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緩緩收回視線,搖搖頭道︰「恐怕非是如此簡單,劉曜絕不會束手就擒,應抱有坐山觀虎斗的心思,趙國雖已分崩離析,長安城內仍有勁卒十萬,其中禁軍最為精銳,人數約為三萬左右,這三萬人皆是身經百戰的匈奴人,忠心護主,即使是死,也會在劉曜先死,咱們不能掉以輕心。我秦國的敵人除了石虎的近二十萬之眾,還有長安城內十萬趙軍,反之,石虎亦是如此,料他也不敢傾全力攻打我軍,這一戰絕非短時間能分出勝負,關鍵之處,在于國力與後勤的比拼!」
譙敏之跟著道︰「大王言之有理,長安城下形勢莫測,還是穩守待變為好,只不過,曠日持久之下,後方的壓力就大了啊!」
雲峰淡淡道︰「士儀有大材,當年打理王敦軍府井井有條,孤相信他,何況論起壓力,石虎遠大于我,他從河北運糧至關中,運輸線長于我方,消耗也更大,這一戰,就看誰先支撐不住。」
曾大牛嘿嘿笑道︰「依末將看,最先撐不住的該是劉曜,長安城原有軍民二十余萬,近幾日又涌入難民,達到百萬之多,如今趙國僅余長安一座孤城,他哪有那麼多吃食?」
這話一出,眾人均是現出了不忍之色,可以想見的是,未來一段日子里,長安城內將出現餓孚遍地,甚至于易子而食,人吃人的慘象,可是,這又能如何呢?沒人能想出解決辦法,除非快速擊潰石虎,但顯然極不可能,同時劉曜的存在將使得這場戰役更加的拖廷,誰都不敢傾盡全力,得防著劉曜突然越城而出。
雲峰暗暗嘆了口氣,轉頭向譙敏之道︰「倒是要辛苦師兄了,請你領五千軍暫刺雍州,治渭城,把長安以西各郡縣納入我秦國版圖,組織難民生產耕作,對于已有麥田,盡量歸還原主,如果實在尋不到,先充為官府所有,屯田一年之後,再做分配,他日若有人持地契來討還,把包括麥子在內的全部損失賠償給他,另盡力安撫豪強大族,最低也要保持中立,如能為我所用,孤計你一大功!」
譙敏之暗喜,與尚書令比起來,他更傾向于雍州刺史,不過表面卻不敢有所顯露,當即鄭重的施了一禮︰「請大王放心,臣明早啟程,定不教雍州生亂便是!」
雲峰點了點頭,尋思道︰「這樣罷,師兄請轉告他們,四年之內不強制分配土地,四年之後,以太寧元年佔有良田為基準,超出人均百畝的那部分,孤與關中各大族議價購買,絕不強行壓價,盡量商議出一個雙方都能滿意的價格!」
譙敏之頓時神色一松,雲峰取得關中大族支持的最大阻力就在于土地,可是他清楚,均田地是雲峰的底限,不可能讓步,如今能以錢財贖買已是變相的妥協了。雖說關中大族最終仍將失去土地,可是能得到相應的補償自已也好說的上話。于是譙敏之再次施禮道︰「大王英明,臣深幸之!」
庾文君卻不識趣的插口道︰「將軍,您哪來的錢?您要知道,這些家族大者佔田數萬頃,小者數百頃,而在建康,一畝膏田得一萬錢左右呢,中等田地也得兩到三千錢,這都是以足值五銖錢來計價的。建康附近及吳郡錢塘一帶的膏田大多數能一年兩熟,關中或許貧瘠一點,只能一年一熟,就算價格減半好了,您自已算下,這得多少錢?」
對呀!眾人全都望向了雲峰,該不是空口說白話吧?
雲峰以看白痴般的眼神瞪了庾文君一眼,才向譙敏之笑道︰「師兄照做便是,孤從不食言,另外補充一點,一定要把各大族的土地登記造冊,以防虛報做假,四年後以此為依據,如有不配合的,師兄可提點他們,到時候會不會贖買那就說不準了。」
譙敏之一頭霧水的應道︰「臣明白,自當依行。」
雲峰又向親衛喚道︰「取紙筆來!」
兩名親衛領命而去,片刻之後,除了筆墨紙,還搬來一張幾案與地席。
雲峰隨即奮筆疾書,又取來火漆封好,遞給親衛道︰「你二人辛苦下,今夜出發,往海門交給海門太守王羲之。」
「遵命!」親衛把信納入懷里,施禮離去。
親衛剛走,庾文君便問道︰「將軍,您這是要干嘛?」
這個時候,譙敏之體會到了庾文君的好處,有些話,以譙敏之、羊明等的身份不方便詢問,然而,庾文君不同,她直言無忌,想到什麼問什麼,原本譙敏之還對雲峰帶上一名什麼作用都不起的小娘子頗為月復誹呢!
而給王羲之送信,正使譙敏之與一干武將文臣們極為好奇,雖有心詢問,又怕是雲峰的私事,不由得,均是長長的豎起了耳朵。
雲峰淡淡笑道︰「孤請逸少于淮北及河南的麥田即將收割時,派人秘密潛入一把火燒了它!」
庾文君又問道︰「將軍,您干嘛燒麥子啊?」
「由淮北、河南輸運糧草,遠比河北方便,雖然此舉對不起當地百姓,但為了擊垮石虎,孤只能違心一次了。」隨著雲峰的話音落下,一股欽佩感從譙敏之內心油然而生,這是他首次跟隨雲峰作戰,卻見這人于來到長安的短時間內,便把握了整場戰役的大致脈搏,又立刻布置各種應對,均是妥當貼切,對于大局的掌控精準到了極點。
譙敏之不禁贊道︰「大王多管齊下,石虎焉能不敗?」
「哎~~」雲峰也嘆了口氣︰「可惜了,這一戰來的太早,時不我待啊,如今梁州水軍尚未練成,駐扎于江北的祖約、蘇峻部亦不能為我所用,否則真如師兄所說的多管齊下,孤有信心一戰蕩平兩趙!」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被這豪言壯語激的熱血沸騰!
曾大牛卻甕聲甕聲的提醒道︰「大王,韓將軍前次抓獲了三百多名鮮卑奴,您要不要看一下?」
「哦?」雲峰大感興趣,連聲道︰「帶上來,孤倒要瞧瞧是不是和建康的那位長的一個模樣。」
韓勇隨即給軍士示意。
沒過多久,一行衣衫襤褸的囚徒出現在了眼前,全都赤著雙腳以繩索拴成了一串。
雲峰不禁心頭起疑,這些人全都是黑頭發黑眼珠,不是如司馬紹那般的白種人啊!
羊明似的明了雲峰的疑惑,適時解釋道︰「大王,鮮卑人並不都是黃須兒,大部分面容形似我等,只不過面目較為扁平,眼楮較小,如主上那般長相的屬于白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