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故醇親王奕之義子何念祖系為白蓮妖童,其人膽大包天,外勾結洋人,內圖謀作亂,故醇親王奕之暴斃亦為其白蓮妖術所害,實屬喪心病狂之輩。醇親王被白蓮妖童所害,朕不勝震驚,又聞此妖童已潛入直隸總督李鴻章門下,恐其伺機謀害我朝國之棟梁,致使朝廷動蕩,而白蓮亂黨趁機作亂。特命三等鎮國將軍愛新覺羅?載振奉旨捉拿妖童,望李卿勿被妖童蠱惑,速擒拿妖童交予欽差發落……欽此!」
三等鎮國將軍愛新覺羅?載振手捧聖旨,得意洋洋的站在台階上高聲宣完聖旨,然後對著下面跪著的李鴻章一笑,陰陽怪氣的道︰「中堂大人請起,聖旨爺們已經念完了,就請中堂大人趕快領旨謝恩,派人配合爺們兒把那白蓮教的妖童捉拿歸案吧。」
李鴻章在左右的攙扶下顫顫悠悠的站起來,眉頭皺在一起,瞥了載振一眼,拱拱手道︰「回欽差大人話,老頭子糊涂,實在不知道欽差大人說的是什麼意思。這白蓮教的妖童怎麼就跑到老頭子的門下了?而且老頭子也從來沒有見過什麼白蓮教的妖童?順便問一下欽差大人,那白蓮妖童長得怎個模樣?可有畫像?若是真個跑到老頭子管轄之內作亂,老頭子也好差人配合欽差大人早日將那妖童捉拿歸案。也省的‘有些人’成天‘興風作浪’,攪得咱們不得清淨。」
早在載振來山東之前李鴻章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醇親王奕死的不明不白,是誰害死的李鴻章不用猜也有數。緊接著何念祖父親被載振縱馬撞死,家人又一個不剩的被「馬賊」屠殺干淨,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也瞞不過勢力遍布直隸地界的李鴻章。
李鴻章知道,醇親王的死,還有何念祖全家被殺多少也和他有關的。如果不是自己最近與醇親王走的有些近的話,醇親王或許不會「暴斃」,如果不是何念祖在自己與醇親王之間起了牽線搭橋的作用,他的家人更不會有危險。而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位西太後害怕了。
她在害怕大清朝實力最強的封疆大吏與朝中大臣還有當今皇上結為同盟會危及她的地位。所以她迫不及待的就讓醇親王「暴斃」,又要廢帝立新君,如果不是恭親王奕?聯合宗室,還有自己的表態讓她投鼠忌器,恐怕現在大清朝的皇帝已經不是光緒了。
現在,載振這個害死了何念祖父親的凶手居然明目張膽的站在自己面前討要何念祖,這是何等的欺人?
同時,李鴻章知道這也是慈禧在用向自己討要何念祖的借口來敲打自己,以報復自己前些日子上書支持光緒皇帝的舉動。
何念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她真正要對付的是自己啊!
「太後哇,老頭子本不欲參合進你們爭權的漩渦,你又何苦逼老頭子呢?老頭子在您身邊唯唯諾諾了一輩子,說不得這次也要抗一回旨,說一聲不了!」
李鴻章是誰?不過弱冠即舉翰林,又投筆從戎。師從曾國藩。被曾國藩稱為才氣內斂,膽大心細,在人才濟濟的曾幕被目為曾門第一人。然後募淮軍,援上海,破天荒的開始編練近代軍隊。開辦制造局,譯書館,帶著虎狼淮軍打平東南。功績勛業趕上了可稱為前輩的曾胡左三人。後來繼承曾國藩事業剿平捻軍。在老成凋零之後,靠著一手創建起來的北洋勢力獨撐這個搖搖欲墜的老大帝國。
想當年曾國藩都有實力推翻滿清,而到了現在,實力猶勝當年曾國藩的李鴻章,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推倒滿清的統治,但之所以沒有那麼做,而是一直維系著大清的統治,就是害怕這個國家陷入內亂之中,喪失了元氣,淪為列強的殖民地。
所以說,李鴻章完全有實力,有底氣來對慈禧說「不」!
