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異端 第四十四章 背約者

作者 ︰ 錦獵

這是哪里?

好像是雪原,茫茫的白色雪原。

「跑,快跑!」後面一只大手推著他,迫使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跑,不要回頭,活下去!」

「即便只剩下你一個人,也要活下去!」

凱法不敢看不敢回頭,他低著頭踩在厚厚的積雪里,深一腳淺一腳笨拙的拼命往前奔,他的手腳短,即使拼了命的奔,也跑不多快。

茫茫的雪原很大,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這里埋葬了太多人了。

凱法忽然想起來剛才的聲音,那是哥哥的聲音,父親和哥哥兩人就站在身後,他們替他擋著追兵,他攥緊拳頭,想跑回去幫忙,但又害怕極了,那些從地底竄出來的家伙凶惡無比,一個個都像魔神一樣。

凱法腦子里回響哥哥的聲音——「活下去」,卻被地上隆起的積雪拌了一下,撲倒在雪地上,整張臉都陷進雪里,後面的呼喝慘叫沒有停息,他听出來,有他熟悉的叔叔和伯伯。

凱法不由抬起頭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手腳並用使勁往前爬,他听哥哥的話,很努力地往前爬著,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混雜著鼻涕,還未落地就凍成冰柱,爬了沒多遠,一雙手已被冰雪凍得通紅,漸漸失去知覺。

雪國白茫茫的原野里,凱法孤單渺小得如同一片雪花,看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他原本就還是一個孩子啊。

刀劍砍進人體的聲音,還有血液哽在氣管處的汩汩聲突然傳來,就在他身後不遠處——那是哥哥站著的地方。

凱法瞪大了眼楮,他想不顧一切的回頭奔去,卻被絕大的恐懼扼住,只能跪在雪地里簌簌發抖,後面的刀鋒下一瞬就會切在他脖子上。

這時雪原開始震動,從正前方傳來馬軍奔騰的沉悶的咚咚聲,那是許多馬蹄踐踏積雪。

拖著戰錘的騎士從風雪中躍出,他昂著頭,放聲怒吼,吼聲瞬間穿透幾十步距離撲到凱法的面前,將風雪的嗚咽聲蓋過去,灰色的亂發隨著狂風舞動——吾王雷海。

雷海的雙眼已經變得赤紅,那是憤怒,裂熊者的憤怒,他的身後跟著大隊騎兵,他們呼嘯著沖過凱法的身旁,刀尖的踫撞和砍殺聲立刻從後方傳來。

凱**愣地看著雷海王的援軍到來,父親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里,學會憤怒,學會控制它,它不會帶來毀滅,帶來毀滅的是**,學會憤怒,它會是你最好的朋友。

但是父親死了……

哥哥,也死了……

只有沒用的自己活了下來……

眼前漸漸變黑,只剩下凱法一個人,跪在無邊的黑夜里,只有一雙紅色的眼楮,充滿憎惡,凶狠的盯著他。

這是誰的眼楮啊?這樣憎惡地瞪著自己?

沒錯,憎恨!我憎恨!

「殿下,請放下您的刀,現在是獻給真神的祝禱時間,即使是英雄王陛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喧嘩習武。」和藹而威嚴的祭司長這樣說。

「殿下,請注意禮節,這位來自北方的酋長是一支強大部落的領袖,也是王國重要的封臣,您現在代表的是英雄王陛下,是整個王國。」王國宰相瞪著老花的眼楮,直吹胡子。

「殿下,這次的事情陛下生氣極了,英雄王說陛下哪里都不能去。」王室近侍垂著腦袋,聲音顫抖。

鐵班惡狠狠地瞪著跟自己一起長大的近侍,對方謙卑地擋在他的房門前,卻沒有一點要避讓的意思。

最後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長桌旁邊。

長桌旁邊是一面大大的落地鏡子,鐵班轉動視線,鏡子里出現了一個長著綠色眼楮的黝黑青年,他眨眨眼,鏡子里的人也對著他眨眨眼。

「噓,你看到王子殿下的眼楮了嗎?純綠色的眼楮,我向真神起誓,歷代阿拔斯的眼楮都是深褐色的,英雄王陛下的也是。」

「難道您是說……」

鐵班甩甩頭,把那些宮闈和朝野內外的流言都甩出腦袋去。

他循著窗欄望出去,難得的好天氣,沒有起風,也沒有雲,藍色的天空像一整塊湛藍色的巨大水晶,一點瑕疵都沒有。

這樣的好天氣……

鐵班看著天空,回憶多年前的下午,也是這樣的寧靜、無風。

婦人帶著他放飛一種紙鳥,那是從遙遠東方傳入的一種小玩意兒,用堅韌的皮紙扎成小鳥的模樣,人拉著飛奔,小鳥就能飛起來。

他拽著風箏一直跑一直跑,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在蔚藍的天空中回轉翱翔,婦人在後面緩緩跟著,嘴角是寵溺的淡淡微笑。

