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3
李鴻章準備到蘭芳的消息讓蘭芳上下頓時揭起軒然大波。
現在佔據蘭芳高層政要之中，除了少量的官員，大部分人要麼是出自李鴻章的淮系與北洋，要麼就是受過李鴻章的恩惠。尤其是軍隊的高層將領更是如此。
陸軍不用說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中上層軍官都是來自淮軍。而海軍呢，更是直接繼承北洋海軍的架子。
陸軍的章壽康，王山長，鄭洪杰這三個常備師的師長直接出自與李鴻章的督標衛隊之中。海軍的正副司令都是李鴻章的北洋海軍管帶官。
何念祖甚至有些擔心，要是李鴻章在蘭芳下一道命令，會不會直接把他這個總長給架空了。
一想到這種非常可能出現的情形，何念祖頓時毛骨悚然。因為李鴻章的到來，第一次，何念祖發現自己對蘭芳的掌控還存在著極大的漏洞。
李鴻章是什麼人？
英國及美國對李鴻章最為著名的評價︰不僅是中國在當代所孕育的最偉大的人物，而且綜合各方面的才能來說，他是全世界在上一世紀中最為獨特的人物。以文人來說，他是卓越的；以軍人來說，他在重要的戰役中為國家做出了有價值的服務；以從政三十年的政治家來說，他為這個地球上最古老的人口最繁盛的國家的人民提供了公認的優良設施；以一個外交家來說，他的成就使其成為外交史上名列前茅的人。
日本人對李鴻章的評價是︰知西來大勢，識外國文明，想效法自強，有卓越的眼光和敏捷的手腕。
基本上，在這個時代來說，李鴻章算得上是一個完人了。何念祖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扳得過這個混了一輩子政治的人。
「要是他欲奪我權？我該怎麼辦？我能斗得過他嗎？在蘭芳，我還有誰可以信任？」
唐紹儀、鄧世昌、邱寶仁、章壽康、王山長、鄭洪杰……
眼前浮現起一連串的人影，可每一個都是李鴻章昔日麾下，都被何念祖列為了不信任的名單之上。
「對了！陸軍學校第一批學生已經受訓快半年了。這些學生都是海外華人，跟李鴻章一點關聯也沒有。讓這些學生提前畢業，摻入軍隊之中，這樣陸軍就有大量的非淮軍系統的中下層軍官。再從中提拔幾個高級將領，章壽康、鄭洪杰這些李鴻章昔日麾下將領的掌控力就會大大下降。再加上有威望更高的西科特，這樣就可以保證陸軍的穩定了。」
何念祖迅速意識到，只有陸軍才是他的根本，海軍雖然重要，可是失去他之後，海軍根本沒有財力維持龐大的經費。唯有陸軍維持穩定，才能保證他的權力不受動搖。
何念祖迅速采取行動，把西科特招到辦公室，向他言明了希望軍校生提前畢業進入軍隊的提議。
「什麼？你要讓這些還沒有完成學業的學生提前畢業？不行不行，這些學員的科目還沒有學完，把他們放到軍隊就是對軍隊的不負責，不合格的軍官將會對軍隊的戰斗力造成極大的影響！」
一听到何念祖的意思，西科特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什麼也不同意。
何念祖用少見的嚴肅語氣道︰「西科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軍隊改編的勢了。而是牽扯到我能否掌控蘭芳的政治事件！為了爭搶對軍隊的掌控力度，我必須這麼做！否則，一旦我失去了對軍隊，對蘭芳的掌控，想必對德國也會造成極大的戰略損失的。」
听到這里，西科特似乎有些明白何念祖為什麼這麼著急讓軍校生摻入軍隊了。他低聲問︰「何，是不是軍隊出了是沒問題？」
何念祖苦笑︰「不是軍隊出了問題。而是清國內來了一位老大人。巧合的是，現在蘭芳無論是軍隊，還是政府的官員中，有超過一半的人曾經在這位老大人麾下擔任過職務。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位老大人在這些人中的威望比我還要高。甚至他願意的話，有非常大的可能會讓大半個蘭芳的軍隊听從他的命令！」
西科特想了想，有些恍然︰「是李鴻章大人？」
「沒錯！就是他！」
何念祖告訴西科特︰「李鴻章這次來是代表大清國招安蘭芳國的。也就是說想把蘭芳劃入大清國的統治範圍之內。而蘭芳，將以大清國的一個省份取代現在獨力國家的地位。」
西科特搖頭︰「這不可能辦到。蘭芳的實力已經比清國強得多。哪有弱小的國家可以吞並強國的道理？」
何念祖很認真的說︰「可以辦到。都不用派兵，只李鴻章一個人就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辦得到。再加上蘭芳國是一個以華人為主的國家，超過大半的華人對清國具有很強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在很多人的眼中，認為清國才是他們的祖國。而不是現在的蘭芳！所以綜合起來，我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蘭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被清國吞並！」
