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柴被騙到市里之前,就已經被造了勢,雖然只不過提前了幾個小時放出話去,但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有雲山低傷亡的例子在那兒擺著,大家都對費柴能回來代理地監局局長感到高興,更多人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覺得從此後睡覺也能安穩了,可是從某種角度上來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很明顯是一種對責任的逃避。
張懷禮才說了要費柴代理地監局長的事,費柴和範一燕還沒從錯愕中明白過來,門外又走進一人來,費柴一看,那人腦袋上纏著紗布,還沁著血,也不知道是地震砸的,還是他家老頭拐杖打的,一進來就對張懷禮點頭哈腰道︰「張市長,今天不是通知我們來接費局長回去嗎?」
張懷禮笑著一指費柴說︰「不是在那兒嗎?你帶走吧。」
範一燕這才慌忙站起來說︰「哎哎哎,不對呀,不是說的匯報工作嗎?怎麼這就不讓回去了?」
話雖這麼說,費柴代理地監局長卻已經是研究好了,板上釘釘的事,倆人也反對不了。
從張懷禮辦公室出來,範一燕鼓了一肚子的氣說︰「哼,搞什麼嘛,明搶人啊。說什麼顧全大局,南泉需要人手,我們還需要呢。」瞧她那樣子,就差說出‘我還需要。’的話來了。
章鵬在一邊陪著小心說︰「燕姐,你就當做好事吧,別的不說,一早晨就傳說費局長要回來,周圍老百姓的眼神看我們都柔和了很多,說話也客氣了,還說費局長早在就好了,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全局上下的兄弟吧。」
範一燕說︰「我可憐你們,當初費柴倒霉的時候,也沒見你們誰為他兩肋插刀了啊,現在要他回來救場了,才累的病好了又得嘔心瀝血。」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干脆一把抓了費柴的胳膊說︰「咱們就直接回去,該干嘛干嘛,看他們能把咱們怎麼著。」
章鵬趕緊說︰「哎呦我的姐姐耶,我求您了,我要是不把費局接回去,我不得被活吃了啊。」
範一燕說︰「你被活吃了管我屁事!」
章鵬只得換了個角度說︰「艷姐呀,其實這事兒主要就是借費局一個名頭,事情還是我們做,而且這事思來想去費局不吃虧啊,亂世顯忠良,這後續的文件一下來,什麼職務啊,級別的那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範一燕畢竟是官場人,當然知道這其實也是個上位的機會,只是怕費柴本性難改,又被人利用了當牛做馬,再加上這一下兩人又離的遠了,心中不爽,才多了這許多牢騷,其實她心里也是希望費柴能有‘進步’的。
費柴這麼久一直沒有說話,因為他的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此次回地監局,局勢和上回又是不同,雖然免不得辛苦,但是于公來說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于私來說絕對也不會白干,可心里有個疙瘩總是解不開,畢竟地監局是讓自己栽了跟頭的地方。可即便是這麼想,腳底下還是不由自主的隨著章鵬的腳步,而不是範一燕的。
範一燕見費柴一出鬼子樓就往章鵬的車那里去了,知道他心里已經有了主意,而且也覺得不能誤他前程,就問︰「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費柴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神,但話語很堅定說︰「我要回來的,我先去局里看看情況,安排一下,再回來交接工作。」
範一燕只得嘆道︰「那好吧,反正你要是干的不開心了,就直接回來,雲山永遠有你一碗飯吃。」
費柴笑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然後就上了章鵬的車。
範一燕獨自一個回到雲山,說了費柴回地監局代理局長的事,萬濤听了一拍大腿說︰「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招,上回遇到個朋友,他就說了市里好像有這個意思來著,我愣是沒往心里去。」
範一燕說︰「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反正老費不在的日子里,咱們就把他的家人都照顧好吧,我們分手的時候,我看他好像想說這個來著,可又沒說,他這個人啊,就是公私分的太清楚了。」
周軍說︰「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老費人不錯,又有本事,說不定這也是他一個機會,只是可惜啊……覺得還沒好夠呢。」