鐵班突然跑到房間一角,一陣亂翻,總算扯出一只泛黃的怪東西,他吹去上面的灰塵,露出一只紙鳥的樣貌。鐵班咧嘴笑了,夾起那個東西,沖到窗戶前,猛地一躍而出。

「啊!」近侍被這個突變驚呆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直叫,「衛兵!衛兵!王子殿下跳、跳窗啦!」

……

裴登、凱法和鐵班,三個人像石頭一樣立在原地,驚異地交換眼神,剛才他們不約而同陷入莫名的回憶,又從回憶的沖擊中驚醒,毫無疑問這是那柄槍造成的。

剛才左侖突然動作,凌厲的刀光劈在槍身上,巨大的白色閃光亮起,使他們陷入短暫的失明。

等待視線重新聚焦後,意料中的一幕沒有出現,黑發青年並未消散在誓約之槍的震怒中。

更大的異像使他們徹底失去語言的能力,一位騎士、一位王子和一位北風武士,像三個鄉巴佬一樣,傻愣愣地看著這個陌生的黑頭發。

黑發異鄉人閉著眼,臉上沒有表情,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那把傳說中的誓約之槍仍插在石台上,被異鄉人牢牢把持在手中。

那把流傳了足有千年之久,從來沒有人類可以拿起的長槍,已經不再咆哮,安靜得像一只溫順的小貓。

有關這把槍的傳說流傳了近兩千年,屬于整個人類族群,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歷經那麼多年,它在各個國家中的版本仍舊高度相似。每個人,從幼年時代開始就或多或少會听到關于它的故事,這把槍上一次出現的年代,已經很難考究,它漸漸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遠古時代的象徽,被封存在人們記憶的深處。

一縷金色的光芒掠過長槍,左侖緩緩睜開眼,他的目光落在墨黑色的槍桿上,暗金色的紋路又回復到原來的模樣,他低著頭若有所思。

另一邊的幾個人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斯維班卻是最早回過神的,他看起來並沒有受很嚴重的傷,只是精神還有些萎靡,臉色蒼白,他坐在原地向左侖行禮,高聲致謝,並且聲稱要出重金酬謝。

裴登則緊緊盯著那把長槍和左侖的手,英俊的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地說著「他……握住了……那把槍……」

凱法喘著粗氣,還往裴登和鐵班的方向直看,「誓約之槍嗎?真的是那把槍?這不是真的!怎麼可能?」

鐵班的聲音插進來,他的表情玩味,「誓約之槍,是神的恩賜。兩千多年前,正是聖輝聯盟最輝煌的時刻,人類、精靈和矮人並存于整個大陸上,來自三族的三位領袖,從極北之地取來墜落的星辰,將它帶到樹海接受所有精靈族人的禮贊與祝福,經由數十位人類大師的設計驗證,最後交到矮人的手里,由三賢者之一,鐵錘法比亞親自動手錘煉鍛造,歷經三百七十二天,鑄成這把誓約之槍。開爐那天,滿天星辰的閃爍,即使在陽光熾烈的白天也清晰可見。三位領袖齊至,他們將自己的鮮血淋到槍身上,象征三族的血脈溶于一處,永不分離。」

「這個我也知道,大薩滿說過,那塊大石頭是從聖山上取下來的,那是阿蒙神從天上摘下賜予三族的星星,為了把它搬下來,還動用了五百個最強壯的勇士哩。」凱法使勁點頭附和,好像他親眼見過。

裴登的聲音低沉,騎士回復了平日的冷靜,「史載中誓約之槍上一次出現,要追溯到遙遠的黑森紀元,那時聖隆德皇帝才建立隆德王朝不久,尚未開始對精靈和矮人兩族的戰爭。曾經有人在聖隆德一世的軍陣中看見過這柄槍,它就立在聖隆德的帥椅後面,所有人踏進他的帥帳,頭一樣看見的東西不是隆德將軍,後來的聖隆德一世皇帝,而是那把黑色的誓約之槍。」

「嘿嘿,誓約之槍……多麼諷刺的名字,」斯維班的冷笑聲突兀響起,商人倚靠在石台上,看來他此行一無所獲,似乎已經放棄了努力,接著指了指鐵班,「這位百夫長前面說的大都正確,但是他沒說最重要的一段。」

商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剛才的神采,好像對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冷冷地拋出一句話,「誓約之槍,是一個古老的詛咒。」

「三賢者將自己的血淋到誓約之槍上之後,共同以各自的神祗為名,訂立了一個契約,」斯維班仿佛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聲音莊嚴肅穆,「任何違背誓約,向其他兩族舉起屠刀者的後裔,都將被誓約之槍焚燒干淨,最後持有那把槍的人會回到這里,毀滅所有的背叛者。」

「那些回到神的懷抱之類的狗屁,都是些無恥的謊言罷了。而你們……」斯維班舉起手指從裴登開始,然後是鐵班和凱法,一個個指過去,「你,你,還有你,全都是聖隆德的子孫,聖隆德就是那個背約者,而你們,全是背叛者的後裔。」

斯維班突然嘿嘿笑起來,「我們都是背叛者,明白了嗎,這個詛咒永遠不會消失,直到世界的終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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