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個破空聲響起,打破了靜謐下來的夜色。
張良與陳恢見夜色已深便不再前進,只采火石燃了一堆篝火來坐在地上閑聊,卻生怕驚動什麼一般不肯大聲,李寇豎起耳朵半天也沒有听清他們說什麼,只有不時的苦笑傳入耳朵——英布嘿嘿冷笑,因為他明白這樣的笑聲定然是心中苦澀所致,緣由自然是李寇。
眼看便要皓月中空,張良與陳恢連著奔跑了十幾里山路早已困乏不堪,便在火堆旁要休息,卻這一聲驚魂響動驚起兩人來,那陳恢似能听出襲來的物體是什麼,一把拉住要起身的張良趴在在地,頭頂勁風襲過,「 」地一聲,身側那大樹上已扎定一支羽箭,入木竟然有數寸之深。
陳恢臉色一變,若非他見識過秦軍弩箭厲害拉著張良趴在地上,恐怕這一箭便能將兩人一起射個對穿!
張良驚魂甫定冷靜下來,略略一想便冷笑道︰「看來,咱們還是做了人家的螳螂呢!」
草叢中一聲大笑傳來道︰「小子,算你聰明!嘿嘿,咱們追著那人從會稽一直到了這里,若能再多拿兩個人頭,那也是不差的!」
張良一愣,接著便眼珠一轉問道︰「你們要追人,我們同樣追人,兩不相煩,這卻是什麼意思?」
草叢中那人嘿嘿一陣笑,靜夜里張良兩人只覺夜梟一般刺耳,陳恢皺眉叱道︰「也不怕驚動山鬼麼!」
那人一怒,草叢中窸窣一響,卻那人又似剛要起身卻想起什麼來伏下去,卻話音充滿怒意道︰「敢嘲笑咱的,都作了無頭之鬼,小子,過不是看你尚有幾分用處,老子現在就做了你們兩個!」
張良眯上眼楮循著聲音向那邊草叢中打量,卻又見那叢草一動,那刺耳聲音已是到了另處,卻得意笑道︰「項莊那廝早就告訴老子了,你們兩個還會擊劍,老子差點忘記了!哦對了,他還告訴我一件秘密事情呢!」
張良趁著這人得意大笑的機會向陳恢暗使眼色,示意馬上向草叢深處閃進去。
陳恢搖搖頭示意沒用,他心里清楚,秦軍的三段弩勁力非凡,听方才那人聲音,他們便在兩人面前不足五十步遠近處,若有三四個三段弩,以兩人的身手決計不能討得好去,說不準這領頭人見兩人異動,命令手下就地射殺,那樣誰也不能活命下去。
張良心中暗暗惱怒,對項莊萬分暗恨,只道此人光明磊落,卻不想無緣無故竟然連半日前還在一起說笑的朋友都能陷害進去。
便在他暗惱時候,那人已大聲笑道︰「你這小子便是舊韓後裔良,數年前博浪沙襲擊陛下,便是你了!嘿嘿,那大個兒出力你出謀,今日若是能拿住你們兩個,哈哈,咸陽令老子也能到手!」
張良心頭如給霹靂擊中一般只道︰「項阿纏,你居然這般害我!」他當年買力士襲擊秦皇車駕的事情,項阿纏曾問過,自己當時行動失敗頗是懊惱,見這人誠懇和善又重義氣的很,便都給他講過,從此再也無人知曉這件事,項莊既然能告訴這領頭人,必然便是項阿纏說出去的。
陳恢卻是沒有听說過襲擊秦皇車駕的便是身邊這文文弱弱的青年,這件事幾年前發生時候他听說過,只當是六國後裔貴族的一次刺殺,卻不想是這青年一手策劃,忍不住便驚訝偏頭來看時候,張良臉色蒼白苦笑道︰「你現在也知曉了,不出幾天,全天下都知這大逆不道的此刻乃是你朋友,趁著現在還有機會,你便擒了我去見那領頭的罷!」
陳恢一愣,繼而大怒道︰「某素來引你為荊軻之漸離,你竟當某項莊那無恥敗類之輩麼?罷了,某當先死,汝且觀之!」
說罷不顧身邊三段弩便要站起身來向一旁山石上撞去,慌得張良急忙一把揪住他不放道︰「良此時全無頭緒,出言不遜兄且莫怪,莫怪!」
