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追一逃間,兩軍始終保護著百來步的距離,在陣陣有節奏的弓弦響動中,慕容部騎士也以類似的節奏墜落馬下,如果慕容皝在場,立刻會制止追擊,領著全軍撤退,沒有短矛,再精銳的騎兵在秦軍面前,也什麼都不是。
然而,慕容部的將領卻沒意識到,昏暗的夜色遮擋了的視線,使之不能及時覺察自已一方正漸漸墮入下風當中,直到半個時辰後,才猛然醒悟為何追了這麼久還未追上?再一細細打量四周,才發現騎隊已經嚴重縮水!
驚懼之下,只得下達撤退的命令,全軍放棄追擊,向正北方的江乘退卻。
曾大牛並未下令追擊,跑了這麼久,將士們能強撐的住,馬兒也吃不消了,更何況強行追趕,他沒有把握在對方退回三十余里之外的江乘之前,全殲還剩下三萬出頭的慕容部騎兵。
這個時候,秦軍大約處于華山以西三十里地界,距離建康只剩下八十里左右了,路上再無阻隔,而時間也僅是子時(晚上十一點),因此並不急于趕路,全軍緩緩回撤華山,收撿戰亡將士的尸骨。
慕容部的尸體自然不理會,而秦軍陣亡將士竟破天荒的達到了近三千人,全都是在那片刻的短矛互擲中身亡!
由此可見,雖說作了最充足的準備,環境也起到極大的干擾,但戰況之慘烈亦是可見一斑。
看著眼前那一排排面容平靜,再也不能開口的同伴,每個人都失去了說話的心情,皆是虎目垂淚,默默的圍成好幾圈,向他們作著最後的道別。
「呼~~」曾大牛吐了口濁氣,揮揮手道︰「統計好陣亡弟兄們的名姓,大伙兒都辛苦點,就地把他們都葬了罷。」
一名將領卻拱了拱手︰「曾將軍。這鎖子甲要不要除去?鎖子甲價格昂貴,只要修補下還可以使用。」
曾大牛目中立時泛出一縷寒光,冷冷盯著他,直到這名將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這才搖了搖頭︰「不行,將士們為國捐軀,莫非一套甲都不能隨身?本將相信。即便大王親臨,也不會舍不得這區區鐵甲,此話休要再提!」
將領的臉面瞬間漲的通紅,赫然道︰「未將絕非此意,只是一時失言,請曾將軍治罪!」
曾大牛臉面緩和了些。喚道︰「起來,別他娘的動不動就跪!馬革裹尸乃我輩武人最高榮耀,讓他們安靜的去罷,即使有朝一日,本將面臨必死之境,也決不會皺下眉頭!」
說著,曾大牛虎目一掃。向左右道︰「咱們這一支鎖子甲軍,乃是秦國、甚至古往今來的唯一一支鎖子甲軍,想必諸位也清楚,鎖子甲造價昂貴,一副能抵上三到四副明光鎧,大王已經停止了鑄造,也就意味著,咱們這兩萬人。死一個少一個,再不會有人來補充了,直到戰至最後一人!
不過,作為史上唯一一支鎖子甲軍,咱們的命運雖是注定了曇花一現,卻不能泯然于眾生,必須要走一條轟轟烈烈的道路。在歷史書上濃厚的一筆,讓後人都記得,秦國曾有一支無敵的鎖子甲軍!諸位,能不能做到?」
「能!能!」一時之間。全軍上下情緒激昂,人人用力揮舞起手里的兵器,高聲呼喝,一遍又一遍,半點都沒有疲累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曾大牛才揮揮手道︰「來,咱們現在開工,都用點心,然後早點休息,明日一早,全軍奔往建康,還有更艱難的戰役在候著呢!」
四下里轟然應諾,將士們操起兵器,沿著山腳挖起土坑,山下充滿了熱火朝天的氣氛,因同伴身亡而來的悲傷化作了前進的動力!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天不亮,匆匆用過早膳之後,全軍合計一萬七千人,向著百里開外的建康奔去。
曾大牛這里蹄聲隆隆,而在以北五十里左右的大江上,則有一支百來艘艦船組成的艦隊正溯江而上,目標正是石頭城。
如今秦國水軍的規模,不計老舊的運輸艦,戰艦已達到了六百艘的規模,在大江的幾個節點上,海門駐有兩百艘,京口駐有百艘,這是用來控制江口至歷陽段的江面,另外武昌駐有百艘,梁州郡治江州也有一百五十艘,它們的目標則是荊州陶侃,而在倭島的石見銀礦還留有五十艘,負責定期運送銀錠往海門。
桓溫率領的正是京口艦隊,昂立于首艦的桓溫,目光雖是盡量平靜的望向大江,那稚女敕的臉龐卻布滿了激動之色,還有點緊張。
今日將是他正式領軍作戰,而且還是攻打素有天下第一堡壘之稱的石頭城,這一點與謝尚類似,謝尚的處女戰便是迎擊當時的海上霸王韓雍,那一戰艱苦無比,損失過半,但也使謝尚快速成長起來,而攻打石城頭的困難全軍上下早有預計,只不過,會再次重現數年前的那麼大損失嗎?
