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15
「說句大不敬的話,朝廷里的大臣們糊涂啊!如果日本人真的是夜郎自大,那咱們朝廷里的大臣們就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優唱洞庭花’了!」
何念祖毫不客氣打擊著大清朝廷里的重臣們,讓奕的臉當時就一黑,顯然他口中的「商女」其中就有奕的一份。不過這樣自己打自己臉的事情奕打死也不會承認的。只能把一腔的「委屈」往肚子里憋了。
「日本人可不是什麼夜郎自大,而是真正的行動起來。就連倭皇都下令從皇室經費中擠出三十萬元作為海軍補助費,這筆錢雖然不算很多,但表達了最高統治者的決心,勢必對日本全國產生很大激勵。在倭皇的感召下,日本全國富豪紛紛捐款,不僅增加了軍費,也極大地鼓舞了民心士氣。日本一面擴軍,一面派出大批奸細在我大清以及朝鮮等地活動,恐怕現在朝鮮與我大清的山東、遼東等地每一座小丘,每一條道路的詳圖都有了。如今的日本像一架制作精良的戰爭機器,時刻不停地運轉著,一旦時機成熟,便會毫不猶豫地訴諸武力。而他們針對的不就正是我大清嗎?」
何念祖不斷揮舞著手臂,試圖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連兩江總督沈葆楨、台灣巡撫劉銘傳等看出倭人不可輕視,可滿朝的大臣們卻對此不以為意,要是真的刀槍歸庫,恐怕用不了幾年,咱們的海軍就變成一堆廢鐵了,又拿什麼跟日本人打仗?一旦日本把咱們大清的海軍打敗,那我大清在世界的地位便會一落千丈,再次成為列強鯨吞蠶食的對象。我大清基業,皇上的基業岌岌可危啊!」
何念祖抓著奕對大清忠心,對皇帝兒子關心的弱點不放,不斷用大清江山社稷,用光緒皇帝來刺激奕。因為他知道,對于奕,無論說什麼都沒有比大清的江山與兒子的未來更重要的了。
奕盡管心中不相信日本能打敗「強大」的北洋海軍,可心中卻沒有一點底氣的道︰「怎麼可能?我大清海軍比日本海軍強大的多,怎麼可能會敗給日本?」
何念祖冷笑道︰「當年咱們旗人入關之時,八旗總共才多少人?不過十余萬而已,可大明有多少軍隊?十倍與我,可現在這江山卻是我大清的。這是為什麼?如今我大清與日本的局勢,不正如當年大清與前朝的……」
「住口!」
話還沒有說完,奕便粗暴的打斷了何念祖,他一雙眼楮瞪得大大的,不斷喘著粗氣,顯然心情極度不平靜。一股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在二人之間迅速彌漫開。
何念祖被奕打斷話,頓時也想到自己的身份是不能談前朝的這段往事的,不由心中忐忑,有些心虛的偷看奕的臉色。
深吸幾口氣,奕平復了一下心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以後這樣的話我不希望你再說出來!」
「是,兒子謹遵阿瑪教誨!」何念祖適時的鞠了一躬,向奕服軟道。
「哎!念祖啊,阿瑪還是小看你了!」
奕突然間嘆了一口氣︰「你想與李鴻章見面,阿瑪準了!但有一條,千萬不能被‘別人’知道!」
提到「別人」時,奕突然加重了語氣,想來以何念祖的精明,自然知道這個「別人」是哪個人了。
何念祖心中一喜,知道奕已經默許了自己的行動,甚至有可能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與李鴻章修好,改變一下朝廷里的力量對比。于是也很默契的道︰「兒子會小心的。不過想來以兒子的年紀,還沒到‘別人’惦記的時候呢!」
這話說的好笑,奕當即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指著何念祖笑罵道︰「誰要是不防著你這個小猴崽子,那誰可就要倒大霉了!」
