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戟阻擋的士兵放了行,馬車緩緩駛進了城。
「媽的!真丟咱們男人的臉!」士兵頭子面露嫌惡,向馬車的方向狠狠地唾了一口。
馬車里,男扮女裝的楚天斂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神情,慘白著臉色,額間青筋直跳,橫眉緊擰,眉目間怒意已然騰起。他狠狠地瞪了眼忍不住竊笑的兩人,大為惱火地扯下頭上叮當作響的頭釵。
「不愧為將軍,剛才那兩拳捶得本王好痛啊。」龍錦歌捂著胸口,卻是笑意不止。
「為什麼是我!」扯完了頭上,楚天斂憤憤不甘地擦拭起涂了一臉的胭脂。
龍錦歌瞥了他一眼,便轉臉,欲笑不笑︰「咱們可是說好的,願賭服輸。」
楚天斂微微一窘,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人前人後極盡溫潤儒雅的青睿王竟是賭王!他一個馳騁疆場,生殺予奪的大將軍第一次輸得這麼徹底。
一旁的沾衣掩嘴輕笑,目露崇拜之色︰「王爺好聰明,誰會想到堂堂一個大將軍竟會是**。」
眉目憤怒不甘的男子听到她的話後,眼光陡然凝聚,橫了一眼沾衣,刀鋒般凌厲,沾衣登時噤聲。
「我們現在就去雲天商行。」渾然未覺他的怒氣,龍錦歌已然肅起了容,語聲卻是淡定。
兩人也點頭沉默下來。
雨在天光灑落大地的時候,終于停止了,雲也隨著漸漸卷向了西去,在幾天的風雨如嘯之後,深秋的晴光又重回了大地。
「天晴了……」卷起簾子,望了一眼窗外漸顯碧藍的天空,樓閣里的千音淡淡地喃喃自語,「怎麼還沒回來?」
雨後的晨光照在他身上,那一襲白衣仿佛會煥發出光來。
他靜靜地凝望著天際,衣帶當風,沉靜內斂,毫無平日里張揚的邪氣。過了許久,他又放下簾子,轉身走下了樓。
樓下大廳里,各色人物來來往往。
「千音公子,又要出去啊。」走下樓的時候,有幾人向他打招呼,千音淡淡地點點頭。
「千音公子去找蝴蝶姑娘嗎?剛才在街上看到她了。」這里的人已然將君瀾和他看成了一對眷侶,紛紛向他告知君瀾的去向,千音不再點頭,只是沉默地往門外走去。
在一腳踏出門的一剎,他的眼楮閃動了一下,微微側眼瞥向和他擦肩而過的三人,心里閃電般轉過無數個念頭。心念電轉間,他加快了腳步。
楚天斂進門後,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個片刻便消失在晨光里的白影,微微擰了眉,瞳孔忽然凝聚。
剛才那人貌美驚人,近乎不詳,然而讓他震驚的是那人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龍錦歌亦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早已看不到方才和他們擦肩而過的人。
「那個人深藏不露。」龍錦歌回了頭,低低說了一句,「恐怕武學造詣都在你我之上。」
楚天斂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也說了一句,卻是對身側的沾衣︰「梁姑娘,切莫看他的臉,要小心那人。」
沾衣還沒有從方才驚鴻一瞥的驚艷中回過神來,訥訥說不出話來,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
「對了,王爺可有交換的東西?雲天商行有規矩的。」楚天斂上前一步,輕聲問道。
龍錦歌不做聲地點點頭。
下了幾天的雨後,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大大小小的攤子擠滿了街道的兩側,酒樓歌館又重新揚起了纏綿而奢靡的歌聲,樓閣上,各色美姬臨窗俯身向樓下揮絹嬌笑,樓下隱隱傳來如流水般不斷絕的叮咚聲,那是依樓里的妙齡舞娘正在為那些一擲千金的富豪們炫耀著她們年輕而誘人的身姿。
然而沸反盈天的喧鬧聲絲毫影響不了角落里兩個鬼鬼祟祟的人。
「大哥,今天終于讓我們逮到了一個好貨色,依樓的媽媽肯定喜歡。」
「別嗦嗦,快點抬走!別讓人發現了。」。
昏暗的房間里,殘燭的紅光慢慢燃燒,燭淚流下來,宛如一滴血。
燈火籠罩著一層昏黃的光,一明一滅,映照著縮在牆角的一個小小的白衣身子,雙膝間露出了一雙眼楮,如閃電般雪亮,卻帶著驚懼的神色。
君瀾緊緊抱著膝,將瘦小的身子縮在牆角,樓下,如珠玉般叮咚不絕的樂聲,婬穢的歌聲嬌笑聲不斷傳來,即便那麼多年過去,那樣糜爛奢艷的氣息依然令她忍不住想尖聲哭喊。
「不要嘛!」
門外突然響起的嬌聲如同又冷又銳利的鋼絲一般蜿蜒刺入她的心底,往事閃電般雪亮——
「不要!走開!走開!」「嘶啦!」一聲裂帛,女子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殘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騷娘們!叫得越大聲越好!」男子粗啞著嗓子,興奮地**著。
「你們這兩個畜生!走開!走開!」女子淒厲地哭喊著,慌亂地扭動著身軀,「救我!救我!」
……
十歲的她瑟縮在牆角,全身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眼里又恐懼又憤怒。
小魚姐姐!小魚姐姐!