更何況,現在何念祖是他最大的金主,整個北洋幾乎一半的銀子都是得自何念祖的支持,而且與德國合作的主意也是何念祖出的。再加上何念祖如今在美國已經有了一處價值數億美元的大油田。可以說,何念祖就是李鴻章取之不盡的金山銀山,有了何念祖的支持,他完全可以不再受戶部的掣肘。這樣一個身價數億的「聚寶盆」,李鴻章怎麼舍得讓慈禧給殺掉?
如今的北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到了後繼無人的地步,有時候李鴻章經常琢磨,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誰能接過北洋這個一塊大攤子。張佩綸不行,楊士驤也不行……
但當李鴻章見到何念祖之後,親眼見識到何念祖的能力,還有他比國庫還要豐厚的財力時,李鴻章突然涌現了一股沖動,那就是培養何念祖,把他打造成自己故去後北洋的接班人。也只有以何念祖那樣充足的財力才可以支撐北洋這個堪比一個國家的龐大組織。
並且,通過何念祖出謀劃策,李鴻章也能看得出來這個人年紀雖小,但絕對擁有不輸于成年人的心智,對世界大勢了解的居然比自己還要透徹。要知道,他現在才有幾歲啊?若是十幾年後,以他的能力,以他的財力,完全可以讓北洋更上一層樓!
自己的大金主,北洋的小金庫,他心中內定的接班人,別說是什麼子虛烏有的「白蓮妖童」,就是何念祖真的是白蓮教的人,真的害死了醇親王奕又怎麼樣?只要他李鴻章還在,只要北洋沒有倒,這滿大清朝誰能動得了何念祖一根手指頭?就算是西太後慈禧老佛爺也不成!
龍有逆鱗,觸之則怒!
現在的何念祖就是他李鴻章的逆鱗,比自己的兒子,孫子還要寶貝著呢,他怎麼會允許別人把何念祖帶走?而且就是在他眼皮子地下帶走?
所以,幾乎都不用考慮,李鴻章就否決了載振。如果不是給西太後留些顏面,恐怕李鴻章就直接將載振轟出去了。
欽差算什麼?我怕李鴻章敬著你你就是欽差,我李鴻章不敬你,你算個什麼東西?別說是一個小小的欽差,就算是當今的太後親自來了,來向我李鴻章要人也是沒有!
載振有著欽差的身份,又是揣著聖旨,等于身後站著太後老佛爺與光緒兩尊大神。在這個封建皇權至上的國度里,欽差大臣往往就代表了皇帝,是皇帝在不能出宮的情況下的直接代言人。所以,一個官員無論權勢地位有多大,只要他還承認皇權,對皇權有畏懼,那麼,哪怕一個只有七品官職身份的小官,一旦成為欽差,就算是王爺也要對其恭恭敬敬。
載振沒有想到,他的欽差大臣這種身份在李鴻章這里居然不好使了。這老不死的居然敢跟自己打馬虎眼裝糊涂,而且還出言譏諷?
丫丫的,老子可是愛新覺羅的姓氏!你李鴻章就算是直隸總督又如何,還不照樣是老子的奴才!
