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可都插完啦?」
英布也完成任務回來了,身後堆著足有上百根手腕粗細一人長短的堅硬樹干。
李寇拍拍手道︰「完啦,現在只等著便是!」
撈起一根樹干來看,直直如鐵柱一般,兩端都是削尖如利劍一般的尖頭,李寇便笑道︰「水下有箭頭,水上有飛標,項莊這一次可要哭都沒眼淚嘍!」
英布發狠舌忝舌忝嘴唇,似獵者冷冷瞪著獵物一眼,只勇力點點頭道︰「這廝追擊咱們也太狠了,生生不教咱們歇口氣,這一次,最好能教他從此長眠此地!」
李寇一笑,心中也不可能,最多傷著項莊,卻要這人發起狠來,自己又無殺他的決心,必然能逃月兌開去。
兩人便在岸邊四五步處,又尋了草木茂盛的地方,將削尖了的樹干扛過去放在手邊,只等著追兵的到來。
片刻,對岸樹木晃動草叢中剛潛伏下來的鳥獸再一次撲稜稜驚起,英布雙瞳猛然睜大,手中鐵劍也緩緩抽了出來放在身邊。
李寇心下暗暗冷笑道︰「逢林莫入,這幫傻鳥,驚動山鳥乃是大忌,卻還是這般不小心!」
豈是也怪不得項莊等人,自古以來廝殺都是光天化日之下進行的,這些天在暗無天日的密林中黑夜奇襲白天奔逃,哪里有一點能屬于這些古人理解範圍之內的。雖然借著山鳥走獸,英布與李寇已經好多次將項莊與且蘭的手下屠殺,卻他們兩人愁眉相對,實在想不出能讓這些天上飛地下跑的小東西閉嘴的辦法,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兩人心驚膽戰追蹤了這麼多天,不敢說瘦的皮包骨頭,卻也實在累得不行,早在方才遇見河水的時候,他們便率先捕魚抓鳥生火好好慰勞了一下自己,項莊一遍啃著鳥骨頭一遍心下發狠道︰「眼看要出了五行山進入暴秦大軍駐區,若給這幾個不要命的吊著沖撞蒙恬那廝,說不得不劃算!今天要是還不能逮住這幾人,唉,撤退罷!」
卻在這時候又見此間美景,發現線頭走一步看三眼的手下出去之後沒有危險,項莊與且蘭便形影相吊一般躡手躡腳向密林外面了出去。
對面安安靜靜沒有任何敵人的影子,說不定已經遠遠逃竄了。
項莊與且蘭對視一眼,慢慢將身子向河邊挪去,忽然一手下叫道︰「快看,他們剛逃走不久!」
且蘭與項莊幾乎同一時間橫劍在胸前,背靠背形成一個掎角之勢,待了半刻不見有慘叫聲想起,這才松了一口氣,兩人向河水對岸看去。
一行濕漉漉的痕跡,從河里直向岸邊樹林中進去,淺淺深深的腳印,明顯證明,對手已經上岸並且鑽入山林中去了。
噗通,眾人駭了一跳急忙便向身邊最近的同伴靠攏,卻听且蘭怒喝道︰「這惡魚也欺負咱們!「
原來河水中一尾草魚突然躍起,帶動河水響了一下。
項莊心里閃過深深的無奈,什麼時候,自己也給一點風吹草動驚得心神跳快幾分了!「
都是那賊子!
項莊心下惱怒罵道!
「下河,追!」且蘭也如項莊一般心下無奈夾雜憤怒,前幾次,便是自己等人認為險要之處定然有埋伏時候,人家偏偏沒有安排一點動靜,浪費了時間不說,還給了人家好生嘲笑的機會!卻在那幾次過了縴腰地方,自己等人剛松了一口氣時候,劈頭蓋臉的……屠殺便到了!
好幾次啊,連著好幾次!不是說事不過三麼,李寇那廝怎麼就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這一次,應該是他們出山前尋找的最後一次嘲笑咱們的機會了罷?過了河,咱們小心便是!」項莊與且蘭這麼想,手下們也這麼想著。當下他們便回手令手下散開,沿著只能是從這平緩河水段過去的地方,遍地開花進行渡河。
便在他們存著本能小心,一步一防進了河水之後,忽然慘叫聲不絕于耳,項莊也覺已經殘破不堪的布履不能抵擋尖銳東西的侵入,減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快點過河,不要慌張,小心腳……呃——」
且蘭一句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項莊便在他身邊三四步遠處,卻向救援已經來不及,因為眼前帶著風聲撲面而來的厲嘯,與腳下疼痛難忍的感覺,迫得項莊不得不蹲去躲避。
便在這一剎那,且蘭不明不白給一根削尖了的樹干插入胸膛,大蓬的血花綻放開來,直染紅了已經淹沒自己的河水。
項莊只覺心中有無盡悲哀與憤怒,但偏生此危急關頭發泄不得,只好一遍躲避著不住如飛蝗一般撲面而至的飛標,一遍用空閑的左手去腳下猛然一拔,一支尖利的箭頭便出現在手中。
「上岸,上岸!」項莊只能這麼嘶叫,除此而外別無它法!