何念祖也一語雙關的舌忝笑著道︰「別人倒霉總好過咱們自己倒霉罷!」
奕聞言一愣,想到那個「別人」對自己千提萬防卻獨獨忽視了自己最大的一招暗棋時,笑的更加開心了。
奕看著何念祖,心中不由得意的想到︰「也許我這輩子怎麼也斗不過你,但是你萬萬也想不到,我給我兒子為你找了一個厲害的對手。現在他還小,等到他長大了,能為我兒子出力時……嘿嘿,我看你不手忙腳亂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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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到1875年間,由容閎倡議,在曾國藩、李鴻章的支持下,清政府先後派出四批共一百二十名學生赴美國留學。這批學生出洋時的平均年齡只有十二歲。
幼童們以驚人的速度克服了語言障礙,成為他們就讀的各個學校中最優秀的學生。他們群體所取得的優異成績令美國人驚嘆不已,入哈佛大學。
他們是美國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他們和美國大文豪馬克吐溫比鄰而居,曾受到美國總統的親切接見。十九世紀末,當世界格局發生劇烈變化的時刻,他們恰好被送到了那場工業革命的最前沿,接受了不輸于白種人同等的教育。
本來對于這些幼童,大清朝廷的如意算盤是,在政治和思想上保持封建文化傳統的前提下,把美國的先進技術學到手,舊瓶裝新酒,換湯不換藥。
可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幼童們在美國接受的是西方資產階級的教育,過的是美國式的生活,特別對于十來歲的孩子來講,非常容易美國化。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幼童不願穿中式服裝,經常是一身美式打扮。尤其是那根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既麻煩,又常遭人白眼,不少幼童索性把辮子剪掉,見清廷長官時再弄一根假辮子裝上。
眾所周知,在清朝,辮子不是簡單的裝束問題,而是是否忠于清廷的政治問題。當清廷官吏發現有的幼童剪掉了辮子,就一面嚴厲管教,一面上奏清廷。清政府自然對這批留美幼童失去了信任。
幼童的這種新變化在大清朝廷眼中就是為大逆不道,于是,很快這些幼童便被召回。
原定十五年的幼童留美計劃中途夭折。當時,耶魯大學的22位留學幼童中只有詹天佑和歐陽庚二人順利完成學業。120名留美幼童,除先期因不守紀律被遣返的9名、執意不歸及病故者26名外,其余94人于1881年分三批被遣送回國。
唐紹儀,字少川。自幼到上海讀書,後被第三批官派留學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和那時的留美幼童一樣,歸國後,唐紹儀也受到了朝廷的冷遇。畢竟在這個時代海外留學生資歷並不是官場升遷的正途。唐紹儀受召回國,只能擔任品級低微的涉外小官吏。
不過唐紹儀真正發跡是在朝鮮。在唐紹儀擔任朝鮮海關稅務司秘書時,他結識了當時的總理朝鮮防務事務的袁世凱。袁世凱很賞識這個年輕果敢的小伙子,便把他留在身邊擔任隨員和翻譯,兩人還義結金蘭,拜了把兄弟。如果不是何念祖橫插一手,唐紹儀的仕途,從此便隨著袁世凱的節節高升,一步步遷升至侍郎、尚書、封疆大吏和對外交涉大臣,成為清廷少有的擁有海外視野、擅于與洋人打交道爭權益的重臣。將來更會成為中華民國第一任內閣總理。但是這一切,都隨著何念祖的影響而改變了。