她在心里大聲吶喊著,卻絲毫不敢叫出聲。她下意識地緊緊拽住了兜里的紫玉令,那兜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燒。
玉面哥哥……玉面哥哥!你怎麼還沒來……
隔壁,小魚姐姐的聲音越發淒厲了,在黑夜里如同鬼哭。
「听到沒?等你長大些,就給我好好接客,到了紅樓就是這樣!」耳邊紅樓的媽媽冷聲著,臉上的微笑冷酷而惡毒,「不听話的下場就是像小魚這樣!」
那樣惡毒而冷漠的語氣,讓她顫抖得更加厲害起來。
女子的尖叫繼續傳來,撕破了喧鬧糜爛的紅樓,然而嘴上明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女子的叫喊聲悶悶的,而那兩個人的**聲和哄笑,還有下流的話語越發得響亮。
她的心肺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劍硬生生地搗碎了,在這一刻,她恨,恨那兩個不得好死的人!恨眼前這個笑呵呵的老媽子!更恨那個遲遲沒有來救她的玉面哥哥!
女子的尖叫聲還在回響著,她抖得越發得厲害。
漸漸地,女子沒有了聲音,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喘氣聲。
……
「吱呀!」一聲,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門被打開了,她閃電般抬頭,瞪著被緊閉的房門。
「果然是個好貨色,真是個**。」
「那騷娘們還不是在我們下面叫得厲害,可惜那娘們力氣太小了,要不然老子非得讓她叫上三天三夜。」
「哈哈!兄弟果然是西街霸王!」
……
放肆的大笑聲漸漸遠去,一片寂靜。
小魚姐姐?小魚姐姐!
眼里的光陡然一閃,她掙扎著起身,手腳並用地奔出了房間。奔進小魚房間的一剎,糜爛得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魚姐姐?」她陡地一頓腳步,不知為何,她突然不敢進去,腳步徘徊在門檻邊,「小魚姐姐?」
房里沒有回應,寂靜如死,一種不詳的預感猛然騰起,仿佛失了方寸,她不顧一切地奔進了房間里,房里沒有任何人,只有一雙沾滿了鮮血的慘白的腳踝在她的眼前晃動著。
「小魚姐姐!」她心膽欲裂地驚叫了一聲,踉蹌著往後退跌倒在地,捂著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
那雙溫柔而澄澈的眼楮,此刻暴突著眼球,帶著不甘與憤恨,正垂下來冷冷地瞪著她。
她只覺徹骨的寒冷,全身的血液幾乎冷得凍結。
那樣的眼神……那樣憤怒而怨恨的眼神!小魚姐姐……你,你恨我沒來救你吧!
她有些恍惚,昨日那個溫柔的小魚姐姐還在為她講著故事,替她扇風,哄她睡覺。然而只過了一個晚上,那些歷歷在目的溫馨仿佛泡影般迅速退去,她感覺心中的天幕正在墜落。
「小魚姐姐——」她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從地上爬起來奔過去,心膽俱裂地大聲哭喊起來,「小魚姐姐!我錯了!我錯了!我一定乖乖睡覺,再也不會再吵著你了!小魚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