦捋須嘆道︰「如今我軍的唯一希望,在于石虎先破洛陽,再陷關中,把雲將軍拖在北方動彈不得。而老夫則能放開手腳經營江東,如此,或可再現三分天下之局!」
「丞相高見!」錢鳳不禁信心大增,由衷贊道。他覺得王敦三分天下的設想至少有五成把握。另五成就看天意了。石勒、石虎之輩可不是沈充、劉遐所能比的,這叔佷二人均身經百戰,性情凶殘。而劉曜,連給他倆提鞋都不配,劉曜在稱帝前有個綽號叫常敗將軍。指他從未打過勝仗,事實也恰恰如此,幾次攻打洛陽均慘敗而回,只是運氣較好。每每能逃得一命,這一點倒和劉備頗為相似。另有一點出奇的是,漢主劉聰從不降罪怪責。及至最後一次攻打洛陽。在晉室僅存的一支精銳于苦縣被石勒悉數屠殺的情況下,也是王彌先破,劉曜隨後才入城,搶了心上人羊獻容。至于長安,也是屢攻不下,待愍帝再沒法支撐住了,開城獻降才得以佔據。
再一方面,北方多為平原地帶,兩軍交戰,基本上依靠騎兵正面對決,不比南方有什麼樹林、湖泊之類的作為倚仗,絲毫玩不得花假,全靠硬踫硬的對沖,誰實力強大,誰就能獲勝,顯然,石勒的實力明顯要強于雲峰!
王敦此時也是心胸大開,再不計較姑孰的得失,只要荊江二州仍在手中,他便無所畏懼,目光則不自覺的投向了西北方向,盡管他看不到洛陽,眼前卻仿佛現出了石虎軍攀城而上的朦朦朧朧景象。
而在雲峰的騎隊里,剛剛奔離了建康,庾文君就忍不住問道︰「將軍,您干嘛答應把姑孰的所有東西全給了蘇峻,那多可惜啊,王敦可是在姑孰下了大力氣經營呢!」
雲峰微微笑道︰「庾小娘子,不得不說,你很傻很天真!本將說給他就是他的了?雖說人不可無信,但也要看情況而定,比如蘇峻成功破了姑孰,必然元氣大傷,而他手下皆為驕兵悍將,想制造點磨擦還不容易?再比如蘇峻久攻不下,肯定要來相求本將,到那時就是提條件的時候了。」
「將軍您」庾文君一瞬間面色漲的通紅,這個很傻很天真的評價仿佛使她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比被模了胸脯還要難以忍受!反駁的話才出口,卻突然一陣猛咳,原來,又急又氣之下,庾文君竟被風嗆到了。
「咳咳咳!」庾文君伏在馬背上咳個不停,雲峰連忙探手輕輕揉起了她的後背。
荀灌娘則是一幅忍俊不止的表情,卻強憋住,責怪道︰「好了,文君,你少說兩句不行嗎?你看,平時為師督促你練功,你總是偷懶,如今吃到苦頭了吧?功夫不行就不要在馬上說話,知道嗎?」
「嗯!咳咳」庾文君轉頭丟給雲峰一個不服氣的眼神,似乎在告訴這人,文君才不傻,才不天真呢!
接下來的一路,幾人再沒開聲,果然如王敦所料,兩個時辰多一點便奔至了采石,奔到差不多有了八十里,全軍換了一次馬,剩下的五十里則一氣呵成。
采石原名牛渚磯,以傳說中金牛出渚而得名,孫吳赤烏年間,廣濟寺僧掘井得五色石,遂更名為采石磯。
不過,雲峰並不急于攻打采石,而是緊挨著采石的水寨,遠遠的就能看到一艘艘戰船以粗大的繩索拴在江邊的巨型木樁上,大略一估,約有百艘左右,均為艨艟與斗艦,沒有樓船,連綿一里多一字排開,岸上則平放著數百條小船,另外江面上還有十數艘在巡視。
看到這些,雲峰當即兩眼冒光,水面的船只是沒指望了,他的目標就是江邊未來的及138看書網的船只。
雲峰趕緊轉過頭,伸手道︰「庾小娘子,快點過來!」
庾文君心知又要被這人佔便宜了,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已身上那單薄的衣衫,心想怎麼就忘了披身甲再出來呢?一時暗暗後悔著,然而,這個時候也容不得遲疑,連胸前那小點點都被擰過了,再被抱抱也不算什麼吧?只得向雲峰湊上身子,雲峰則輕舒猿臂,把庾文君穩穩的接入了懷里。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夾著淡淡的汗味傳來,雲峰不自覺的低頭深嗅一口,環住庾文君縴腰的手臂也似有意,卻又若無意向上挪了點,擱在了庾文君那柔軟胸脯的下沿,並借著戰馬的顛簸極為緩慢的向上移動著。
「將軍,您看您的手都伸哪來了?文君不用你抱,是真的,文君自已可以控馬的!」庚文君連忙發出了抗議。
荀灌娘與蘇綺貞均是暗暗搖了搖頭,你這就是自找的,想讓這人放手?不到戰斗結束想都別想!
