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七跟陸雲走進寺院,卻見大雄寶殿前站了兩個人,一個白面文士,一個黑臉漢子。陸雲向那漢子道︰「原來錢兄在,這一年多躲著不見兄弟,怕是害怕還我那十兩銀子吧。」姓錢的漢子道︰「幾年前的一點銀子,也虧的你還記得起來。」陸雲哈哈一笑,向彭七介紹道︰「這位就是六貫幫的錢應山錢舵主,這位孫昭孫堂主,你是認識的。」
彭七倒不認識孫昭,只是先前听李九孫提起過,他也不清楚堂主和舵主的分別,當下上前抱拳道︰「久仰,久仰。」孫昭道︰「昨天得到朱兄弟的信,說幸遇七兄,小弟尚沒有和錢兄弟去為七兄接風呢,真是失禮了。」彭七連忙客氣一下。
陸雲道︰「看你們兩位在,趙三公子一定已經趕過來了。」孫昭道︰「他現在正和晦通大師下棋呢,我帶你去見他。」他帶二人穿過一個涼亭,來到後院,後院只有一間房屋,孫昭推門之際,彭七听到一個人道︰「大和尚,這一步你要想到天亮才下嗎?」
彭七跟著進了房間,看到一個高大的老和尚坐在他對面,手拿一枚黑子正在思考,自是晦通大師了,背對著他的是一個灰衣人,年紀三十歲左右,旁邊站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灰衣人听到聲音,轉過身來,微笑道︰「兩位來了,事情還順利嗎?」彭七看到這人玉面文雅,非常的有氣度,這便是趙三公子趙連玉了。陸雲道︰「只是去拿銀子買一個破箱子,又不是去殺人放火,自然是順利了。」
趙連玉沖彭七點點頭道︰」多謝七哥,不遠千里來相助。等我贏了這大和尚,我再和七哥敘話,二位先坐下休息一下。」他這一句七哥,便如同大家相識許久,讓人頓生親切。
晦通和尚自二人進來,頭也未抬過一下,一直在沉思。趙連玉道︰「大和尚,這步是要等天光大亮才落子嗎?」晦通大師搖頭道︰「我這一落子,你便輸了。」趙連玉道︰「那你為何不落?莫不是怕我輸不起?」
晦通大師道︰「你此次前來,一定要和老和尚下一局,其意並不在此局,而在于問卜你此行的吉凶成敗,我若落下此子,你必輸無疑。」趙連玉道︰「既然如此,大和尚又何不做個人情,讓我贏下此局?」
晦通大師道︰「我若故意讓你,那你答應老和尚的五百兩銀子修繕寺院錢,就沒有了,老和尚又從何處化的這許多銀子?」趙連玉呵呵笑道︰「出家人戒賭戒貪,大師可是連破兩戒了。」晦通大師道︰「戒由心,我有心有戒,又何必懼戒呢?為你趙三破兩戒,又有什麼呢?只是你敗局已定,這五百兩銀子,還是要出的。」說完按下了黑子入棋盤中。
趙連玉哈哈大笑道︰「大和尚太不給面子,只是大師想多了,只是一盤棋而已,我只相信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如果你自己沒做好,就算是你天天求個上上簽,也是無用的。」晦通大師點頭道︰「江湖恩怨何時了?如果老僧勸趙施主放下恩怨,趙施主一定是萬萬不肯的,只是希望趙施主能有悲憫之心,少造殺戮,萬不可傷及無辜。」
趙連玉正色道︰「大師說的是,只是我有心住手,卻未必可以住手,大師教誨,在下一定謹記于心,只找正主,萬不會做出傷及無辜之事。」晦通大師道︰「希望趙施主記得今晚之話。」
趙連玉四下看了一下,道︰「這北山寺也太破敗了。」回頭對孫昭道︰「記得給小和尚五百兩銀子。」孫昭點頭稱是,趙連玉起身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擾大師休息了,不過在下尚未吃飯,不知寺中可有吃的?」晦通大師道︰「素面還是有的,只是沒有青菜。」
趙連玉道︰「那就行了,走吧。」他帶了眾人來到前院牆邊廚下,這寺院極為簡陋,連晦通大師也不過只有四個和尚,晚間更是連青菜也未留下一根。那隨行的少女自去燃火做飯,彭七從看到她以來,從來沒有說過半句話,她衣著樸素,卻難掩秀麗之色,只是總是沉默不語,神情木然,孫昭錢應山也不去理她,陸雲似乎也和她不識。
趙連玉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繁星,回頭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錢應山答道︰「應該已經子時了吧。」趙連玉道︰「子時,子時過了,離清明就只有六天了。」眾人都默不作聲,趙連玉又道︰「錢兄弟,等一下吃過飯,你馬上下山通知城內的那些朋友,在清明之前一天,趕到建寧城外三田鎮的如意樓,我會在那里等大家。」錢應山答應一聲,趙連玉又對孫昭道︰「孫兄弟去通知幫中的兄弟,一定多加小心,萬不能走漏風聲。」
孫昭道︰「當家的請放心。」趙連玉點點頭,回頭對陸雲彭七道︰「兩位也不要回去了,直接到建寧吧。」陸雲道︰「好的,只是你好像忘記我去拿的東西了。」說著把那鐵箱子交給趙連玉。
趙連玉接過來放在地上,回頭對孫昭示意一下。孫昭抽出腰刀,呯的一聲斬落那銅鎖。趙連玉彎腰打開鐵箱,拿出那個小木箱,卻並不打開,搖頭道︰「洛陽高……洛陽高家的一個小箱子都做的如此高貴,只是,我用不上了。」說完隨手一扔,竟將那木箱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灶火之中!