本來在袁世凱的爭取下,唐紹儀已經確定年末便會被任命為駐龍山商務委員,即駐朝鮮漢城領事,要是再往上爬一步,就是朝鮮總領事了。但一封朝廷發來的電文徹底改變了唐紹儀的仕途之路。
電文說的很清楚,調唐紹儀入海軍衙門任職。為什麼要調他進京,擔任什麼職位卻絲毫沒有提起。
盡管袁世凱百般不情願自己的得力助手離開,但對朝廷的調令也無可奈何。因為這是當今朝廷最有權勢的醇親王奕拍來的電報。
無奈之下,袁世凱只能與唐紹儀好言寬慰一番後惺惺惜別了。懷著對前途的深深憂慮,唐紹儀踏上了返回天津的兵船。
與唐紹儀一樣,以突出成績在耶魯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考試中名列第一的詹天佑歸國後懷著滿腔的熱忱,準備把所學本領貢獻給祖國的鐵路事業。但由于當時官員大多對留美歸來的人懷有歧視目光,詹天佑並沒有立刻投入鐵路行業里,而是被遣到福建水師學堂學駕駛海船。以致詹天佑英雄無用武之地,耽誤了七八年。
幾經周折之後,還是在別人推薦下,詹天佑才終于轉入了中國鐵路公司,擔任工程師。被湮沒了七年之久的詹天佑才有機會獻身于鐵路事業。此時正值天津到唐山鐵路施工,他不願久居天津,就親臨工地,與工人同甘共苦,結果只用八十天的時間就竣工通車了。但李鴻章卻以英國人金達之功上奏,並提升金達為總工程師。
辛辛苦苦的功勞被他人攝取,詹天佑的苦悶之情可想而知。他不同于唐紹儀,至少唐紹儀還有一個袁世凱這樣的「伯樂」。而詹天佑呢?
現在的詹天佑,正是人生中最為低谷的一段時期。奪取他功勞的是如今的直隸總督李鴻章,李中堂大人。就算詹天佑想找個申訴的地方估計也沒有哪個衙門敢受理。
還記得,詹天佑初到美國時,親眼目睹北美西歐科學技術的巨大成就,對機器、火車、輪船及電訊制造業的迅速發展贊嘆不已。有的同學由此對大清的前途而產生悲觀情緒,但詹天佑卻懷著堅定的信念說︰「今後,大清國也要有火車、輪船。」
躲在小酒館里,詹天佑苦澀的灌了一口酒︰「可…如今大清的前途在哪里?看不到,看不到啊!貪官橫行,庸臣當政……伙計,再來一壺酒……」
店伙計很快就把一壺裝滿的新酒放在詹天佑的桌子上,醉眼朦朧的詹天佑搖晃著手,好不容易抓住了在眼中已經出現疊影听到酒壺,正要湊到嘴邊卻被一只有力的手給酒壺搶了下來。
一聲苦嘆︰「眷誠兄,又在喝酒了!」
「是你啊星池!一起……一起喝一杯,一醉解千愁嘛!伙計,再來一壺酒……」
來者是鄺孫謀,與詹天佑同是廣東南海人,更是一同留美的幼童之一。同鄉加同學,這樣的關系讓詹天佑與鄺孫謀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就連詹天佑能從事鐵路工程工作,也是鄺孫謀出的力,不然詹天佑的才能就很有可能被埋沒。
「星池,祝賀你擔任京奉鐵路助理工程師了啊!不想愚兄一般,至今還是一無所成,只能以酒度日!」一邊苦澀的說著,詹天佑一邊伸手去抓酒壺,卻被鄺孫謀毫不猶豫的把酒壺拿得遠遠的。
鄺孫謀恨鐵不成鋼的道︰「喝喝喝,就知道喝。你詹天佑之才十倍于我,可為何直至今日還不能一展胸中所學?這其中的厲害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嗎?只知道怨天尤人,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了?整個一爛酒鬼!」
詹天佑把眼一翻,怪聲叫道︰「星池,我詹天佑是落魄不假,可也不用你來嘲笑我吧。我是不如你,開平鐵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現在又是京奉鐵路助理工程師了!了不起啊!我詹天佑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不勞您這位大人物的關心!酒……把酒給我……」