「別鬧!出了事本將如何向你家兄長交待?」果然,雲峰板著臉呵斥了一句,又轉頭向帶著一臉羨慕之色的姚益生吩咐道︰「益生,你把後隊留五百騎看守備乘,另遣五百騎立刻繞到采石以南待命,斷守軍南逃之路,其余人等即刻沖寨!」
「遵命!」姚益生雙手一抱拳,緊接著轉過頭,運足氣力大聲呼喝起來。
幾息之間,一萬騎立刻散開,鋪天倒海般沖向了水寨!水寨主要防御的是來自于江面的敵船,後部陸地的防御依靠采石駐軍與寨內唇齒相依,可采石駐軍哪曾見過如此壯觀的萬騎沖寨場面?均是兩腳發軟,無一人敢下山支援。
而寨內于蒼促之下構築的防御並不完善,僅有不是很密集的箭矢射出,至于投石機、床弩正在手忙腳亂的裝彈填矢呢。
這一次雲峰還是挺仗義的,為避免姚益生部的不必要傷亡,由身披藤甲的親衛沖在最前擋住箭矢,一待靠近,立刻擲出鉤索,數百人合力一拉,木質寨牆轉眼間便轟然倒塌!
緊接著,大批騎兵由豁口處急沖而至,奪取船只的過程依然雷同于海門,一部分羌騎射箭提供掩護,另一部分隨同親衛們攀船,待上了船將士們才發現,差不多每條船上僅有一二十名水手,其他的都在岸上並未登船,剩下的則收降寨內的潰軍,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戰斗才剛剛展開,就已經接近了尾聲。
約模一刻左右,喊殺聲漸漸的歸于平息,泊于岸邊的船只由于人員不足,全都落入了雲峰囊中,而江面巡弋的戰船見勢不妙,當即向著下游逃竄。
一隊隊的的降卒被押解到指定地點集結,采石共有三千守軍,也不戰而降,這次突擊,連同水軍在內合計收降一萬余人。
不過,雲峰總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向荀灌娘問道︰「老師,采石水寨怎麼船只這麼少?弟子在《三國志》中看到,孫吳水軍曾數次與曹操作戰,除了最大規模的赤壁之戰,其余每一次出動均為千艘萬乘,而您看,采石整個水寨僅百艘戰船,既便王敦遣出了大部分,可是,由此能推知王敦至多擁有戰船五六百艘罷了,而朝庭並沒有成建制的水軍,水軍盡在王敦之手,莫非晉室的水軍實力竟衰敗到如此地步?」
「哧!」荀灌娘還未答話,剛剛才掙月兌雲峰躍下馬來的庾文君找到了反擊的機會,頓時不齒道︰「將軍,沒見識真可怕!千艘萬乘是把走舸與舢板都計算了在內,哪,就是岸上那些小船。您看江面正在逃竄的大船,是不是每艘後面都系著幾條小船?這些小船都沒有戰斗力,僅以登岸運兵或作為火船使用,何況戰船少則配員數十,多則配員數百,樓船更是能載兩千人呢,若真是千艘萬乘,至少得擁眾十余萬甚至數十萬才行,又哪來那麼多的水軍?您也不想想,整個江東才多少人口?還要不要步軍了,還要不要人種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