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灑落,照著風塵僕僕的商隊。
商隊如蛇群般在天際之下蜿蜒著朝紫州方向趕去。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商隊一路奔過煌城、月湘鎮、南城、曼沙城、司湘……終于到了藍州與紫州的交接處——紫青縣。
「千音公子,已經為您準備好了上房。」一個商客在一家客棧前翻馬而下,向身後的馬車襝衽為禮,不待車里頭的人回應,便領著其余的人進了客棧。
君瀾先下了馬車,千音緊接而下,兩人都不由得望了望四周,街道上人煙稀疏,顯得甚是清冷,幾線殘光從夕陽里射下來,空蕩蕩的街道更顯深秋的蕭瑟。
「穿過這個鎮就到紫州了。」千音喃喃了一句,眉目間的表情復雜得看不見底,「東錦國最繁華的城市啊……」
那一刻,君瀾忽然有些惘然,原本幾乎想不顧一切直奔紫州的沖動一下子消散,竟有些躊躇起來。
紫州不同于其它的州牧,它沒有各城各縣各鎮,只有一個城池大小,但它卻繁華得令人耀目。
紫州位于商路要沖,商貿興旺,物阜民豐,來自各國的商人帶著大量的金錢和貨物來此揮霍,給這座城市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紫州的貴族在享樂方面比錦都的更甚一籌。
那些去過紫州的人,描述這個城市大致雷同,那是一個令人炫目迷醉的世界,亭台樓閣玲瓏五雲起,酒樓里流淌著永不干涸的甘美的酒,可做長夜之飲,一醉方休。小小的城池里到處可見琉璃、瑪瑙、珍珠、琥珀、玉樹銀花……街上來往的是各色商人,美麗的少女和俊秀的公子。
人人都說,紫州就如傳說中神秘的凌絕頂那般,是個令人向往的夢寐之國。
君瀾曾在無數人的嘴里這樣敘述過,然而卻沒有在恩師的口里听到過有關于紫州的任何一個字眼。
她知道,在恩師看來,紫州流淌著的是金錢和**,只是滔滔濁世中如煙一樣的浮華。
但她也曾一度懷疑,在那個極盡奢華的城市里,是否有著恩師所不恥的黑暗而隱秘的往事?
過了明日,她就要從這里踏進恩師從不曾向她提及的故鄉。
「小蝴蝶,去買支笛來。」兩人都有些恍惚地望著紫州的方向,千音忽然說話,低眼掠向腰側的碧玉笛。
君瀾看向他,也看了看他的腰側,語聲不解︰「你不是有了麼?為何還要買?」
「它壞了。」嘴角忽然露出捉模不透的笑意,千音用一種淡淡的語氣回著。
她又看了眼他的腰側,碧玉笛的頂口果然缺了個細小的口子,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替他買去。
無聲無息地看著沒入斜陽中的一襲白衣,飄逸得仿佛泛出光暈來,清明寧靜,千音無聲地笑了一下,深碧色的眼楮里有了難以琢磨的光。
那樣一個溫暖而清淺的人,有著渾然天成的純白靈魂,他這樣的人是無法握住的吧,他囊括了幾近天下的明珠、琉璃、瑪瑙、寶石……卻唯獨沒有無暇美玉……
尋遍了整條街,在街道的盡頭,君瀾終于找到了一家古樂店,她感覺此刻為那個人奔波的自己已經完全身不由己,跟隨那人那麼久,現在就連自己的心情都無法很好地控制。
她微斂著秀眉,抬手撫了撫額,然後走進店鋪,光線陡然一暗。
君瀾懷顧了四周,暗啞晦澀,忽然眼楮一亮,伸手指向牆上道,「掌櫃的,把那根笛拿下來,我想看看。」
「姑娘真是好眼光,您可是第一位將這枝笛從牆上取下來的人啊。」老眼里原本渾濁的光微微一亮,老人邊說著邊拿下笛子,將它遞給了君瀾。
君瀾接過,細細地瞧著,手中的笛子黯淡無光,顯然是被冷落了多年,模起來的觸感也不如一般的笛子來得滑膩,有些粗糙,不知為何,那樣的觸感令她有些膽寒。吸引她的只是笛身上細碎的花紋,奇特而繁復地扭曲著,綿延了整個笛子,神秘而瑰麗。
「姑娘,這支笛叫玉骨笛,是用人骨做的。」
「人骨?!」乍一听,握著笛的手微微一顫,君瀾驚異地抬頭,月兌口驚呼。
「姑娘莫驚,」老人話一頓,眼里有了幾分哀色和嘆息,續道,「這玉骨笛還有一個故事呢,唉……真是淒艷啊。」
原本君瀾沒有興趣,听得他那般語氣,于是隨興問道︰「莫非這笛還有來歷?」
「你仔細看看這笛。」老人並未直接回答她,點了根蠟燭,手指微微點了點玉骨笛。
燭火明滅之間,那些細碎的花紋竟泛起了微微的冷光。
「除了比方才亮了點,什麼都沒有呀。」君瀾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掌櫃的不直接講那個故事。
「那麼多年過去了,上面的字,只怕沒有人能認得出來了……除了那個親手將它刻上去的人。」老人將燭火湊近,手指撫向她手中玉骨笛的吹口處,似是有些感慨,「二十五年前,也是這樣的深秋,凌絕頂上有一個女子因為動了凡心,被她母親剔了手骨,廢了畢生的武學。」
「啊?凌絕頂!」君瀾微微一怔,月兌口低呼,「這根笛就是那女子的胸骨?」
「凌絕頂富可敵國,那是一個明珠寶石鑄成的世界,極盡奢華,是所有人夢寐的地方。然而凌絕頂的規矩極嚴,作為領主當然不允許她的下屬有任何凡心,更何況是將來繼承自己一切的女兒。」老人沒有回應她的話,繼續說著,眼楮里卻有了遼遠的嘆息,「真是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