當然,這話載振當著李鴻章的面是萬萬不敢說的。他還沒有自大狂妄到敢和李鴻章叫板的地步。
載振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冷著臉對李鴻章說道︰「中堂大人,莫非存心敷衍爺們兒不成?何念祖那個白蓮妖童明明就在中堂大人府上,怎麼中堂大人就硬說沒有呢?中堂大人,太後與皇上都對還是醇親王的白蓮妖童恨之入骨,命爺們兒抓回京去明正典刑。這可是太後與皇上欽點的要犯,難道李中堂您敢包庇亂黨嗎?要知道,太後老佛爺可在北京城里看著你呢!」
李鴻章臉色不變,載振的態度更加讓李鴻章感到厭惡,他冷冷的道︰「不敢!老頭子沒看見就是沒看見。總不能憑空里變出一個大活人給欽差吧!」
李鴻章再一次拒絕交人,載振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氣焰囂張的拉了個長調,道︰「嘿,李鴻章,你老小子糊弄爺們兒是吧?白蓮妖童何念祖明明就在你府上,你敢說沒有?你這是欺君之罪!我告訴你,何念祖是太後與皇上欽點的要犯,是肯定要抓到京里去的。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膽敢包庇亂黨,信不信爺們兒把你也綁了去見太後!」
載振雖然顧忌李鴻章的權勢,但他是誰?愛新覺羅家的後裔,整個天下都是他們家的,現在在京中聖眷正隆,骨子里早就養成了一種跋扈的氣焰,現在被李鴻章冷言冷語的的對待,登時讓他的怒火騰地一下子冒了上來,也不管李鴻章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指著李鴻章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敢在自己的地盤用這種態度和自己說話,還要把自己也綁了去?這樣的話恐怕是載振的老子奕劻也不敢說。
李鴻章氣極反笑,仰天打了個哈哈︰「老頭子家里可沒有什麼亂黨、白蓮妖童,至于欽差大人信不信就不是老頭子能說了算的了。欽差大人想把老頭子綁了去北京?」
李鴻章的聲音陡然變冷︰「老頭子就站在這,欽差大人有本事盡可把老頭子綁走!」
隨著李鴻章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現場的氣氛立刻變得凝重無比,李鴻章所屬的幕僚頓時變了顏色,楊士驤嘴皮子動了動,眼中全是焦急之色,他想勸一下李鴻章不要和代表太後代表皇上的欽差載振硬頂,但隨即卻被一旁的張佩綸緊緊拉住,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張佩綸已經看了出來,中堂大人是鐵了心的要保何念祖了。
載振自從小長到大,仗著他爹王爺的身份還真沒有在漢人面前吃過憋,就算是吃癟,那也是身份地位都在他之上的旗人貴冑,李鴻章論爵位才只是個伯爵而已,官職雖高,可卻嚇不倒愛新覺羅家的後代。在載振眼中,李鴻章官做得再大也是旗人的奴才。對于奴才,載振就從來沒有客氣過。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李鴻章的態度讓載振心里很不爽,載振心中打定主意,今天就要讓李鴻章記住,在主子面前,奴才永遠沒有和主子討價還價的余地,更別論拒絕了。
「老東西,狗奴才,當爺們兒真不敢綁你不成?今天爺們兒就讓你知道知道,咱們北京爺們兒的厲害!」載振一蹦三尺高,指著李鴻章就下令身邊的欽差隨扈道︰「來人吶,李中堂已被白蓮妖童的妖法迷惑,為了解救李中堂,爺們兒只有親自動手抓那白蓮教的妖童,破了妖術解救李中堂。為了防止李鴻章被妖童利用,本欽差只有先綁了他,免得阻礙欽差辦事捉人!」
載振身後站的有八個身著黃馬褂的帶刀侍衛,這些侍衛都是紫禁城里有品有餃的旗人子弟,平時只服從皇帝與太後的命令,目中無人慣了,哪里知道李鴻章的厲害,現在听到欽差大人發號施令,立刻高喊一聲「喳!」,露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綁人。
李鴻章冷冷的看著這些御前帶刀侍衛,嘴角閃過一絲不屑,連動都懶得動彈。
「我看哪個敢動中堂大人一根手指頭?」
一聲暴喝,卻是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站了出來。
丁汝昌是李鴻章的安徽老鄉,早年曾參加太平軍,當太平軍大勢已去的時候,便叛投湘軍,不久改隸淮軍,參與對太平軍和捻軍作戰,官至記名提督。光緒五年,被李鴻章調北洋海防差用,從此以後就成了李鴻章麾下極受重用的大將。北洋海軍成軍,丁汝昌也隨即被李鴻章任命為第一任的海軍提督。
