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蒙蒙亮時周姐才睡下,可想而知,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八成要日上三竿了。
蕭問起得較早,便先偷偷模模飛到城外看了看嘶風,這家伙最大的好處便是跑得快,倒是不用怕它會受什麼傷害。交待了嘶風幾句,蕭問這才回了丹鳳城中,那個大草帽子依然沒摘。
待周姐醒了,兩人竟是出了丹鳳城,在附近游玩起來,邊看風景邊聊。
周姐明顯知道南雲卿的存在,著實問了不少關于南雲卿的問題,不過蕭問完全感覺得出來,周姐最關心的還是南雲卿的相貌。
這樣的悠閑時光總共維持了兩天,第三天早晨蕭問便向周姐辭行,周姐知道他可不像她那麼閑,就也沒再挽留他。
騎著嘶風漸漸遠離了丹鳳城,蕭問腦子里印象最深的便是周姐的那番話。
「有些女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對美的向往已經超越了一切,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尤其是當知道有些東西原本就屬于她們的時候。很不幸,你姐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這輩子其實只糾結于這一件事,上天既然給了我一個這樣的身子,為什麼卻給我這樣的一個相貌?九萬多年前的女人能得到的,九萬年後的我們為什麼不可能得到?要丑就一丑到底,古時候不丑而現在丑,小時候不丑長大了丑,這又是何道理?姐姐我已經掉進這個坑里了,很難再靠自己的力量爬出來的。其實我倒不在乎原因。只要還我本來的相貌我就心滿意足了。既然入飛霞谷後可以變回本來面目,而且我認識的人里又只有你能說得上話,那就全靠你了。」
周姐當時說番話時語氣相當平靜,但是她既然本就如此重視此事,又怎麼可能平靜得了?
如此矛盾,只能說明周姐也很無奈,興許早就快被逼瘋了吧。
所以當時蕭問很認真很認真地點頭應道。交給我吧。
他當然知道整個天機仙界像周姐這樣的人有很多,但是他其實也是一個相當理智的人,那麼多人。他管得過來嗎?他從來都只有這樣的想法︰能把自己親身遇到的事處理好,能把身邊的親友照顧好,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所以。眼下他其實只需要將周姐的心事放在心上。
丹鳳城屬于天機仙界核心圈邊緣,再往東南走就徹底出了核心圈,卻離蕭問的家鄉越來越近了。
不過這中間可有一大段路,即便以嘶風的腳程也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趕到的。
數日之後的傍晚,蕭問總算是到了天機仙界東南,便直接向著棲雲鎮的方向投去。
當初他其實也只是在棲雲鎮進出過幾次,對此鎮並不是太熟,但是這小鎮實在太小了,在空中掃了兩眼,他便找出了老崔頭家所在的那條小巷。
在鎮外下了嘶風。蕭問總算是不用戴草帽了,直接正大光明地向鎮中走去,果然如他所料,沒有人認識他。很快便會進入那小巷子,蕭問便難以抑制地想起兩年前第一次來時的情景。
那時候好像也是傍晚。但是他剛剛從黑礦場里逃出來,完全就是一只驚弓之鳥,小心翼翼地來到這里,只為告訴崔靜老崔頭的消息……
轉眼已經過了三年,那時候他是什麼樣的狀態,現在又是什麼樣的狀態?
那時候。一個錢福便足以讓他感到無窮壓力,躲在最黑暗處都生怕被抓回去。
而現在,他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向五大巨頭表達他的不滿!
這前塵往回,還真是不堪回首啊……
自嘲般笑了笑,蕭問便大步進入了老崔頭家所在的那條小巷子。
「嗯?」
蕭問並未看到包子鋪的招牌,便急走了兩步到了近前,便見大門敞開,里面卻不是賣包子的了,而是多了很多壇子,明顯能聞到一股咸菜味。
改賣咸菜了?
蕭問直接走了進去,里面的老板剛要招呼一聲,卻發現蕭問實在是面生得緊。
「呃……老板,此屋原來的住戶崔三生、崔靜不在這了嗎?」
「啊,你是來找崔叔的啊,他和小靜兩年前就已經搬到鎮中心去了。」
「噢?」
那老板立刻笑道︰「你肯定很久沒和崔叔家通過消息了。崔叔幾年前被那長青城惡霸錢福抓去做礦奴吃了不少苦,但是後來錢福被繩之以法,仙機府將錢福的家產平分下來,崔叔家就此發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而且,他又召了個好女婿入贅,哈哈。不說了,現在他們就住在鎮中心干道東側,你到那邊隨便拉個人一問就知道了。」
「好,多謝。」
蕭問告辭出來,沒走幾步便自個樂了起來,只因他已然想到,必須是石廣為入贅了崔家!
石廣為看起來年輕,但是比崔靜可大了不少,真是讓他佔了大便宜了!
心中這麼想著,不一刻蕭問便到了棲雲鎮的干道上,果然是隨便拉個人一問便找到了崔家。
那大門大院的,倒著實挺氣派,蕭問不由又是一陣感慨,當年黑礦場中沒日沒夜挖礦,動不動就要挨鞭子之時,何曾想過老崔頭會有這樣一天?
「當、當、當!」
蕭問拍響了門環,而後便在門外靜等著。
「誰啊?」
里面竟是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蕭問不由一愣,心說不能敲錯了門吧。
「請問這是崔三生崔老伯家嗎?」
「是。你是?」說著話里面的那中年女人已是走到了門前,直接從里面幫蕭問開了門。
蕭問向那中年女人笑了笑,然後道︰「我是崔老伯的朋友。我叫蕭問。」
「勞煩等一下,我去向老爺通報一聲。」
「好。」
蕭問嘴上應好,實際上卻是一愣,剛才那個中年女人竟然是崔家的下人!!