「這太可怕了！」西科特驚呼。
一直以來，何念祖就是公認的「親德派」，而且何念祖與西科特的私人友誼也十分濃厚。于公于私，西科特都不希望何念祖失去對蘭芳權力的掌控。
在考慮了一番後，西科特還是覺得何念祖權力的穩定比1200名軍校生的學業要重要的多。因此西科爾盡管不舍的那些還沒有完成學業的軍校生，但還是同意了何念祖的要求。
蘭芳陸軍軍官學校創辦時起初一期生預計遭受600名學員，不過由于來報名的人實在太多，為了不傷害遠道而來的海外華人青年的感情，又特批多招收一倍的學員。因此陸軍學校一期生已經達到了1200余人。
經過近半年的擴建，以及師資力量的增加，現在陸軍學校第二期800人學員已經開始招收了。
陸軍學校是何念祖根據黃埔軍校的模式稍加修剪創辦的，開設了步兵、炮兵、工兵、輜重兵、憲兵、政治等科目。
其中何念祖擔任校長的職位，不過他這個校長只是掛名的，實際上除了陸軍學校開學時何念祖曾經給一期生訓過話，其余半年的時間根本就一次也沒有去過。完全是由西科特這個教育長代行校長的職位。
要不是這次李鴻章來蘭芳，何念祖發現對軍隊的掌控有些不穩的跡象，恐怕根本不會想起這些學生來。
在與日本進行戰爭期間，一期生也臨時放下學業，下放到三個預備役改變成的暫編師中擔任一些中、低級軍官的職務。戰爭過後，暫編師解散，這些學生才返回軍校繼續未完的學業。
與西科特達成一致後，何念祖並沒有馬上讓一期生提前畢業，而是趁著李鴻章還在海上飄蕩之時，對蘭芳陸軍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
在對日戰爭中，守衛長甸島的蘭芳陸軍第三師立下的汗馬功勞，尤其是第三師的17旅，更是全殲了一個聯隊的日軍部隊。
針對這一點，何念祖對第三師全體將士進行了褒獎。第三師師長鄭洪杰升任陸軍部次長，17旅旅長木秀山繼鄭洪杰之後，擔任第三師師長一職。
在對日軍第一師團圍殲戰中，第1師1旅表現異常勇猛，旅長鄭杰夫更是身先士卒，在身負兩處彈傷的情況下依然不下戰場，指揮軍隊發起沖鋒。
何念祖論功行賞，章壽康升任第一軍軍長，其師長一職由鄭杰夫繼任。其余參戰部隊一律軍職加升一級。
蘭芳三個陸軍師中，一個調任陸軍部次長，一個升任第一軍軍長，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不再兼任師長一職。看似權位更高了，可實際上對軍隊的實際掌控能力卻大大下降。
何念祖沒有動王山長的第二師，因為三個師全動的話就太引人矚目了。而且王山長性格直來直去，沒有多少花花腸子，在何念祖看來是個值得拉攏的對象。
軍隊中人人官升一級，自然皆大歡喜。鄭洪杰、章壽康雖然對軍隊的掌控力度大大減弱，可畢竟一個當了次長，一個當了軍長，基本上已經在軍隊中升到頂了，好處已經實實在在的獲得了，歡天喜地的趕去上任。
第一師，第三師兩位新任師長都有一個共同點特點，那就是年輕、且都是南洋華人。而且他們能成為師長，完全是由何念祖親手提拔上來的。
在安排完人事任命後，何念祖曾單獨召見了鄭杰夫與木秀山，沒有人知道何念祖與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鄭杰夫與木秀山回去後都抓緊了對軍隊的掌控。提拔了一大批軍官速成學堂畢業的軍官，又將大量以前在淮軍中擔任過職務的軍官調到後勤等部門，清空了大量第一師、第三師原淮軍骨干分子。
對于鄭杰夫、木秀山在第一師，第三師中大搞「去淮軍化」運動，也引起了鄭洪杰、章壽康的注意，可鄭杰夫與木秀山是「奉旨行事」，自然不會在乎別人的壓力，反而加大了對軍隊的掌控力度。
聯想起李鴻章欲來蘭芳宣撫，之後自己突然間升官，月兌離了對軍隊的直接掌控，再到鄭杰夫、木秀山這兩個「南洋派」在軍隊中的攬權動作。隱隱的，鄭洪杰、章壽康等淮系將領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
鄭洪杰悄悄找上章壽康，對他抱怨道︰「萬銘老弟，咱們都被總長給玩弄于手掌之上了。」
章壽康心中一動︰「秀芝兄，此言何解？」
鄭洪杰指出︰「朝廷派老大人宣撫蘭芳，欲納蘭芳為大清海外一省。最不願意的是誰？當然是總長。咱們都是老大人昔日麾下，對老大人的話自然是不敢不從的。而且咱們手里掌握著蘭芳大半的軍隊，總長這是防著咱們帶著軍隊重投老大人麾下呢。所以才明升暗降，把咱們兩個捧得高高的，暗地里卻指使鄭洪杰與木秀山掌控第一師與第三師，奪了咱們的軍權依仗。等老大人到了蘭芳，咱們這些老大人昔日的麾下，手里無兵無權，自然就不能成為總長與老大人，與大清抗衡的障礙了。」
章壽康啞巴眨巴眼楮，問︰「秀芝兄，那你說，要是老大人到了蘭芳，你是听老大人的還是听總長的？」
鄭洪杰毫不猶豫的道︰「老大人對我有提拔栽培之恩，當然是听老大人的！」
