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敵人呢，也全是矮人？」斯維班問。
「不知道，分不出來，衣服旗幟都爛沒了，鎧甲上的銘文都是矮人語，看不明白。」
「這些死人都屬于同一方，」左侖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來，只能看到青年的側面，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他們骨頭上的切口，還有鎧甲上的破損，敵人用的是這麼大的一種厚刃馬刀，這樣才能斬碎矮人厚重的鎧甲。」
左侖用手比劃這**刀的驚人尺寸，「這些矮人的武器五花八門，卻唯獨沒有這**刀，所以不可能是兩伙矮人的戰斗。」
「你再看他們的傷口，全都從上往下，從左肩劈下去，再從月復部抽出。」左侖的眼楮黑得發亮，「為什麼會這樣？」
他自己接下去回答，「有一種可能，他們的對手用的是制式的武器，這是一支軍隊。」
「還有別的可能？」坎哈拉問。
「當然，還有一種更簡單的可能，」左侖伸出一根手指，「他們的對手只有一個人。」
斯維班的腰背頓時繃緊了，他偷偷瞄地上，差不多有上百具矮人的尸體啊。
青年又指向尸骸堆中間的一條線，一邊說，看這條線。
斯維班和坎哈拉齊齊循聲望去，果然在尸骸中間，發現隱隱有一條一人肩寬的線，將這些尸體整齊的分成左右兩片。
左侖的視線越過斯維班，落在他身後的黑暗中，用手一路比過來，「那些人，或者，那個人，就從這個方向進來，沿著這條線一路殺過去。」
斯維班抽著冷氣，對面的異鄉人仿佛親眼目睹了這場戰斗，話語里浸滿寒意，黑色的眼楮里看不出特別的情緒。
「所有的矮人都沒有扛過一刀，他們的身上都只有一道傷口，只一刀就破開重甲、砍斷肋骨、最後切碎心髒。」
左侖停下來看看兩人，接著說，「但是這些矮人沒有一個轉身逃跑的，他們倒下時全都面朝這條中線，迎向他們的敵人。」
黑色的眼楮掃過兩個伙伴，最後左侖一字一頓的吐出幾個字︰「這是一場屠殺。」
斯維班覺得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矮人戰士的強悍即便在他們這個族群消失幾百年後仍舊廣為流傳。聖隆德家族統帥的人類聯軍幾次最艱苦的戰役之中，敵方陣營里的前鋒主力都由矮人組成，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武器鋒利，鎧甲厚重，還因為他們體格粗壯，力量極大，悍不畏死。且矮人身材不高，劈斬馬腿很方便，是人類騎兵最恐懼的對手之一。
英勇無畏的征服者，皇帝聖隆德施泰特一世，曾經這樣評價他的對手，只要朕的一紙詔命，隆德家的重鎧騎兵可以踏遍大陸的每一寸土地，唯有這些大地寵兒的國度是個例外。永遠不要嘗試在矮人的領土上和他們開戰，因為你將付出你無法承受的代價。
然而眼前這些矮人戰士全死了，幾乎全無反抗之力。
斯維班猛地看了看那座一半隱在黑暗中的灰色宮殿，難道他要找的東西不僅吸引了另一伙冒險者，還有某些更加強大的勢力？
商人回頭看看落在後面圍廊上的金發騎士裴登，發現他的身邊赫然多了一個身材極魁梧的人影，隔得遠了看不清晰。
斯維班狠狠抹一把汗，「左先生，幫我進去拿到那些武器，我願意再出兩百個金鈉，您可以優先挑選任何您需要的附魔裝備。」
左侖面無表情︰「斯維班老爺，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該多吐些東西出來了。你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麼，就靠這幾個人能搬走什麼武器？我可沒看見用來裝大家伙的大箱子？再說到我們相遇那時候，以你的身價和實力怎麼會加入那支菜鳥商隊？我也不相信薩耶會看上那樣一支商隊，還有那個神秘的黑袍人，這些天來我們躲躲藏藏是為了什麼？您進洞之前，那只喳喳鳥又帶了什麼訊息？這該死的地方怎麼會有炎魔？還有索諾夫兄弟的異變。你最好把這些問題都解釋明白，然後我們再談後面的事該怎麼辦。」
說完，左侖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讓自己站得更舒服點，似乎準備好听一個冗長的故事。
斯維班額頭上立刻滲出汗，他略顯狼狽地用手抹了抹臉，「左先生，好吧好吧，這事或許與您了解的有些出入，但是我敢對財富之神發誓，我可沒有一點對您不利的意思。這里是矮人的武器庫是千真萬確的，附魔武器也和阿拔斯的金鈉一樣，絕無虛假。我相信一會兒您看見之後，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當然，我來這里並非是為了武器，而是一樣矮人保存的魔法器物，可是我獲得的情報里面完全沒有關于炎魔的部分哪！至于薩耶和那個黑袍人的來歷，我也在派人調查，可是毫無頭緒。還有那只喳喳鳥，好吧，為防萬一，我們出發前，我讓下人先駕著我的馬車往北去，結果那些人全失蹤啦，好像一滴水蒸發在大戈壁里了，這就是我通過那只鳥獲得的最新情報。」
