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皇帝,一個萬人敬仰的皇帝。」龍錦騰說著,將殘留在琉璃窗上的枯枝緩緩放進另一盆綠籮中,他動作極慢,然而那根枯枝居然一分分地被他割裂了主睫蔓!
他回過頭來,眼楮里的光芒莫測難辨的可怕,「皇兄應該知道,皇帝的感情是有限的……但是,她的確是我想要的,所以那只是暫時的。」
受傷的龍錦歌眼神瞬息萬變,有些悲涼︰如今他是皇帝,掌握萬人生死大權的皇帝,他怎麼還如此愚蠢地認為昔日那個可愛的小皇弟會听他的勸呢?
許久,他終于緩緩道︰「既然皇上已經背棄了她,又何必對她如此殘酷,一只被折了翼的鳥等于是死物。皇上什麼時候才會醒悟?終有一天你會悔恨的。」
「是,被折了翼的鳥是死物,但是總比它離開的好,至少它的身子還在金籠里。」龍錦騰嘴角浮出一絲冷笑,似是感慨般地喃喃,「以前總以為只要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就可以,一切苦果自己都可以忍受,就如母妃那般。」
頓了頓,皇帝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她不爭不搶,甚至從小教導我安于身份,明哲保身,可是母妃最後得到了什麼?那時我就明白了,一個沒有地位沒有權力的人是無法生存的,而且,屬于自己的東西一定要竭盡自己的所能爭過來。」
仿佛被觸到了痛楚,龍錦歌忽地按緊了肩膀,低低悶哼了一聲︰「原來夜妃的事竟然讓你這般對事。但是,你還是錯了。」
沒有回應他的那句話,龍錦騰只是沉聲問︰「我搶了本該屬于你的皇位,皇兄心里是恨我的吧?」
龍錦歌微微笑了起來,語聲卻嘲諷︰「我和你是不一樣的,我只關心我在乎的人,不是一個眼里只有天下霸權的冷血動物——這也是瀾不選擇你的原因。」
那樣的話就像一枝利劍直刺心底,龍錦騰霍然抬起手來,看著那個譏諷微笑的人,殺氣陡現。
「要殺我麼?」龍錦歌的聲音是淡漠的,「那麼你就等著瀾恨你一輩子,不,她恐怕現在就已經恨你入骨了。」
說到後來,他忍不住刻毒起來,「也許她覺得一輩子太少了,大概會恨你生生世世吧。」
听著他的話,龍錦騰的臉色煞白,僵在半空的手隱隱顫起來,眼神嚴厲︰「滾!」
剛進來稟告的李公公被一聲怒吼嚇得趴軟在地,匍匐著,聲音顫顫巍巍︰「皇、皇上,奴才稟報完馬上就滾,百……百官已在等候,寰公主也……也已準備完畢。」
還未等龍錦騰示下,龍錦歌便將手指上的雪擦拭干淨,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離去。
「下去吧,朕這就來。」看著男子走出御書房,龍錦騰緩了緩神色,微微闔上了眼楮,疲累地擺擺手。
李公公俯頭連連稱是,不經意間瞥到了地上橫七豎八的殘枝,嚇得一身冷汗,急急退去……
十二月初五,是東錦國歷來冊封皇子公主的日子。
金鑾殿上,寂靜如死,文武百官皆匍匐在地,靜靜地等候著東錦第一個被封為寰公主的女子。
殿口有冷厲的風簌簌吹來,今日的風冰冷得反常,幾乎要將人全身的血肉凍結。
龍錦騰高坐在金鑾殿上,靜默地凝視著殿口,等待著冊封儀式的正式開始。
「寰公主到——」一聲接著一聲的高喊從金鑾殿外響起,一身華衣美服的女子蒙著金縷面紗穿過重重禁衛,緩緩走進金鑾殿。
走到殿中央,君瀾微微低著眼楮,欠身叩首︰「參見皇上。」
然而,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卻仿佛定了穴般,從女子身穿屬于寰公主身份的金縷玉衣走進來的一剎那,眼神便全部凝滯。
金鑾殿里陡然升起了異樣的沉寂,無數朝官紛紛抬起了眼看向高坐的皇帝,驚疑不定。然而沒有人留意到,殿中央的女子眼楮里瞬間閃過莫測的光。