章壽康接著問︰「要是老大人發話，讓咱們帶著軍隊重投大清，你說咱們是留在蘭芳還是重投大清？」
鄭洪杰反問︰「萬銘老弟，你這是什麼話，咱們生于大清，長于大清，原本就是大清的人。來蘭芳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如今有重新報銷朝廷，效命與老大人的機會，為什麼不從投朝廷。好好的天朝上國之民不做，難道要一直當這海外棄民嗎？要知我等宗族，宗廟可全都在大清啊！難道你想一輩子留在這海外之地，有家不能歸，祖宗不能祭嗎？」
章壽康點點頭︰「我現在知道總長為什麼急著收兵權了！」
鄭洪杰霍然起身，怒道︰「萬銘老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章壽康搖搖頭，苦笑道︰「什麼意思？沒意思！朝廷見蘭芳這個果子熟了，眼饞了，想摘果子吃了。可種果樹的是總長，他不願意讓人白白把辛辛苦苦種的果子摘掉，自然要使手段保護自己的果子。總長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幫朝廷摘果子的幫手除掉，這樣才能專心對付來摘果子的朝廷。畢竟果樹是總長栽的，果子是總長的。于是咱們這些兩面為難的人就倒霉了。」
鄭洪杰有些火了︰「章壽康，照你這麼說咱們反倒成了吃里扒外的小人了？吾等先是大清之臣，而後才是蘭芳之臣。如今朝廷不棄，欲納吾等認祖歸宗，正是衣錦還鄉的大好機會。難道反要對抗朝廷，行那不忠不義之事嗎？」
章壽康反問︰「難道背叛蘭芳，背叛總長就不是不忠不義嗎？」
鄭洪杰啞然，可隨即理直氣壯的道︰「總長現雖貴為一國之元首。可他也是大清之民。既然是大清之民，自然就應該忠于朝廷，忠于大清！蘭芳三百萬華人，皆從大清而來，豈能因身在南洋，就不是大清之臣民了？既然都是大清的之民，又何來背叛蘭芳，背叛總長一說？」
章壽康無語了。從鄭洪杰對待大清的態度上，可以想象，在蘭芳三百萬華人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大清還有著深深的眷戀，等著盼著重投大清的懷抱呢。同時也正是鄭洪杰的話，讓他對何念祖一系列抓軍權的動作而感到理解。
「萬銘老弟，總長年少無知，他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咱們自然要提醒他，免得他走了錯路。回歸了朝廷，總長雖然不為一國元首，可將來登堂拜相是少不了的，至不濟也是一方督撫的出身。總比守著一方海外棄土，對抗朝廷，遭萬千人唾罵，史書唾棄強得多。」鄭洪杰雙手搭在章壽康兩肩，語氣深重的勸道。
章壽康不搭話，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鄭洪杰不理解，問︰「什麼意思？」
「都把辮子給剪了，難道還能再長出來不成？咱們祖祖輩輩給滿人當了兩百多年的奴才了。現在好不容易能挺胸抬頭的做個人，干嘛非得回去當人家的奴才，以後子子孫孫還要給人家做奴才？」
鄭洪杰氣極，啞口無言，漲得臉紅脖子粗，指著章壽康︰「你，你……」
「哼，豎子不足與謀！」
撂下一句曹丞相的經典語句，鄭洪杰拂袖而去！
章壽康輕嘆道︰「又是一個當奴才當上癮的家伙。鄭洪杰如此，王山長、鄧世昌，邱寶仁他們呢？是否好好的人不當，準備回去做奴才呢？」
一想到這些人加起來的威力，章壽康也不禁有些震駭。要是這些人都如鄭洪杰一般的想法，那總長還能扛得住嗎？不過，似乎總長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帶煙火的一番舉動，就以把整個蘭芳陸軍大半牢牢掌控在內。鹿死誰手？真未可知！
滿清統治漢人以兩百余年，可這兩百多年都干了什麼？當年多爾袞一句「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的話，死了多少漢人？遠東且不說，光說這五十多年來，大清江河日下，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大清的江山早晚必將不保。要是現在不給自己留個退路，等將來大清完蛋了，難道還給這個滿人的朝廷殉難嗎？
章壽康站起身來，冷笑連連︰「這幫人被滿清朝廷的愚忠思想給迷昏了頭。兩只眼楮根本就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以蘭芳現在的軍力，怕是應該蘭芳入主大清才是！憑什麼反倒是蘭芳被滿清統治？放著蘭芳的高官不做，跑去給滿清當個總兵、提督。管帶這些一抓一大把的奴才官嗎？」
「有些心里話，也該跟總長說說了！現在不說，將來再說就晚了！」
章壽康沉思片刻，心中就有了計較。施施然的走出軍營，前去的方向，正是何念祖所在的總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