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漸漸停了,也不過是天上厚厚的一層素紗飄落地上,太陽一露臉,便又是要回到宿命的原點去。
二十堆柴火熊熊燃燒起來,直將天空太陽的溫度都壓了下去。八十個沖出重圍的斥候靜靜凝立,都沉默著送親密的袍澤最後一程。
李寇站在火堆前面,眼前大火熊熊,扭曲了冰冷的空氣,吱啦啦融化周圍的學層,他心中無悲無喜,只有空前的寧靜。
沒有人哭泣,大秦的好漢,從來都是不怕死的,便是生死拼殺死在敵人手中,他們也從來認為死得其所,盡管沒有多少人能看見他們的轟轟烈烈。
英布與高原等屯長百將站在李寇身後不遠處,目光炯炯盯著二十個從此天人兩訣的弟兄身體為大火吞噬,心中只有無窮的殺意與報仇的沖動。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又何歡,死亦何懼!」李寇記得有一本書上隱約是這麼說的,忽然心中想起,便低聲念了出來。
雪雖停了,風卻還是在不時吹過,李寇這句話雖說的聲音很低,風過,便傳入眾人耳朵。眼前是漸漸消失的袍澤,眾人心下都想︰「是啊,生又何歡,死亦何懼。咱是男兒,咱是銳士,從來,都是在生與死的邊緣走動的,今日與弟兄們長別,說不準明日,便又會團聚!」
當下英布便道︰「主上說的是,咱昂昂男兒,死又有甚麼好怕的,眼楮一閉,啥都沒有,不過頭點地而已,二十年後,咱又是一條好漢!」
眾人都一起點頭,卻李寇忽然嘆道︰「話雖如此,但弟兄們從此長別,這心里,真他娘的不時個滋味兒啊!」
那獵鷹一般的銳士笑道︰「將軍不必感嘆,咱老男人,一口烈酒半塊肥肉,一別過後永不再見,只要都想著念著弟兄們的嗥,那就是最好的啦!」
李寇呵呵一笑,從馬背上取下一塊布來,卻是從匈奴人尸體上搶來的,展開來走向熄滅的火堆,蹲去捧起已經與柴火融為一體的骨灰,想起幾天前眾人還說說笑笑在九原聊天打鬧,卻今日陰陽兩隔。他終是後世人,忍不住鼻頭一酸,張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英布高聲叫道︰「弟兄們,咱帶著你們,回家去!」卻他也喉頭似乎給什麼堵住,哽咽了一下才勉強忍住流淚的沖動。
高原卻是軍中老手了,淡淡一笑拿上一塊布去,將燃滅已冰涼的骨灰捧起來,道︰「上了戰場的,誰都料到了這一天,不過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而已。今日弟兄們安心走了,明日咱還要走快點去追他們。嘿嘿,誰能說得準呢!」
李寇將包袱緊緊背在身上,大笑綽起鐵矛躍上馬道︰「好了,弟兄們有咱們背著,定能回到家去,不必悲傷,老爺們誰都不會逃過死去的那一天,不過前頭走的弟兄們要辛苦一些,給咱們準備好肥肉好酒等幾天。」
火堆一個接一個熄滅,不一會兒眾人都收拾妥當上了馬去,李寇鐵矛前指北方大聲笑道︰「匈奴人給咱們準備好了肥肉美酒,咱便赴宴去罷!」
高原皺皺眉頭看看地上凌亂的馬蹄印道︰「主上,後面匈奴人的追兵,咱是甩不掉的,若往北而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李寇一笑道︰「咱又不是一直往北,不過領著這些笨鳥在草原上溜達溜達,然後找機會吃掉他們去!」
高原一驚急忙道︰「屬下看這匈奴人追兵恐怕會越來越多,若要吃掉他們,咱是不是……」
李寇淡笑看一眼高原心下道︰「這人做防御型將軍絕對合格,但就是不夠膽量走奇兵!」當下也不多說,李寇指指地上的馬蹄印與茫茫的北方,有些不屑道︰「匈奴人給咱們突圍而出,又以相對較小的代價殺了他們那麼多人,若沒有惱羞成怒,定然是假的。就算是那個甚麼單于沒有惱羞成怒,咱們這一百人在大草原上今兒放一把火,明兒殺一百人,幾天下來,就不信這些王八蛋不派出大量人馬來追殺!到那個時候,草原上的積雪雖沒有融化,但絕對是冰凍了的。你想想,若咱們領著這些笨蛋在咱們經過的路上跑一圈,那會是甚麼效果?」
「馬蹄印,亂了!?」高原想了想道。
「對,亂了!匈奴人人多勢眾,走到哪里都是隔著幾十里地便轟隆隆蹄聲震天,咱從容藏匿絕對不是甚麼難事。咱人少,但來來回回跑幾天下來,匈奴人若沒有肥的瘦瘦的病病的死,再加上一口口吃掉一些匈奴騎兵,嘿嘿,如果那時候草原不亂,那就沒天理了!」
「可是,咱人少,怎麼打得過人多勢眾的匈奴騎兵呢?」這個問題不僅高原想問,英布等人也想問。若要人多,按照英布的意思就是一股腦兒殺過去,絕對殺匈奴人一個落花流水,但現在只有八十人,他卻也沒可奈何了。
李寇一瞪眼不解道︰「打?誰說要根匈奴人打仗了?」
眾人一呆,高原沒頭沒腦呵呵笑道︰「不是將軍說要吃掉匈奴的追兵麼?」
「是啊,但我說的是吃掉,而不是打敗啊!」李寇瞪大眼楮道。
「主上,不打敗人家,咱怎麼吃啊?難道主上有法術,能教匈奴人傻愣愣站著給咱們大刀片子砍過去?」英布英俊的臉龐上,也帶上不得解的疑惑。
「嘿嘿,法術麼,我可不會,說不準那玩意兒是騙人的。不過,匈奴人不可能伸長脖子要咱們去砍腦袋,但他們總是人罷,是人總得睡覺罷,睡覺總得有一段時間罷?咱不要求多,一晚上弄七八百的腦袋就夠了!」李寇毫不在意道。後世蒙古人用的狼群戰,端得厲害非凡。以少勝多的流動戰,也是李寇熟悉的戰例。總的來說,打得過就吃掉,打不過咱就跑;能吃的堅決吃掉,不能吃的讓他殘廢至少幾天之內不能勞動,這就是李寇大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