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傷重的石龍背負著奄奄一息的寇仲,返回到揚州。
他們非常慶幸聖祖沒有派人追來,也許,他覺得自己兩人必死無疑,所以才不屑追殺的吧……不管如何,總算是返回到揚州了。看到了揚州城,石龍發現寇仲精神起來了,臉上隱隱還浮現紅光,狀態極好,甚至可以自己下地行動了。
石龍心中暗暗嘆息,寇仲現在這個異常的反應,應該是回光返照的表現。
「我們快回去小屋看看,也許小陵在呢!」寇仲激動地運功飛掠,一躍數丈,心急如箭地向石龍隱居的小莊園飛掠而去。
「也許,他會很生氣……不一定在。」石龍覺得徐子陵九成都不會再呆在小屋等自己和寇仲,如果徐子陵已經在井底逃出,極有可能會逃得遠遠的,在沒有把握之前,石龍相信,徐子陵是絕對不會現身和寇仲相見。所以,寇仲想在臨死之前見徐子陵一面,應該很難。
但石龍強忍悲痛,跟在寇仲身後,並不點破。
果然,返到小莊園中,遍地雜草叢生,屋里積滿了灰塵,蛛網處處,應該許久都沒有人踏足了。
寇仲臉上的表情微微失望,但還是迅速飛向後院,看看枯井上面的木柴和巨石有沒有推開。石龍也心急想知道徐子陵有沒有在枯井里出來,是生是死。兩人同時飛掠進後園,映入兩人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景象……枯井上面的木柴沒有翻開,巨石也和原來壓放的位置一模一樣。
難道徐子陵沒有能夠在枯井底下逃出來?
石龍和寇仲嚇得心膽俱裂……這是他們心中最不願看見的景象,他們原本以為,徐子陵不需要幾天,就可以在枯井底下月兌困。而且,他還有夢中老神仙的徒弟,怎麼可能死在井底呢?
寇仲的臉色立即變成煞白,毫無血色,身軀搖搖欲墜。
想不出有什麼說話安慰寇仲,石龍心中也盡是驚濤駭浪,他一個箭步上前,撥開那些枯霉的木柴,伸手搬開那塊壓在井底的大石頭……
此時的徐子陵,正像獵豹一般潛伏在井底。
他的雙手食指之間,‘天陽之劍’和‘地陰之劍’閃爍著光芒。
頭頂的巨石被搬了開來,強光襲下,晃得徐子陵睜不開眼楮,但他早在氣息中,感應到是石龍。雖然石龍的氣息有了極大的變化,甚至多了一種詭異的魔氣,但是,徐子陵還是能夠輕易地感應到頭頂之人,就是石龍。雖然他的眼楮看不見,但在氣息感應中,他幾乎能夠‘看見’石龍搬開石頭後發現自己還活著的那種驚駭表情。
「石龍,拿命來!」
徐子陵殺機有如洪水般爆發開來,騰身飛起,左手的‘天陽之劍’疾電般點在石龍的胸口。
威力無儔的‘天陽之劍’,無視石龍的護體真氣,簡直就像刺穿豆腐一般,輕易地穿透了石龍的身軀。同時徐子陵右手的‘地陰之劍’也疾電般點出,直向石龍的心坎。
石龍身體一震,整個人微微晃了一下。
鋒利無匹的‘地陰之劍’沒有完全刺中石龍的心髒,僅僅是在左脅穿刺而過。
「石龍……寇仲呢?他在哪?你帶他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迫他害我的?石龍,我完全看錯你了!」徐子陵此時憤怒得像個獅子,他揚起拳頭,準備把石龍揍成肉泥。
自己本來以為石龍是一個專心仙道的武者,沒有爭霸天下的心思。
沒想到,他一練成了長生訣,馬上變成了野心勃勃的陰謀家。雖然不知道他教給了寇仲什麼,但絕對不會是好事,他一定是想利用寇仲做某種見不得人的壞事。寇仲表面雖然輕浮,像個小,但他本性善良,為人重義守信,如果沒有教唆,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
徐子陵最憤怒的,就是這個石龍,把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大哥,最具英雄氣慨最重兄弟情義的寇仲,變成了毒害兄弟的凶手。
除了殺掉石龍,徐子陵無法想到,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平息自己的憤怒。
「好,很好,想不到你真的還活著……」石龍口中咯著鮮血,但臉上卻展現了笑顏。
「寇仲,我問你寇仲在哪?如果你說出來,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些!」徐子陵瘋狂地咆哮著,他久困井底,眼楮還不能適應外面的強光,但他的氣息牢牢地鎖定石龍,他確定,就算沒有偷襲成功,石龍也絕對跑不了。
「我在這里……小陵,太好了,你真的還活著,我一輩子也沒有這麼高興,哈哈哈,哈哈哈。」寇仲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做了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似的,他縱聲長笑,笑得痛快淋灕。徐子陵卻呆住了,寇仲竟然也在石龍的身邊?
他沒有死?
他難道沒有受到石龍的迫害?
可是,他為什麼要和石龍把自己封閉在枯井底下呢?