但下了河的人,哪里能這麼快便退後上岸,那恐怖的帶著嗚嗚風聲的已經殺死同伴數十人的飛標突然停下來,眾人以為敵人手上已無兵器,當下且蘭手下見得主將已死,便也不停項莊的嘶吼,吶喊一聲令同伴們聚攏起來,又向著對岸沖去。
項莊上岸之後一坐倒,便抱起受傷右腳看去,只見一汪血洞,潺潺鮮血正向外噴涌出來。
對岸哈哈大笑,那令項莊恨不能扒皮抽筋以泄心頭之恨的李寇仗劍傲然挺立,另一只手中手弩對準了聚合起來小心避開腳下暗器的且蘭手下,死亡的利劍傾瀉而出,頓時更大的慘叫聲又震動了山谷的顏色,那清澈的河水,也漸漸血腥起來。
看到李寇,項莊掩不住的仇恨從眼中迸出,卻忽然間又大駭道︰「英布,英布呢?英布哪里去了?」
且蘭的手下,已經給飛標弩箭射殺大半,剩下的也只有十數人,在同伴尸體的掩護下,他們逃了回來,鑽進項莊這個保護圈之後,那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向前了。
河水通紅,直挺挺躺在水中的數十具尸體,早已沒有樂顏色。項莊只覺心頭一陣幸福升起來,是啊,雖然自己也皮包骨頭瘦弱不堪,但鄙棄且蘭,鄙棄他的手下來,卻總歸還是活著,活著!
真幸福啊!
似乎水中的死尸門也這般感嘆!
當下河水兩岸,一邊是傲然挺立冷笑不止的李寇,他那霜華凝結其上的長劍,一點血腥也沒有濺上;一遍是盤中直欲噴火的項莊,他手下死傷將半,留下的也只有雙眼流露出恐慌神色來,兩股戰戰不知要怎麼才能逃命回去。
項莊咬咬牙,心知這一次自己徹底輸了,以後,以後……恐怕也是報不了仇的!
因為他早就看到了李寇手中的那柄長劍,那是項羽從來布給自己拿來細細看一眼的保健,全天下能比得上它的,也不知還有沒有!
最先看到長劍時候,項莊心中只有嫉妒,是的,嫉妒!
憑什麼自己這個項家的親人不能看,而這個天煞的賊痞便能拿在手中?
要奪回來,據為己有!
項莊那時候如斯發狠對自己道!
但,現在呢?
……
看看垂頭喪氣的手下,再想象自己這下回去之後還不知要向項羽怎麼解釋少了這麼多項家子弟兵!
要知道,這年頭,項梁招募私兵,也還只是利用各種身份將他們掩藏起來的,比如自己帶出來的這些人,便是隱藏在彭城左右化裝成獵戶的項家軍!
這可都是精英啊!
項莊心下在滴血,他似乎能看到過些天項梁知曉後那也在滴血的雙眼!
寒風吹來,帶著血腥的潮濕,項莊冷戰連連,退縮之意大起,心下便哀嘆道︰「回去罷,能多帶一個人回去,便能為項家多保存一份力量!」
當下他顧不得對岸為什麼連日來都是一起如鬼魅般行動的兩人只剩下一個,連聲便催促手下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暫且回去再說!」
手下臉上泛起嘲弄的神色——是啊,報仇……十年……我們那會還能活著麼?
項莊不敢去看怨憤的手下臉色一眼,只胡亂收起長劍便帶頭要撤退,卻河水上游順流而下一個大漢,張狂吼叫道︰「項莊小兒,可有膽與英布大戰三百回合?」
腳下踩著嶄新而粗糙的筏子,手中揮舞一柄長劍,狀若猛虎氣勢洶洶,不正是英布那廝?
原來李寇看兩人一輪飛標過後,項莊這邊的手下便毫無戰意紛紛奔走,便暗令英布去上游選一稍稍和緩的低端,扎了木筏順流而下,再給項莊一個打擊。
兩方誰也沒有想道,項莊確是早有撤退的心思,只是不能心甘追來,這一輪滿月復打擊之後,又見河南之地近在眼前,心疼項家軍精銳,他竟要灰頭土臉撤退回去!
……
河岸是尸體,河中有血流,山谷中一片寧靜,似從來沒有人來過,又似孤寂的墓群,只在秋色夕陽中,似默默送別那遠處山梁上的背影!
「大秦,我以血相見,如何?」五行山邊緣一座高大山峰上,李寇回望雲波詭異的山間黃昏,緊握雙拳默默念道!
身後,英布昂然挺立,懷抱長劍面色豪邁,便如更遠處青色長城,堅毅而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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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太行山,又稱五行山,太目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