大家于是唏噓一番,商定了把費柴家里的都照顧好,又嘆了一陣大家緣分淺,不能多相處一段時間,才散了去各做各事。
費柴來到地監局臨時辦公點,見主要位置沒變,只是清理了辦公樓的院子,原有的辦公樓殘骸已經全被推倒並且已經清理了一部分,都搭了帳篷,若論辦公條件,也和雲山差不多。費柴一看,在崗的工作人員也就十來個人,而且一個個都是無所事事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眉頭。章鵬眼快,立刻看到了說︰「費局,這些都是值班的……原本我們也聚了幾十個人準備展開工作,可被周圍群眾圍攻了一回,大家就都不怎麼來了。」
費柴也不就此發表意見,又看了一下設備,也都毀壞的差不多了,心疼的不得了,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得問一句︰「局里人員傷亡的重嗎?」
章鵬說︰「沒人死,職工家屬都沒人死,就是傷了幾個。」
費柴冷笑了一下說︰「到底是地監局的,保命的本事還是有的。」
章鵬也跟著訕笑,又听費柴說︰「章鵬,你做件事,今晚八點,所有的中層以上干部必須集中到這里來開會,無論什麼原因都得來,不來的直接交辭職報告回來,不但要辭去職務,順帶把工作也辭了吧,現在這種情況下,地監局的人應該是最忙的。不過同時也要搞好後勤保障,至少大家來了,要有水喝,要有凳子坐。這件事我想全權交給你辦,你要是覺得辦不下來現在就說。」
章鵬說︰「費局,我心里早就窩著一把火想干點事了,我就跟你交底吧,我這腦袋上的傷不是地震砸的,是我老爸打的,他說當初白送我去地校讀書了……」他說到這兒,眼圈一紅,說不下去了,緩了一緩才說︰「老爺子現在都不願意見我,我也沒地方去,天天都窩在這兒。」
費柴說︰「古人雲,知恥而後勇,而且這件事不能全怪你,我不是也躲到雲山去了嗎?而且為人子盡孝你算是做到了,也不錯了。」他說著壓低聲音︰「雲山的功勞,也有你一份的。」
章鵬這段時間里,這算是听到的第一句帶表揚性質的話,立刻抹抹眼楮賭咒發誓地說︰「費局你放心,你現在回來了,只要你一句話,刀山火海的絕不含糊,反正這條命也是撿回來的,最多再還回去。」
費柴說︰「也沒這麼夸張,先把晚上的會議安排一下吧。」
章鵬應了一聲就去了,費柴又去其余的值班員那里問了一下局里的情況,覺得糟糕的不是一點點,整體工作基本出于停滯狀態,大家差不多都回去搭自己家的小帳篷去了。
正和一個辦事員說話呢,忽然帳篷門簾一掀,直愣愣就進來一個小伙子,赤著上身,但沒啥肌肉,就那麼硬邦邦地問︰「听說你們局要來個新局長?預報了雲山地震那個?」
那辦事員生怕又是來打架了,趕緊介紹道︰「這位就是新來的費局長,雲山地震就是他預報的。」
那小伙子把費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什麼也沒說回頭一挑門簾就出去了,那辦事員趕緊說︰「費局,避避吧,這兩天周圍的老百姓動不動就拿我們出氣,沒吃的了沒喝的了就到我們這兒來拿,我們都不敢說話。」
費柴說︰「群眾有怨氣,那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要是咱們還不吸取教訓,整天混日子,只怕到時候整個局都得讓人家給解散嘍。」
辦事員見費柴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盡管心里早就想跑了,卻又不敢走,只好壯著膽子陪著費柴。
費柴又和他談了幾句業務上的事,出來又去別的帳篷了,那個辦事員自己不敢一個人待著,就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面。
費柴出了帳篷,果然發現地監局臨時辦公區周圍忽然圍了不少人,還不停的交頭接耳,心里也有點虛,畢竟人真要是結成了團的不講理,那任憑誰也沒轍。于是只得強作鎮靜,繼續自己的訪談,這時周圍圍著的人開始慢慢越聚越多,終于有了幾個膽子大的,從廢墟上走下來,一直走到費柴面前,而地監局的人也聚到了費柴身後,就听一個打頭的問︰「請問哪位是新來的費局長?」
費柴一看身後,現在沒一個出頭的了,只得硬著頭皮說︰「我是。」暗地里卻攥緊了拳頭,心說︰好好說話就算了,要是真有個啥,我就抱著帶頭的打,這麼多人圍著,一跑就死定。
這時又听那人說︰「雲山地震沒死人,是因為先預報了吧。」
費柴說︰「雲山縣是提前發出警報了,可也不是沒有傷亡,現在已經突破20人了。」
那人贊道︰「那也挺不容易啊。」然後又問︰「我們還听說那晚你開著車到市里來報信,可惜晚了一步是吧。」
費柴說︰「沒能幫上大家,我很抱歉。」
那人點點頭繼續問道︰「地震後你第一時間派人去省里報告災情,及時叫來了救援,結果沒顧得上家里,您愛人……是吧。」他說著,語氣變的謙恭起來。
若是平時有人問這問題,費柴心里一難受,臉上頓時就不好看了,可此時此地,費柴反而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