彭七陸雲都是大吃一驚,陸雲更是後悔路上未曾打開這木箱看個究竟,可是就算是這箱子中藏有秘密,也隨著這木箱燒成了木炭……
那少女站在灶火前煮面,看著那木箱在火中燃燒,臉上沒有一絲驚詫之色,她默默的把面撈起盛了幾碗放在桌上,趙連玉招呼眾人道︰「幾位兄弟都來吃一碗吧,只是沒有菜,顯不得我師妹的手藝。」彭七此時方知,這少女是趙連玉的師妹。
陸雲幾人走過來,每個人吃了一碗,盡管沒有菜只放了些鹽和豆油,可是已經大半夜加上天冷,也顧不得味道了。那少女又給每個面前放了一杯清茶,放在彭七面前時,彭七客氣道︰「多謝。」那少女微微一笑,並不作聲。趙連玉道︰「七哥莫怪,我師妹名叫莫飛煙,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那少女莫飛煙听到趙連玉說她的名字,羞澀的一笑,手比劃了兩下,彭七也看不明白。
幾人吃過,趙連玉道︰「難得幾個兄弟陪我吃這等沒味道的東西,幾位這就動身吧。」幾人都客氣一番。
陸雲和彭七告別出了北山寺,走了數里,陸雲忍不住道︰「七兄,你可再猜一下,那木箱中是什麼東西?」彭七道︰「這個,我倒真猜不出。」陸雲道︰「早知如此,我就應該來時打開看看。」彭七道︰「趙三公子這麼做,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那里面是什麼。如果他知道我們路上曾打開過,一定非常不悅。」
陸雲忽然停了下來道︰「我們現在就再回去,看看趙三他們去了何處。」彭七心頭一驚,道︰「這是何意?」陸雲緩緩道︰「七兄,趙三公子對我們可是並不信任,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說完回頭向來路奔去。
彭七覺得陸雲說的頗有深意,也跟著奔了回來。二人趕到北山寺,小心翼翼的從北面越牆而入,從遠處看剛才吃飯之地,卻看到灶下火光已來,趙連玉四人已經走了。
二人對望了一眼,從原路越牆而回。陸雲道︰「七兄,可曾注意到什麼?」彭七道︰「人都走了,東西也帶走了。」陸雲道︰「不錯。我們後悔沒找開那個木箱,可是也沒有認真檢查那個鐵箱。如果有秘密,那也應該是在鐵箱之上。」彭七這時忽然覺得這個做事讓人非常討厭的少年,有時候遠遠比自己聰明比自己經驗老道,他已經開始相信這個臉上長包衣著不倫不類的少年了。
陸雲道︰「以七兄看,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彭七想了一下道︰「我們是來助拳的,自然要听主人的令,趕到建寧府三田鎮的那個如意樓了。」陸雲道︰「這個自然,不過,我們以後要小心為上了。」
平靜的東海岸邊,清晨的陽光穿過薄霧,巨大的木船靜靜的泊在碼頭,桅桿上的黑色的白虎旗,在海風中獵獵吹動。
船尾的平板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正把一套「七星拳」收勢,他回頭對旁邊觀看的一個白面書生道︰「尤叔叔,你看我這拳法可有不對的?」那書生道︰「很好,很好,少公子真是天資聰慧,這一套拳我只教了兩次,少公子便能將招數打完,換作別人,只怕要七八天才行了。」那少年還沒有回答,船艙處閃出一個枯瘦的青衫文士,笑道︰「那不知當年尤海尤兄弟用了幾天,將這套拳法學會的?」
那少年看到這人,臉色嚇的發白,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得意,那書生尤海對這人抱拳道︰「二島主,令公子聰明的很,這套拳法一學就會,比我當年厲害多了。」那青衫文士微微點頭道︰「尤兄弟是剛到的吧?」尤海道︰「小弟不才,听聞青龍白虎船如日中天,便投過來混口飯吃,也是七日前方到的。」青衫文士道︰「那不知有沒有給尤兄弟講過我船上的規矩,任何人不得教授小兒武功。」
尤海呆了一下道︰「這個,倒是沒有人給在下提起過,我只是看少公子聰明,便隨意教了一下街頭人人都會的市井拳腳,算不得教授武功吧?」青衫文士道︰「原來是沒有人給尤兄弟提起過,那就怪不得尤兄弟了,那就只留下一只右手,你下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