這和他三年前對崔家的印象反差實在是太強烈了!
結果那中年女人才向里走了兩步,里面堂屋里已是風一般沖出了一人,站在院中遠遠地看著蕭問驚道︰「蕭問?!」
那人正是石廣為,三年前帶著蕭問土遁來土遁去。合力扳倒了錢福的那個!
「石大哥!」
「岳父大人,靜兒,快出來。蕭問來了!」石廣為向著堂屋里喊了一聲,而後便大步向著蕭問迎去。
蕭問這時候也不再客氣,直接走進了院子里。很快便和石廣為撞在一處,而後熱情地擁抱了一下。
這倆人的感情完全就是當初共患難出來的,非比尋常,蕭問這輩子的第一枚儲物戒還是石廣為贈的,此時仍然戴在蕭問的手上。
石廣為重重地在蕭問背後拍了兩下,這才放開了蕭問,退後一步仔細打量著他。
「中階真仙?」石廣為驚道。
「哈哈,是啊,你也不錯嘛,都初階真仙了。」
「臭小子。損我是吧?」
「你當初可說了,升階真仙很困難,這才三年沒見就升階真仙了,本就很了不起了啊。」蕭問認真地道。
「這也算是有舍有得了,哈哈。」
便在這時。崔靜終于是攙著老崔頭從堂屋里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蕭大哥。」崔靜清脆地喊了一聲,聲音還是三年前那麼動听,至今為止她的聲音都是蕭問听過的最好听的。
「蕭問……咳咳……」老崔頭以沙啞的聲音喊了蕭問一聲,然後便咳了起來,崔靜連忙輕拍老崔頭的後背為他順氣。
蕭問先看到了老崔頭那舉步維艱的樣子,再見老崔頭滿頭白發。身形佝僂,只說了半句話便一頓猛咳,老態龍鐘,完全就是將死之相啊!
就算是當初在黑礦場里時老崔頭也沒虛弱至此啊!
一想到兩人當初在黑礦場中同甘共苦,蕭問便悲從中來,急步向老崔頭那走去,並問道︰「崔老伯,三年未見,你怎麼蒼老至此,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老崔頭連笑都笑不利索了,但是看得出來,他現在還是很高興的。並且,雖已老態龍鐘,但衣著打扮卻多了些富貴氣,是原來不曾有過的。
崔靜這時也是語聲悲切,待老崔頭答道︰「爹爹在黑礦場干了幾年活,早就透支了元氣,蕭大哥你走之後爹爹便泄了勁,身體一下垮了下來,這些年一直用藥吊著。」
蕭問這時卻是精神一震,立刻道︰「我從鳴劍宗來時還想著崔老伯身體會不會不好,帶了不少丹藥來,快進屋,這就找幾種試試。」
崔靜立時一喜,先脆聲道︰「謝謝蕭大哥!」
「蕭問啊……」老崔頭的身體是真不行了,再加上心情激動,從頭到尾沒說一句囫圇話,此時才喊完蕭問的名字就又說不下去了,竟是悲從心來,知道這八成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和蕭問見面了,倒正好了他一樁心事,而後便有老淚從眼中滑落……
蕭問和崔靜一起攙著老崔頭回了屋,等老崔頭坐下,蕭問神念向儲物戒中一掃,而後便見光華涌出,丁丁當當聲中,堂屋的那張大桌上已是落滿了各種各樣的藥瓶、藥盒,每一種都散發著微光,看起來相當不凡。
眾人明知道蕭問是帶了藥來的,卻沒想到蕭問竟然帶了這麼多,這簡直夠開藥鋪了啊!
蕭問卻沒管這些,匆匆在那些靈藥中翻找起來,並自顧自嘀咕著︰「補元氣的我帶了七八種過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一旁的石廣為忍不住道︰「怎麼這麼多?」
蕭問這時已是將那些補元氣的藥挑了出來,便道︰「鳴劍宗丹房里這樣的藥海了去了,放心吧,一般人拿花錢,我拿一個子也不用掏。快,崔靜,先把這個給崔老伯服下吧。」
「嗯。」
崔靜伸手接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這三年里他爹可沒少吃藥,但是始終也沒好轉。雖說蕭問是從鳴劍宗回來的,但是他帶的藥能管用嗎?心里祈禱著,崔靜還是打開了藥瓶,直接倒出了一枚粉紅色的龍眼大小的藥丸,喂老崔頭服了下去。
那藥入口即化,老崔頭只覺有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流入胃里,又向全身擴散開去,舒服得申吟了一聲,干脆閉上了眼楮。
而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發生了,才過了十余息功夫,老崔頭竟是輕輕打起呼嚕來……
「睡著了?!」蕭問瞪大了眼楮低聲問道。
崔靜對老崔頭的狀態熟悉無比,當即小聲應了一聲︰「嗯。」
「這也太……」石廣為嘀咕了一聲,但是倒不知道該說「太什麼」好了,是太神,太快,還是太扯?
而後崔靜進里屋取來毯子給老崔頭蓋上,然後他們仨才搬著椅子坐遠了些,準備互道別後之事。
然而直到這時蕭問才突然看出一個情況來,崔靜的肚子明顯有些大!
蕭問立時向石廣為望去,用目光向石廣為無聲地道,你小子行啊。
哪知石廣為苦笑一下,直接開口道︰「這已經是第二個了,老大已經在里屋睡著了……」
蕭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一邊的崔靜也是羞得臉紅,三人趕緊轉移了話題。
聊了片刻,崔靜下意識地朝老崔頭那邊看了一眼,不由驚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