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洞開的城門,就仿佛張開著大嘴的漆黑猛獸。靜靜的夜里,在門前篝火的照耀下越發顯得陰森而恐怖。眼前的路不知道會通向何方,也許是天堂也許卻是地獄。許安頓了頓,搖了搖頭。
牽著馬跟在孫承宗身後,許安開始緊張起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些不詳的預感,城外甚至听不到任何蟲鳴鳥叫聲,安靜的有些詭異。
有些不安的走上前攙扶起孫承宗,許安左右張望著只感覺心髒跳的飛快。
扭頭看了許安一眼,孫承宗眼里的淚水還沒能止住。這一次卻沒有拒絕許安的攙扶,孫承宗卻也沒有做聲。
長長的車隊靜靜的跟在孫承宗的身後,後面是無數的鄉親。鄉親們滿含熱淚的看著離開的眾人,卻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他們會不會感覺被拋棄了呢?他們會不會責怪我們?他們……許安心里感慨萬千。
短短的城門洞,眼下走起來卻是如此的漫長。一行人漸漸走出了高陽城,眼前是無盡而廣闊的漆黑。
「父親,上車吧。我們要抓緊時間了,不能辜負鄉親們的期望。」許安在孫承宗耳邊輕聲道。
「嗯。」點了點頭,孫承宗順著許安轉身來到了馬車前。
而就在孫承宗即將上馬的那一剎那,前面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甚至讓人恐懼的聲音……
「哈哈哈……孫大人!本將軍在這里等候多時了!」
聲音粗獷甚至有些咬詞不清,但是听在許安的眼楮里卻仿佛炸雷一般。許安慌忙轉頭看去,卻看見前方不遠處亮起了一支火把。就好像傳染一樣,一支支火把紛紛被點燃,沿著城牆蜿蜒去向遠方,似乎將整個城都已經包圍了起來……
「韃子!」與孫承宗對視一眼,兩人心里冒出同樣一個名字。
所有人的動作都猛得僵住,只能呆呆的看著前方無數火把照耀下那無數漆黑的身影。他們一個個都騎在馬上,靜靜的甚至毫無動作的站在那里。听不到馬匹的嘶鳴聲,甚至听不到任何的呼吸聲。眼前的無數人馬就好像無數的雕像甚至是無數的惡魔,無盡的壓迫力鋪面而來。
無盡的活法伸向遠方,不知道什麼時候整個高陽城竟然都已經被韃子給包圍了。他們甚至似乎早已知曉孫承宗打算離開的消息,就這麼守株待兔靜靜地守在這里。領頭那人難听的笑聲,就好像對眾人無盡的諷刺。
領頭的黑影騎著馬緩緩走出來,滿臉的得意即使在這黑夜里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用馬鞭指著孫承宗,這人道︰「孫大人,不知道孫大人還記得在下麼?你可知道,我已經在這里等你很久了!」
「阿濟格!」孫承宗咬牙切齒吐出這麼三個字。
「阿濟格?」許安的腦海猛得炸開!竟然是他,難道……
「原來孫大人還沒有忘記本將軍的名字!真是好久不見!哈哈……」阿濟格囂張的笑著,鞭指孫承宗道︰「孫大人這是要去哪里?本將軍正打算好好招待孫大人,孫大人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還請孫大人原諒阿濟格唐突,本人的營帳就在那邊,想請孫大人前去喝兩杯水酒,如何?」
「哼!本人乃是漢人,不屑與蠻夷為伍!」冷哼一聲,孫承宗側過臉去。
「是麼?哈哈……」心里越發得意,阿濟格哈哈大笑起來。見許安正偷偷的指揮馬隊退回城里,阿濟格又道︰「真可惜啊,孫大人竟然拒絕了本將軍的好意。不屑與本將軍為伍?可惜並不是每一個漢人都像孫大人這麼有勇氣。哦?孫大人這是要回去了麼?還請稍等,有一個人希望能與孫大人見上一面。」
說完,阿濟格揮了揮手。然後,身後一個人影被推了出來。許安定楮一看,卻是之前逃跑的縣令,吳安州。
吳安州的模樣極為落魄,官服破破爛爛不說,連頭發也亂如雞窩一樣。一只腳甚至沒了靴子,白色的襪子被染成泥土的顏色。被這麼蠻不講理的推出來,吳安州絲毫不敢有任何不滿。搖尾乞憐一般對著阿濟格連連鞠躬,吳安州謙卑的笑著,表情說不出的可恥,讓人憎惡。
將馬鞭放在吳安州的頭頂上,阿濟格得意一笑道︰「我想吳大人應該有話要對孫大人說,是不是?」
「是!是!」低三下四的連連鞠躬,吳安州就好像一個低賤的奴隸而不是一個官員。
給韃子當狗,而面對許安這邊的時候,吳安州卻換了一副嘴臉。滿臉的趾高氣揚,吳安州大聲道︰「前面的人都給我听好了!在你們面前的,是大清國瓖紅旗旗主英武郡王阿濟格大人!阿濟格大人憐憫明朝的百姓們被朝廷壓迫,特來解救大家!只要你們開門投降,阿濟格大人絕對不會傷害你們。听見沒有?」
「呸!漢奸,叛徒!當了狗還這麼囂張,王八蛋!」許安憤憤的吐了口唾沫,不屑的哼了一聲。
雖然畏懼韃子的軍隊,但是百姓們卻也沒有理會吳安州的話。雖然不敢出城,卻也紛紛站在城門高喊道︰「孫大人快回來!孫大人,快回城啊……」
眼下也沒時間理會吳安州這個混蛋,許安跟是推著孫承宗道︰「父親,快上馬車。我們先回高陽城再說。別的事,回去了再商量。」
「不必了!」斬釘截鐵的拒絕了許安,孫承宗走下馬車來到陣前。轉頭對許安笑笑,孫承宗自信的道︰「我若是逃跑,豈不是傷了大明的顏面?區區蠻夷,怎麼能讓我孫承宗膽怯?放心,韃子不敢把我怎麼樣。」