說著,詹天佑起身就要搶酒。可已經醉的連身體都站不穩的詹天佑哪里是鄺孫謀的對手,被鄺孫謀一只手就按在桌子上動彈不得,只能一個勁的吵著「天殺的鄺孫謀把酒給老子拿來」的話。
鄺孫謀氣極而笑,看著老朋友這般苦悶,心中也不由有些發酸,嘴上卻強硬的罵道︰「你有今日是你自找苦吃,誰讓你跑到中堂大人那里去鬧,胳膊哪里能扳的動大腿?要我說,你還是去給中堂大人服個軟,大人憐惜你的才華,說不定還會重用你的!」
听到這話,詹天佑也不掙扎了,更忘了要酒,一張臉頓時黑得不能再黑︰「重用?那老賊只相信洋人的話,有洋人在身邊哪里會相信我的能力?就算回去怕是還要給洋人做打雜,苦勞歸我,功勞歸洋人吧!」
冷哼兩聲,詹天佑恨聲道︰「我詹天佑就是一頭倔驢,讓我給那老賊服軟,對那老賊阿諛奉承?休想!就算我這輩子不能修鐵路,老子也絕不做那阿諛奉承的小人!哎呦……你輕點……」
鄺孫謀臉上一黑,手中不由加了把勁,怒罵道︰「好你個詹眷誠,虧我拿你當兄弟,原來你是在諷刺我是個只會阿諛奉承的小人是吧?虧我還好心好意的從奉天專門來看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說著,鄺孫謀下手更加用力了。
「哎呦……斷了斷了,再使勁就斷了……」
胳膊上傳來的劇痛讓詹天佑的酒勁消退不少,腦袋也慢慢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得重,傷了自己這個好兄弟。詹天佑不得不擠出一副笑臉挽救道︰「星池老弟,你這是說哪里話,哥哥再糊涂,也不能罵你啊!松開松開,胳膊可真要斷了!」
鄺孫謀氣呼呼的松開詹天佑,沒好氣的道︰「斷了就斷了,正好讓你好好清醒一下,免得到時候腦子一糊涂,又跑到哪個大人物堂前大鬧,到時候恐怕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了你了。」
詹天佑一邊揉著胳膊,一邊有些落魄的道︰「就算想鬧也沒有那個機會啊!」
「機會可不就來了嗎?但是你要是不改改你這個臭脾氣,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鄺孫謀話里有話的說。
「什麼?什麼機會?難道是修鐵路?」詹天佑立刻听出鄺孫謀話中似乎透露著自己有可能時來運轉的信息,眼楮一亮,立刻雙手抓住鄺孫謀的手,急切的道。
「修不修鐵路還不知道,反正我估模著是上面要啟用你了。反正這是好事就是了。管他修不修鐵路,只要和上面搞好關系,日後你也未嘗不能一展夙願。」
詹天佑沒有想听到的話,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很感興趣的問道︰「上面?是哪個上面?比那位如何?」詹天佑指了指李鴻章所在總督府的位置。
鄺孫謀笑了笑︰「正管著你口中的‘那位’,眷誠兄可猜得出是誰了?」
「能管得了‘那位’的人?莫非是西邊那位不成?」一想到雌雞司晨的慈禧,詹天佑眉頭就擠在了一起。可很快詹天佑搖頭道︰「不對,西邊那位眼中只有修園子的事,哪里會管我這種芝麻大小的小人物,莫非是總領海軍事物的醇親王?」
鄺孫謀撫掌笑道︰「哈哈!眷誠兄果然了得!一猜中第!不錯,正是醇親王奕!」
可詹天佑眉頭皺的更緊了,有些疑惑的道︰「醇親王?我的機會在他身上?星池,我現在腦子亂得緊,你快來為我解惑,到底醇親王怎麼與我扯上了關系的?」
鄺孫謀嘿嘿一笑,搖搖手︰「不是和你扯上了關系,而是與我們留美童生都扯上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