丁汝昌的榮華富貴都是李鴻章所賜,其人嚴重依賴李鴻章,言听計隨,對李鴻章的忠心遠遠大于對大清朝廷,對慈禧太後的忠心。
在丁汝昌的管理下,北洋海軍儼然為李氏家軍,所以當載振下令要綁李鴻章的時候,丁汝昌哪里能夠放棄這個在李鴻章面前表現的機會,立刻站出來大聲制止。
緊接著,丁汝昌從腰間抽出一把左輪手槍指著不遠處的載振,臉上全是猙獰之色,似乎隨時都有開槍的可能。
「大……大膽!你敢謀害欽差?你……你是要造反嗎?不怕朝廷誅你的九族?」
丁汝昌拿槍指著載振,可心慌的卻不是載振,而是一個御前帶刀侍衛,這老兄見載振被丁汝昌拿槍指著,頓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了,聲音有些顫抖的道。
另外幾個御前侍衛一見這種情形,也不敢動手了。開什麼玩笑,他們的武器也就是一把妖刀,人家拿的卻是槍。別看他們是御前侍衛,在一般老百姓眼里都是大內高手,一個能打十個的主。可實際的情況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這些人都是旗人勛貴之後,若是遛鳥斗雞,打架撒潑有一手,真刀真槍和人開干還真比不上那些見過血,殺過人的兵漢。
至于載振反倒是比那些御前侍衛要硬的多,載振的牛脾氣也上來了,拿出北京城里混混兒的脾氣,指著自己的腦袋,反倒向丁汝昌的槍口上湊了過去。
「來,老小子,有種的你就往這兒打,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爺們兒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要是不敢你就是爺們兒養的。來呀,孫子,你倒是開槍啊!」
載振的這幅流氓舉動還真吃定了丁汝昌。說實話,就算丁汝昌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真的打死欽差大臣,之所以拿出槍來指著載振,那就是在李鴻章面前表忠心的。現在載振這麼一副無賴相,還真讓丁汝昌感到哭笑不得,要是開槍了自己也完了,不開槍就成了載振的孫子了。
那些御前侍衛見欽差大臣鎮住了丁汝昌,頓時興高采烈起來,紛紛鼓掌叫好︰「好樣的貝勒爺,還真給咱們北京爺們兒漲臉。就您這膽色,要是到了戰場上還不是百萬軍中殺個七進七出的趙子龍。老小子,你有種的倒是開槍啊,別讓咱們爺們兒小看你,還他媽是不是爺們兒了……」
這邊載振湊著腦袋往槍口上撞,那邊幾個御前帶刀侍衛幫腔挑釁,丁汝昌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登時陷入了兩難的尷尬境地。
李鴻章站在那里看著這一出「鬧劇」,氣的臉都變綠了,這還是欽差嗎?這還是御前侍衛嗎?怎麼一個個都跟街面上的混混兒一個德行?
這些旗人吶!
「哼!斯文掃地,無恥之尤!」冷冷的拋下一句話,李鴻章一甩袖子,鐵著臉轉身就走。
「嘿,老小子,你往哪兒跑?咱們貝勒爺剛才說的話你沒听見嗎?乖乖的站那讓爺們兒綁起來吧!」
經過載振的一番胡攪蠻纏,這些御前侍衛的囂張氣焰也漲了起來,幾個人看到李鴻章要走,哪里肯放過他,擼•著袖子就要上前綁人。
被幾個小小的御前侍衛這般的侮辱,李鴻章猛然站定,胸膛急速的起伏著,他轉過身來,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好,我不走,老頭子就在這,你們這些小崽子有種的就他媽的過來綁!」
一向注重身份的李鴻章此刻居然也爆了粗口,可想而知他已經被氣成什麼樣了。
「嘿,老小子,還跟爺兒叫上真了。哥幾個,把這老小子綁起來!」一個御前侍衛叫囂著,說著就要動手了。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正在這時,一陣整齊、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一道聲音大喊著︰「快,把院子圍起來,他娘的,居然有人敢對中堂大人不敬,弟兄們,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也別放過!」
一群扛著最新式毛瑟步槍,殺氣騰騰的淮軍沖了進來,飛快的布滿了回廊,院落的四周。
「嘩嘩嘩……」
槍栓上膛,數百支毛瑟步槍齊刷刷的指著載振以及已經把手搭在李鴻章肩膀上,正準備綁人的御前侍衛。
載振,欽差隨扈,御前侍衛被幾百個槍口指著,腦袋里一片空白。
「日他娘,事兒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