許安無奈,只能跟著孫承宗走出來。悄悄從懷里取出手槍,許安戒備著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看了看許安手里的火器,孫承宗有些好奇。搖了搖頭,卻沒有出聲。
「可惡!」
沒有人理會他,吳安州有些惱羞成怒。見孫承宗走上前,吳安州大聲道︰「孫大人!念在你我同僚一場,還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阿濟格大人說了,只要你投降,阿濟格大人願意以禮相待。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孫大人你還在猶豫什麼呢?眼下,你已經逃不出去了!難道你想死嗎?」
「富貴?」冷笑一聲,孫承宗道︰「吳安州,你也算是讀書人?富貴不能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吳安州,你可讀過這句話?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吳安州,你可知這是何人所言?」
「你……」吳安州啞然,片刻間氣的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盯著孫承宗,吳安州道︰「看樣子,你是想死了?好吧!我倒要看看你孫承宗能有幾條命夠殺……啊……」
吳安州話還沒說,阿濟格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臉上。
可憐的家伙捂著臉慘叫著,望向阿濟格眼里滿是委屈和畏懼。冷哼一聲,阿濟格道︰「竟然敢對孫大人無理,你這個廢物實在該打!」
連忙跪下來,吳安州顧不得疼痛大聲喊道︰「我……大人饒命!小人知錯了,還請大人原諒!」
「哼!滾!」
阿濟格冷哼著,吳安州忙屁滾尿流的退了回去。
許安和孫承宗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出鬧劇,臉上面無表情。還能說什麼呢?大明的官員竟然表現的如此丟臉,如此沒有氣節的家伙連韃子都瞧不起,這實在是讓人心里苦澀酸甜不知道該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孫大人,還請原諒這卑賤之徒冒犯!」對孫承宗拱拱手,阿濟格趾高氣揚道︰「孫大人考慮的怎麼樣了?我可是很有誠意。想必孫大人也知道,我大清國帳下的漢人其實過的比在明朝還要好。無論是範文程還是孔有德,尚可喜,耿忠明,無一不身居高位,享受著榮華富貴!我大明朝遲早要取明朝而代之,還希望孫大人能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要知道,某些東西失去了可就找不回來了。」
「哼!區區蠻夷也敢窺視我大明社稷?」不屑的哼一聲,孫承宗道︰「我大明有數萬萬百姓,也有無數的軍隊和勇武之士!區區滿清韃虜竟然還想侵略我大明山河,實在是痴心妄想!我孫承宗生是漢人,死是漢鬼,羞與你等蠻夷為伍!你回去告訴那些個漢奸,他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如此說來,那就沒得談咯?」變了臉色,阿濟格狠狠吸了幾口氣道︰「孫承宗,你真不怕死嗎?」
「死?哼!」冷笑一聲,孫承宗道︰「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泰山!我漢人怎會怕死?阿濟格,你不懂吧?」
「你……」指著孫承宗,阿濟格手臂顫抖著。冷哼一聲,阿濟格道︰「好你個孫承宗,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了。孫承宗,我現在不攔你,你給我速速回城。你既然想死,那就跟這高陽城的百姓們一起下地獄吧!」
「我們不怕死!該死的韃子,你們有本事就來吧!孫大人,快回來!我們保護您!韃子去死吧,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待孫承宗回答,後面傳來百姓們的聲音。聲音震耳欲聾,連遠遠的韃子們都變了臉色。
「阿濟格,你可听到?」冷笑一聲,孫承宗道︰「我大明百姓豈會屈服于你等蠻夷?哼!告辭!」
說罷,孫承宗轉身就走。許安連忙跟在孫承宗的身後,甚至抽空回頭看了阿濟格一眼。他在考慮是不是趁這個機會將阿濟格干掉,但是想了想卻沒有動手。
這天色太暗了不好瞄準,而且阿濟格又怎麼會沒有準備?一旦他惱羞成怒,孫承宗就危險了。再說了,要殺這個韃子頭目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將孫承宗轉移出去最要緊。
想到這里,許安皺起了眉頭。韃子已經包圍高陽城,要走……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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