見他態度確是誠懇,又想著他為朋友出賣心中憂憤,陳恢這才回嗔作喜,又來安慰他道︰「朋友猶如大浪淘沙,細細篩選過後方能見真者,兄且休慌,從長計議才好啊!」
張良搖頭苦笑,努力將心頭的驚怒壓下去潸然嘆道︰「人說人心難測善惡,今日,良方明了!陳兄仁義,良不敢或忘,唉,只可惜要陪上兄與良長眠于此山中嘍!」
陳恢看他意興闌珊,皺眉想要大聲呵斥,卻想到他這般頹敗的因由,想了想低聲道︰「若所料不差,那人便在左近,或許不會見死不救,且容少待!」
張良聞言眼前一亮,心中活下去的念頭頓時便佔據了所有的念想——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人呢。
他自負胸中才學,今日李寇一記迎頭猛喝,將他從復國迷夢中驚醒過來,那一卷《太公兵法》確是沒有白白空讀,轉念間便將他月兌胎換骨轉變過來。李寇等人走後,範增呼喚沉思中的他幾聲,回頭時陳恢正目光灼灼望著他雙眼似問意圖。當下兩人辭別範增向李寇離去的方向一路追蹤,卻不想身後居然跟上了官府人物。
若要講方才張良的心情,那是痛苦悔恨還有些許僥幸。痛苦朋友出賣,悔恨交友不慎,僥幸的……應該是沒有追上李寇,可以讓這個古怪的人活下去,或許有一天他果真能重新建立起一個沒有暴秦弊病的強大國家來。
但現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怎麼與陳恢設法活下去,親自找到李寇,在他身邊親眼看著他建立起那個新的夢想中的國家。
便在此時,那刺耳聲音呢又響起來道︰「嘿嘿,良啊良,你也不用怨惱項莊,他還算有良心,沒有親自來將你這個反賊刺殺,老子怎麼勸說他都不答應前來。」轉而又笑道,「不用苦思冥想要逃走啦,今兒老子心情好,沒抓住那人……」
趁著這人聒噪的機會,張良與陳恢不約而同伸手出去抓住對方胳膊向一個小土包後面奮力躍去,便在那人得意洋洋說話之時,兩人淡青色的身子已經藏在土包之後了。
這人一愣,繼而大怒,難得有個好心情說叨說叨嘴邊的肥肉,忽然人家不給面子極力要逃走,將他一句話都噎在喉嚨里憋屈地難受,恍惚間那原本已經向自己招手的咸陽令寶座便在眼前丟失掉,心中憤怒可想而知。
也沒想過這兩人手中有沒有弓箭武器,這人跳起來大聲吼叫道︰「射箭,弄死他們!」
話沒說完,忽然身後數聲慘叫傳來,听聲音正是自己帶來的士卒,接著血腥的氣味兒穿進鼻孔侵入大腦,一時間將他思維都凝固了。
忽然身邊一個士卒猛然撲在他身上將他撲倒在地,卻腰間傳來的劇痛怒了他的嗓子,聲嘶力竭便吼道︰「哪個混蛋?起來,老子殺了你!」
原來他給撲倒之後背上壓著一個人,直將他摁進泥土中去,滿嘴便都落下了泥土。
背上那人毫無動靜,這人艱難罵罵咧咧著將那人用力拱下去,卻腰間更大的疼痛傳來,忍不住一聲慘烈之極的叫聲回蕩在山間,便是士卒們的慘叫聲,也遠遠給他一個人蓋了下去。
伸手一模,正踫在那疼處,這人越發惱怒,叫得便越發大聲起來。將手掌拿在眼前借著月光去看,濕漉漉盡是鮮血。
驚恐看那士卒時候,這人才醒過來——原來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只見那士卒背心處插著一直雕翎羽箭,顫悠悠還在晃動,只有烏黑的鮮血從那傷口處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