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我…我也要走…走了……」
石龍氣息奄奄地對悲痛欲絕有徐子陵道︰「你自己…小心些……那個人…失敗了…他還受了傷…可是…他或許…還會來的…你自己小心……」
「石龍大師,對不起!我對你不起!」徐子陵咬著牙,那眼淚如兩道小溪奔流而下。
「不怪你…我…我很高興……」石龍靠在井沿,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似乎一個疲憊的旅人找到了一個舒適安睡的地方一般,他緩緩地閉上眼楮,清秀的面容是那樣的安詳和諧。他走了,走得無牽無掛,走得輕輕松松,塵世間所有的俗事再也不能束縛他一絲一毫了。
「大師!寇仲!不要……」徐子陵瘋狂地大吼,可是天地之間,誰也沒有回應這一個孤獨的少年,只有他撕心裂肺的痛哭響徹雲霄,如孤狼哀號,久久不絕,聲音直摧心肝……
又半年過去了,揚州還是和以前那樣,平平靜靜,如一流江水,任何世俗煩瑣小事,都在時間長河之中消失,無痕。那就是三個月前最轟動的搶親事件,隨著時間的消淡,也風平浪靜了。
雖然被搶親後那個臭脾氣的包子老馮一直還對此事梗梗于懷,可是就連最喜歡說人八卦的春風樓紅姑們也覺得這件事說得有些無味了。官府沒有人可以破掉這一個奇怪的搶親案,因為太過詭異太過不可思議。一個漂亮的新娘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花轎里,在送親的隊伍之中,就那樣莫名其妙地不見了。如果不是當時還有滿大街的人看著,包子老馮簡直就要把送親的人送到官府里告他們私藏他的小妾。
盡管在當時整個揚州城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包子老馮粗俗之人還想納妾,定是上天開眼,派來仙使顯世,將這一個可憐的小美人攝走,還有人說這是江中龍王顯靈,要了那個女子去龍宮做使女去了,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誓咒說當天看見一條小白龍在天空飛舞而過,還以晚上下的一場毛毛雨為證據,弄得不少三姑六婆深信不疑。
可是過了幾個月後的揚州城,又恢復了一往的寧靜,和以前沒有不同。
就算沒了小妾的老馮和沒了女兒的父親,也只不過在爭辯銀兩問題,雖然官府判銀兩賠還一半,可是兩人都不服氣,整天念叨,話題除了銀兩之外,幾乎沒有了那個可憐的女子,就好像她讓世人所遺忘了一樣。
這一個讓世人遺忘的可憐女子沒有在龍宮做使女,也沒有離開揚州太遠,她甚至還住在揚州城郊。她住在一個很大的屋院里面,正在歡快地給一些花草澆水,在她邊上,還有好幾個小孩子在嬉戲打鬧,她笑嘻嘻地看著那些小孩子在游戲,眼楮里全是溫柔和幸福,就像一個年輕的小媽媽,正在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
「貞貞姐姐,哥哥什麼回來啊?」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子的小丫頭拉著年輕女子的衣角,可愛地問。
「他有事忙。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等一會吃飯就可以看到他了,你乖乖的等著,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年輕女子輕撫著小丫頭的小腦袋,溫柔地道︰「你在這玩吧,姐姐要去做飯了。」小丫頭卻是搖頭,兩羊角小辮子亂舞,她拉著年輕女子的衣袖,哀求道︰「我也去,我幫姐姐做飯好不好?」
「可是你還小……」年輕女子微笑道︰「等你長大了再幫忙好不好?」
「人家已經長大了。」小丫頭片子小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只是不依。年輕女子讓她纏得沒辦法,只好退讓道︰「好了,來吧,那你幫忙洗菜吧。」小丫頭片子一听,歡呼一聲,拉著年輕女子直往里間去了。院子里還有幾個男女小孩子在玩耍,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兒看了那個小丫頭的背影道︰「小琴心她怎麼老纏著貞貞姐姐啊?她的功課都還沒做完,一會哥哥回來我要告訴……」
「就你會告狀!」另一個頭上扎個大大的蝴蝶結的小女孩不同意了,顯然她和剛才那個小丫頭是姐妹,樣貌頗是相像,她小嘴巴一撅,小鼻頭一皺,對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道︰「她可不像你這個笨人,她早就做完了!」
「我也早就做完了!」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听,馬上臉紅氣粗地分辯道。
「你們還玩不玩啊?」另外幾個小男孩小女孩停了下來,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揚了揚手中的彩球,問。