斯維班一口氣講了一大通，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左侖的臉色，才接著說，「好啦，這是我知道的全部，像我這樣的商人，是最怕死的，如果知道這里有那麼多怪物，我可不會下來。」
左侖想了一會，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只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個金鈉。」
「哦，天哪！一千個金鈉可以請黑森最好的雜耍班子給我連演一個月的馬戲了！」斯維班大呼小叫起來，但是他的臉上卻隱約透出點放下心的喜悅，「而且，那些附魔武器都是千真萬確的。」
「那麼我該走了，我那可憐的金屬僕人至今下落不明，真叫人傷心。」左侖用牙齒磨出幾個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字眼。
商人大急，大叫︰「一千個金鈉！太多了，五百個怎麼樣？」
左侖轉身就走。
「見鬼！一千個金鈉！一千個！」
左侖轉過腦袋，舉起一只手，笑了笑，「成交。」
斯維班沮喪地點頭，但是提出身上的金幣不夠，要等出去了才能付賬，左侖想了想同意下來。斯維班立刻就急急地催促他加快步伐。
三人又向著石殿的方向走了一段，斯維班在最前面，步伐卻越來越遲疑，最後他索性停下來，疑惑地轉頭望向左侖，「左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侖眯著眼楮仔細觀察著前方隱約閃現的石殿一角，「也許我們走錯路了。」
「怎麼可能？這里就是整個洞窟的終點，阿薩卡丹把所有的寶藏都埋在他的宮殿里，這一切合乎情理。」斯維班不相信地問。
「但是我們走了很久，這座石殿還是那麼遠。我是說，也許有什麼東西干擾了我們的視角。」
斯維班緊張地四處張望，周圍黑慘慘的一片，除了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吞了口口水，「你是說，我們看到的石殿是假的？」
左侖搖搖頭，轉頭往側後方看去，後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微弱的光芒，從視野的一角里冒出來，是石壁上燈柱的光線。
左侖看了兩眼，忽然把頭轉回來，「這石殿有問題！剛才我們是面向石殿，背朝燈柱走路，燈柱應該在我們正後方，但現在它跑到最右面去了。」
左侖又看了看燈柱的位置，「而且，燈柱的位置變高了。燈柱不會動，實際上是我們再往下方走。」
「沒錯，我們一直下行。」坎哈拉補充，「圍廊的位置也比之前更高了。」
「但是那個石殿的位置沒變！」斯維班睜大了眼楮，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恐，「我們是在往哪里走。」
「首先，我們的路線已經偏離。其次，我們在下行。我們已經走了很久，這座地下洞窟的面積不可能大到這種程度，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坍塌。」左侖看著兩個同班的眼楮，推出他的結論，「所以，我們被誤導了，我們實際上在沿著一條螺旋狀的坡道下行。」
他指向前方深不可測的黑暗，「這個石殿，一直在引著我們往下面走！」
「螺旋坡道我明白，但石殿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這麼大的一座石殿在移動，不可能沒有一點聲音。我們看見的，只是個虛像，或許是個反射體。」
「如果是個影子，那光從哪兒來呢？」坎哈拉提出疑問。
左侖用長袍擋住火把的正前方，前方石殿一角的虛影卻沒有絲毫減弱。
「顯然，不是從我們的火把來的。」左侖說，然後他抬起頭，看向那片璀璨星空般的穹頂，「也許是從上面來的。」
「既然知道問題，那麼就簡單了。只要石殿在城市中心，我們沿著垂直的方向走，很快就能走到真正的石殿。」斯維班飛快地得出結論，喜形于色。
「不……老爺……」坎哈拉忽然把頭轉向一邊，不是前方坡道延伸處的黑暗，而是他們剛剛經過的一條主路，沉重的喀喀聲陣陣傳來。
沒有豐富戰爭經驗的人很難辨識出這種聲音，但是坎哈拉听出來了，這是許許多多重物在地面上拖動的聲音，他又凝神听了听，嘴巴漸漸張大。
這是金屬武器拖過石板的聲音！
一點幽白的光芒從黑暗深處透了出來，那是……
「見鬼！尸體……」斯維班驚懼地大叫，一具白色的骸骨正拖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鐵錘慢慢逼近，顱骨上空洞的雙眼直盯盯地望過來，里面沒有眼珠，只有讓人心里發涼的黑色。
「這、這是骷髏……死神古爾曼的亡靈法師才會使用的亡靈術！」連一貫鎮定的坎哈拉的聲音都出現了顫抖，他手指著地上，那里正浮現出一個巨大同心圓的紋路，從他們腳下延伸向骸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