「小仲,我,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徐子陵知道一定有原因,但他想不明白。
「哈哈哈,小陵,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變成了無敵大將軍,什麼都會分你一半的,哈哈,我還說過,我會保護你,當我變成了一個高手,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寇仲放聲哈哈大笑,走上來緊緊擁住徐子陵,高興得連連擂打徐子陵的後背。
「是,你說過……」徐子陵感到寇仲的虎臂擁著自己,當年那個相依為命的小混混又回來了,激動地點頭。
「小陵,我不會害你,永遠不會,我們是兄弟。」寇仲動情地摟住徐子陵。
「是,我們是兄弟……」
徐子陵心中,現在已經不再計較寇仲之前所做的一切了,不管如何,只有那一個相依為命的小混混能夠變回來,那就比什麼都好。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徐子陵忽然明白,寇仲決不會傷害自己。
他那樣做,一定另有原因。
他感到寇仲用力地擁抱自己,不時用力揉著自己的頭發,又不住地大笑,笑得非常得意。
久困黑暗之中,強烈的光線刺得徐子陵睜不開眼楮,但他偏偏又心急起看一下寇仲,他想弄清楚,寇仲為什麼會發笑,為什麼會笑得這麼得意?
他做到了什麼?為什麼他的氣息會是這般的虛弱?寇仲他到底怎麼啦?
徐子陵用力地扒著眼楮,但他越是心急,眼楮就越睜不開。
「小陵,我做到了。」寇仲笑聲漸漸弱下來,但仍然帶著笑意,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的以後不會變成一個無敵的大將軍,讓我變成無敵大將軍,只是小陵你的心願。如果,我真有那樣的命運,神仙老爺爺,一定會前來我的夢中,告訴我的……小陵,謝謝你,我不需要變成世間人人都敬畏的無敵大將軍,只有在你的心中,我是個無敵大將軍就好了。小陵,我是無敵的大將軍,我會保護你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誰也別想傷害你……我做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仲,你怎麼啦?」徐子陵嚇得不輕,寇仲的氣息迅速虛弱,消逝,讓他恐懼。
「沒事,我只是累了。」寇仲用手輕拍著徐子陵的面頰,他口中鮮血汩汩而出,但臉上盡是笑意。
「不!」徐子陵對氣息感應敏銳,他感到寇仲生機極速減退,心中登時升起不幸的預感。
「……」石龍看著面前這一對兄弟,滿臉悲痛。
他此時傷勢極重,胸口洞穿,血染重衣,但仍然支持不倒。
石龍知道,自己和寇仲就要走了。
在但離開這個紅塵人世之前,他得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訴徐子陵,讓他對未來的危險有所防範。
寇仲一手緊摟住徐子陵,一手偷偷地擦去嘴角汩出的鮮血,口中還發出哈哈的笑聲,以免被看不見自己的徐子陵察覺,以免他替自己擔心。
但他的笑聲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我沒辦法做無敵大將軍了。」寇仲在徐子陵耳邊輕笑道︰「好兄弟,我要失約了,我要讓你失望了。我多麼想和你一起,做一個舉世聞名的大將軍,我多麼想騎在高頭大馬上,和你一起,我們一邊喝著大碗酒,一邊吃大塊肉,一邊到處去看小美人。可是,我累了,小陵,我好想躺下來休息,我太累了。」
「小陵,你代我去做吧,記住要騎最駿的馬,要喝最好的酒,要追最漂亮的小美人……」
寇仲口唇的鮮血,不住地滴落在徐子陵的肩膀上。
他開始失去知覺了,眼楮也漸漸迷茫,雖然直視著天邊的驕陽,卻沒有感到刺眼,還喃喃地道︰「我可以看到未來,可以看到以後的你,你騎在高高的駿馬上,向我揮手,對,那是你,小陵,我看見你向我揮手了!」
「不,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你說過,我們是揚州雙龍,少了哪一個都不行的!」徐子陵痛苦地大吼道。
徐子陵現在的眼楮,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能感覺到一種東西正在消散,那就是寇仲身體的能量。同時消散的,還有寇仲的生命。寇仲身體里的生機,就如油盡的孤燈一般衰弱下去,死氣,密布他的全身。徐子陵摟住寇仲瘋狂運功,可是輸入的長生真氣如同泥牛入海,一點作用也沒有。
寇仲的生命,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經枯萎,他之所以能夠活著回來看徐子陵一眼,完全是靠精神強行支持。
現在,他的心願已經了結。
他再也支撐不住了……
盡管徐子陵的長生真氣有神乎其神的治愈能力,但是卻無法逆天,無法救回寇仲的生命。
「沒關系,小陵,我不會走遠,你說過,一個人死了,就會變成一顆星星,我也會變成一顆星星。我會在天空看著你,陪著你,永遠與你一起,你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我……你心里要有什麼話兒,都可以跟我說,我會一直在听著,小陵,我們是揚州雙龍,永遠都是好兄弟,永遠都在一起……」
「我,我看見天空了,多麼美的星空啊……我看到屬于我的星星了,它很亮,真漂亮!」
寇仲的眼楮,流出了兩行鮮血,他的瞳孔開始擴大。
徐子陵如同受傷的野獸,緊緊地擁著寇仲,發出痛苦地長嚎,聲音撕心裂肺……
天地,也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