「當然。」兩個小家伙齊聲應道,一看對方和自己說的一樣,馬上各哼一聲,扭過頭不理對方,可是同時馬上向秀氣的小男孩手中的彩球抓去……
夕陽西下,彩霞滿天,晚風輕輕。
一個身穿藍衣身形修長的青年男子慢慢地自門外拾階而入,他的頭發披散,也不結冠,烏黑的頭發長長地披在雙肩,半掩住他的面容。等眾小孩子歡呼著向他跑過去,當他抱起一個小女孩子由小孩子們擁著向里屋走進去時,那個年輕女子正站在門口,靜靜地,臉上帶著微笑,帶著安寧幸福。
「回來了?」年輕女子接過青年男子懷中的小女孩,一邊伴著青年人向里走,一邊隨意問道︰「外面今天還好嗎?」
「還好。」青年男子點頭,坐那個叫琴心的小丫頭搬來的凳子上,撥弄了一下額前的亂發,露出一張平靜的臉顏來,正是徐子陵。一眾小孩子一看徐子陵坐下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找凳子坐下,眼巴巴地看著桌子上的香噴噴的飯菜,可是誰也沒有動,他們在等著徐子陵,等著他們的哥哥。
年輕女子拿起筷子,遞給正在問眾人功課的徐子陵,溫柔地道︰「大家都做好了,先吃飯吧。」
眾小孩一听她發話,又看見自己的哥哥點頭,齊聲歡呼一聲,小手各快速地抄起筷子,向自己心目中的菜?而去……
天上,有月,星斗滿天。
月下,有人,相偎相依。
身穿素白衣服的衛貞貞坐在徐子陵的邊上,頭枕著他的腿。她抬起一雙美目,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愛人,看著他的臉在月下淡淡如玉,看著他的發如溫順的長瀑披掛雙肩,看著他如璞的手溫柔地輕撫著自己的長發,又輕撫著自己的清顏,看著他那湖泊般寧靜的眼楮看遙遠的夜空,仿佛要將夜空整個穿透過去似的……
這一刻,很安寧,很平靜,她覺得很幸福。
這就是她夢中的生活,有自己喜歡的愛人,有一群喧嘩的小孩子,有一座小小的院子,有一個小小的家。
在白天的繁忙過去之後,可以有一個和愛人相擁的夜晚;在白天的等候之後,愛人可以踏著晚霞伴著晚風回來,吃兩碗自己親手做的米飯,吃一口自己熬的湯……兩個人可以在月下對坐,相擁,或靜靜地感受著對方的存在,或悄悄地說著心底的話語,或輕輕吻著能讓魂魄顫動的雙唇……
雖然這種生活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可是衛貞貞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做夢一般。
她不下千次輕撫著愛人的臉容,感受著他的溫暖;她不止千次親吻著愛人的嘴唇,感受著他的火熱;她不下千次貼近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真實的心跳;她不止千次地緊擁他的軀體,感受著他特別的氣息……這一切都在告訴她,這不是夢,這是真的。可是,她還是不敢相信。
夢幻不實來自于他的吻,那種甜蜜能讓人從魂魄里的顫抖出來,直至全身;夢幻不實來自于他的手,那種撫弄的觸感能讓人渾身火熱如焚,身體溶化;夢幻不實還來自于他的愛,他的索取,那種霸道的沖擊和施予無數將她送上生命里從來沒有過的高峰……他曾讓她在天空中飛舞,為她安上了一雙無形的翅膀;他曾讓她在大海里飄游,為她帶來了洶涌沒頂的潮水;他曾讓她在夢幻一般的世界里迷醉不醒,就兩個人,像蝴蝶般成雙成對地翩翩起舞……
「子陵,你要走了是嗎?」也不知過了多久,衛貞貞輕撫著徐子陵的臉,輕輕地問。
「是。」徐子陵默默地點點頭,輕輕地嘆息一聲道︰「近來心神有些不寧,那些消息也已經打探到了,也證實了,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貞貞,我這一走,就不會像平時一樣,也許很久很久也不會回來了……」
「沒關系。」衛貞貞搖搖頭,美目溫柔地看著徐子陵的雙眼,柔情似水地道︰「我會等你的,就像平時等你一樣。我會一直乖乖地等你回來的,你不用擔心。」
「雖然你學了一點點武功,可是時間短暫,你又不是學武之人,日後遇事,萬不可與人沖突。出去最好易容蒙面,如果不必要,則讓張媽夫妻出去辦。幾個小家伙,你要好好看著他們,督促他們勤奮練功,督促他們讀書認字。還有,如果日後還有可憐孤兒,也可帶回來……我和寇仲大哥也是沒父沒母的孤兒,和他們都是同樣的可憐,他們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徐子陵把衛貞貞抱在膝上,擁在懷里,親吻著她光潔的額頭,輕輕地囑咐道。
「貞貞知道了。」衛貞貞一邊點頭回應,一邊尋找著徐子陵的唇,她在上面印下自己的吻,和承諾。
徐子陵輕輕地抱起她,一邊熱烈地吻著懷中的玉人,一邊向里屋走去……
「子陵,他們…唔…他們還沒有睡安穩……」
「我們小聲一點……」
「可是…人家…會忍不住的…唔…噢…壞蛋……」
他們的身後,留下一串呢喃之聲,如溫柔的晚風吹拂著楊柳之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