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特別安靜,左侖睡得很好,這幾天旅途勞頓,受的傷還未完全痊愈,身體迫切需要休息。
不過天還沒亮的時候,他還是醒來了,是被一陣陣雷聲驚醒的,坐起來看,發現睡前放在桌沿的杯碟掉在地上。
循著聲音,左侖發現了雷聲的源頭——野蠻人凱法,呼嚕響得跟打雷一樣,震得床鋪和桌面一陣陣抖動,杯碟全是給他震下來的。
左侖一腳踹醒凱法,兩人收拾了東西,推門走出去,阿泰果然靜靜坐在外面,如果要說鐵皮腦袋還有什麼優點的話,那麼守時算是一條。
左侖將住店的錢留在櫃上,三人取了馬,走出旅館。
此時月亮已經降到地平線附近,再過一刻,它就會徹底沉沒,太陽將要從另一端升起,現在正是黎明前彌留的夜色。
馬上,世界就要醒來,但現在,卻是它最安靜的一刻。
左侖沖著凱法點點頭,凱法咧嘴一笑,拍拍自己的斧子,示意左侖放心,忽然打馬轉向另一側,蹄聲驟起,野蠻人和他的馬迅速消失在夜幕。
左侖看往白銀酒店的方向,隱約有燈火的亮光冒起,緩緩行去。
一邊的阿泰忽然問,「大塊頭干什麼去了?」
「別急,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
兩人到達白銀酒店的時候,阿爾貝托父子已經收拾好,在樓下等著了。
阿爾貝托看到野蠻人沒有出現,愣了一愣,卻沒有多說什麼,笑著招呼左侖和阿泰一起吃飯。
阿泰坐在旁邊一邊動都不動,塔斯邀請他嘗一嘗這里有名的肉腸,阿泰回答說,我是不吃飯的鐵人。
左侖趕忙一頓胡謅,才算掩飾過去。
另一邊的塔斯看起來安靜而禮貌,似乎只是個略顯靦腆的年輕人,相比昨天的歇斯底里,完全變了個樣。
早飯過後,四人出發上路。
左侖看到阿爾貝托父子的馬車,有些詫異。黑色木制車身,幾乎談不上什麼裝飾,許多地方的油漆都剝落了,十分普通,甚至顯得寒磣,並不符合他們的身份地位。
之後他又驚異的發現,塔斯居然自己走到前面,給拉車的馬檢查了鞍具,又返回到車夫的位置上坐好。
阿爾貝托察覺到左侖的驚異,苦笑著說︰「昨天的事情之後,雇佣的馬夫就不願意再替我駕車了,所以只有讓塔斯來。」
左侖想想就明白了,金子和命相比,還是命更重要一點。
于是他將阿泰喊過來,問他有沒有興趣當一回車夫。
鐵皮人滿口答應,看來他對趕牲口這個活計很感興趣。
阿爾貝托和塔斯自然連聲致謝,趕車可不是個輕松的伙計,有愣頭青願意代勞再好不過了。
準備完之後,四人出發,離開巴登鎮,此時太陽剛好從胡楊林中探出了頭。
左侖走在最前方,開路警戒,阿泰和阿爾貝托父子則共乘一輛馬車,沿著主路一路往西北方向行進。
離開巴登鎮之後,一路都是夯實的土路,偶爾也會遇到往來的商隊,阿爾貝托說得不錯,這里確實是條商路。
大路兩旁是高矮不一的灌木和稀疏的林地,層層深淺不一的綠色,時而點綴著幾朵色彩繽紛的小花。
左侖來回巡視,這樣的地貌,幾個人匍匐著藏在里面或許可以,但是要藏馬就完全不可能。
他也幾次走到馬車後面,仔細觀察四周,後方一片寧靜,並沒有人跟隨的跡象。
阿爾貝托父子這一路很少開口說話,阿泰難得專心地伺候兩匹拉車的馬,隊伍里顯得特別安靜。
入夜時分,他們接近了那片提及的樹林,深深淺淺的樹木分布,中間空出兩輛馬車寬的一跳土路,路通進樹林後,轉過一個彎就看不見了,道路兩側是高大的喬木,把天空都遮掉了一大半。
看到這個情形,左侖向阿爾貝托父子建議,這個樹林大而且密,到處都可以藏人和馬,在里面過夜不安全,不如在林子外面的空地扎營休息,明天一早再快速通過。
阿爾貝托連連點頭,對左侖的意見毫無異議。
于是左侖選擇了距離大路大約三十步的一處稍高的土坡,這里視野良好,四周的灌木也低矮一些,不容易藏人。
接著,各人分頭,左侖進樹林里撿了柴,點起篝火。阿爾貝托父子則著手搭簡易的帳篷,兩人的動作很利索,看來已經慣于野外生活了。阿泰作為馬夫,分到的主要任務自然是照顧牲口。
太陽很快就落下去,四人圍著篝火,撕了干餅,就著清水對付一頓。
夜間沒有商隊趕路,四下都變得安靜,只有干柴被燒得 啪作響,紅色的火苗映在眾人臉上,不停跳動。
「阿爾貝托先生,您去過費羅,這個國家怎麼樣,我听說那里到處都是神奇的法師。」左侖琢磨著該說點什麼,于是他起了個頭。
阿爾貝托笑了,灰白的頭發被風吹起來,半遮著眼楮,「您說笑了,法師在哪里都是稀奇的,即便是奧術之國費羅,法師的數量也少得可憐。」
「為什麼法師會如此稀少?像法師這樣強大的職業,應該有很多人趨之若鶩吧。」
「法師是個奢侈的職業,魔法試驗往往需要動用大量資源,稀有的法杖和法袍,各種輔助用的魔法物品,這些都意味著大量的金錢。與此同時,奧術又對天賦的要求極高,戰士們可以通過不斷的磨練武技慢慢變強,而對法師們來說,與魔網的親和度將會直接決定他們能走多遠。神是公平的,越強大的東西越難掌握。」
「法師究竟稀少到什麼程度呢?」
「舉個例子,帕萊曼帝國,它是整個西陸最強大的國家,一個行省的人口就能抵上整個黑森,但是帕萊曼的行省總督府,一般也只配備一名中階法師,階位不會超過六階。如果按照比例來說,也就是說十萬人口,才有一位中階法師。」
左侖不禁為之咂舌,「十萬人才有一個法師!這位魔藥大師想必不好找吧。」
「您說得不錯,魔藥師在整個魔法師公會里面也是極少的一類,更何況是專精魔藥的七階大師,為了找到他我可是歷經艱險,花費巨大的時間和心血。」阿爾貝托模著白胡子,不勝感慨。
「難道他是七**師塔的主人之一?」左侖愈加好奇了,黑色的眼楮亮亮的。
阿爾貝托笑著搖頭,「左先生啊,七**師塔的主人是費羅最高評議會的成員,是凌駕于九階**師之上的偉大導師。像他們這樣的大人物,是沒有時間關心一個普通小姑娘的死活的。」
老人的笑容意味深長,「法師們是一個奇特的群體,他們只追求永恆的真理,法師也信仰魔法之神,但那只因為魔法之神是真理的代言人。」
「真理?什麼樣的真理?」
「所有的,世界的本源,魔網的深度和廣度,冥想的原理,還有咒語和符印的各種形式。」
「難道除了真理,就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激起他們的興趣嗎?」
老人的眼神有些飄,慢慢吐出兩個字,「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