龍錦騰就這樣在百官驚疑的注視里凝望著垂眼的美麗女子,直到許久,才緩緩開口︰「賜金冠。」
李公公雙手小心翼翼地端來金盒,有淡淡的金光從盒子里散發出來。龍錦騰取過盒中的金冠,金色的陌光如湖面波光般瞬忽掠過他的臉。
君瀾抬起了頭來,看著他端著金冠向她緩緩走來。金冠上周圍瓖嵌了龍眼大小的深海明珠,冠頂上飛騰著一只彩金的鳳凰——那是寰公主尊貴的象征,勝比一國之母。
她忽然笑了起來,淺笑盈盈地看著他走過來,看著他親手將金冠戴在她的發頂上,眸中的笑容越發得變幻莫測。
「皇上,」紅艷艷的唇瓣微微開闔起來,聲音低得只有兩人才听得到,「臣妹有一樣東西要還于您。」
龍錦騰靜默著,看著女子從衣袖下取出一支發簪,是靈珠花!那瞬間,一直平靜淡漠的眼楮里終于無法掩飾痛苦,隱隱彌漫開來。
——那是屬于皇後的東西,他贈于她,只是為了心底的私心。然而,此刻那支碧瑩晶美的發簪握在她的手上竟是如此的諷刺。
「怎麼了?皇上不認識它了麼?」隔著金縷面紗,君瀾依然微笑,微微向他靠近,輕聲耳語,「臣妹今日要賭,賭你依然像以前那樣信任我,並且,疼愛我。」
話落的一瞬間,握著靈珠花的手做了一個劇烈而凌厲的動作,往前一刺!
在那一瞬間,龍錦騰全身一震,不敢置信。
他忍著心口的劇痛,震驚不已地看著那個冷冷微笑的女子。金鑾殿里一片死寂,然而久久等候皇帝賜金冠後宣讀聖旨的百官匍匐著低頭,根本沒有留意到大殿中央已逢遭劇變。
君瀾緊緊握著還插在男子胸口的靈珠花,手劇烈顫抖著,看著黃袍里滲出來的殷紅的血,她閉上了眼楮,原本決定再度深刺的靈珠花忽然被猛然拔了出來,一線熱血登時濺上了金縷面紗。
「臣妹還要賭,」君瀾依然在他耳邊輕語,眼里忽然有淚水驀然滑落,聲音卻冷漠,「賭你不會降罪于我,因為你還要你的天下。」
龍錦騰僵立著,不可思議地看著笑得宛如孩子般純真的女子,心口的血直流下來——
「那麼你就等著瀾恨你一輩子,不,她恐怕現在就已經恨你入骨了。」
「也許她覺得一輩子太少了,大概會恨你生生世世吧。」
龍錦歌的話猶在耳際,如惡咒般不斷回響在耳畔。
錯了,錯了,用不著生生世世,現在她就恨得想親手殺死他,甚至不惜一切!
「皇上!」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公孫求孤驚呼著跑過來,扶住了踉蹌著快要倒下的皇帝。
一片死寂之後,無數軍士和朝官驚呼著,往殿中央撲過去。
「退下!退下!叫御醫!叫御醫!」公孫求孤剎那亂了方寸,扶著皇帝大喊著,看著君瀾的眼楮里有殺氣烈烈燃燒,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她哪里改變了——竟然是想和皇上同歸于盡!
然而所有周圍的朝官和侍衛陡然間都停手了,震驚地看著皇帝的方向,龍錦騰的聲音顫抖著響起,震懾了全場,「寰公主作亂犯上,圖謀不軌,竟欲謀刺朕,但念前太尉梁臨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特免死罪,明日即刻前往北夜和親——」
「皇上?」公孫求孤不可思議地看著臉色慘白的皇帝。
龍錦騰捂著一直在流血的胸口,直直望著眼前同樣面色慘白的女子,忍著劇痛,忽地笑了起來,「那麼,朕也賭,賭你心里還有朕,因為……因為,你沒有狠下心來……來置朕死地……是麼……丫頭……」然而一句話還未說完,再也支持不住,靠在公孫求孤的身上昏迷了過去。
「皇上!皇上!」
金鑾殿內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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