桓溫心里一遍遍的溫習著作戰計劃,分析每一個細節步驟,他生怕會有疏漏,然而,卻總是靜不下心來,沒辦法,他的父親桓彝正處于險境當中呢!
即使攻下石頭城,還需要曾大牛那邊沖破重重圍堵,然後再把荀崧等人護送來石頭城,僅憑連同水軍在內的數萬人,這無疑是個極其艱巨的任務,稍有不慎,將會落入劉琨布下的局而月兌逃不得!
「將軍快看!」一名部將突然向左側一指。
桓溫不由轉頭看去,原來,一路思索中,艦隊已抵達了江乘,其縣城名為江乘縣(今南京仙林大學城),司馬睿在江乘縣僑置南東海、南瑯琊、南東平、南蘭陵四郡,既為拱衛建康的要寨,也是一商旅雲集之地。
此時,距離江邊約十余里的縣城上方,狼煙沖天而起,城頭守軍來回奔走,江邊的簡陋水寨,寨門也緊緊閉上,雖看不清內里虛實,卻能感覺到一股緊張的氣氛籠罩在了這一大片區域的上空。
桓溫不屑的笑了笑︰「便讓他們多活一時半會兒,待得大王渡江南來,再一並收拾了!」
身周眾將均是點了點頭,他們打心眼里瞧不起楚國水軍。
不起任何波瀾,艦隊很快經過江乘,之後的攝山、直瀆戊與幕府山也皆是一幅嚴陣以待的模樣,約模正午不到,全軍已抵達石頭城附近的江面。
原本熙熙攘攘的石頭津,已是空無一人,而記憶中來往船只如過江之鯽的江面,除了這百來艘戰船,再沒有任何一舟一楫,甚至在石頭城以東不遠處的秦淮河,也是冷冷清清,戰爭的迫近,使得所有人都躲了起來。
石頭城上,並不是想象中的旌旗林立,擠滿了人,站在幾與城頭平齊的艦首看去,非但沒有任何人影,就連投石機、床弩等守城裝置也是不見一只,以人一種全無防備的感覺。
「呃?」桓溫不由一怔,又一名部將拱了拱手︰「將軍,若末將所料不差,定是劉琨畏懼我軍發射的火油彈,因此放棄城頭,集中力量于山上,只怕我軍越城而入,立刻將迎來山頂投石機的猛烈打擊,您不可不防啊!」
這名部將點到了重點,劉琨確是存有類似的心思,秦軍從江面發射火油彈,城頭根本站不住人,與其讓士卒白白送死,倒不如放棄這一面城牆,任由秦軍進城,依山勢固守。
桓溫點了點頭,面色現出了一絲凝重,目中爆出精芒凝望著前方的堅城,靠江的這一面,是根據天然峭壁開鑿出城牆,城牆後面便是石頭山,高度約為三十丈左右,雖算不上多高,但山體緩平,面積很大,由山坡中段開始直至山頂的近十五丈距離,透過濃密的林木間隙,可以隱約看到數之不盡的投石機與周圍嚴陣以待的戰士。
桓溫明白,除了強攻,再無第二條路。
「錚!」桓溫突然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有如標槍般的鋒銳之氣,一把撥出佩劍,大喝道︰「弟兄們,這是我水軍首次登城作戰,而且還是最難攻打的石頭城!如果有人怕死,本將也不勉強,有沒有誰要退走,站出來!」
這話一出,別說帥艦的戰士,就連稍遠點艦船上的所有人都是刷的一下臉面漲的通紅,這就是**果的人格侮辱啊!咱們海門水軍,當初與韓雍那樣的強敵作戰,都沒能生過逃跑的念頭,今日又如何會懼怕一座小小的石頭城?
附近船上的一名將領怒道︰「將軍,咱們海門沒有慫貨!」
「好!」桓溫猛的把劍一舉︰「今日,便讓天下人見識咱們水軍的威風!鑄就我海門水軍不朽之威名!傳令,艦隊列為前後兩陣,前陣預備木板,隨時攀城,並拆除部分弩炮,以為攻山之用!
後陣橫向排列,以弩箭壓制山頭投石機,听本將號令發射!今次一戰,本將將與諸位一同登城!」
身周的將領們,之前見到桓溫激將、鼓舞、直到發號施令均是井井有條,不由暗中連連點著頭,心想這又是一名謝尚般的少年將才啊,可一听說桓溫要親自登城,這使得他們不由相互看了看。
再一名將領施禮勸道︰「將軍,您作為領軍大將,當以居中指揮為宜,不可輕陷險境啊!」
桓溫堅定的擺了擺手︰「石頭山地形復雜,非親臨其境無以掌握形勢,為將者,豈能因畏懼而不前?假若本將不幸喪命,自有汴將軍代為指揮,你不必擔心!」說著,猛一揮手︰「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