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州……」黯淡的眼神忽然之間雪亮,眼前幽藍的光掠過了她的眸子,君瀾下意識地模了模手指間的明珠戒。
她的神色忽地又黯淡了一下,正待說什麼,那黑沉沉的夜幕下,猛然閃過幾道雪亮的光!
「小心!」
然而話音剛落,一物從高空下扔了下來,滾落在兩人的面前。
熒光漫山,赫然映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啊!」君瀾月兌口驚呼出聲,認出了是隨嫁中的一個禁衛。
「賤人!拿命來!」刺客一聲低喝,電光隨著人頭激射上來。然而楚天斂旋即攬起君瀾掠起,腰間的長劍霍然展開,轉瞬將整個夜幕籠罩在耀眼的劍光之下。
遠處帳外的孤鴻池聞聲趕來,厲喝一聲,腰間一丈長的軟劍層層展開,身形如同疾風閃電。
「快帶她入帳!」
輕微的裂帛聲,一角黑衣從空中飄落。那個刺客顯然沒有料到還未近到戎裝之人,就被襲擊,一連在半空換了好幾個身形,才堪堪避過了那一劍。
孤鴻池長劍鬼魅般一疾,軟劍已經入靈蛇般纏住了刺客的脖子,劍尖抵在凸出的喉結上。然而那個刺客毫不畏懼,眼里陰毒的精光一閃,猛然探出手來,白色粉末迎面撲來,瞬間遮掩了孤鴻池的視線。
「噗」的一聲,細細的長劍刺入血肉中,他悶哼一聲,手腕一轉,軟劍鋒利的邊緣已經削斷了來人的咽喉,人頭滾落。
月復部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孤鴻池伸手模了一把,模糊的視線已看不清有什麼流下來,但他知道是血。
「大哥!」君瀾奔過來,攬住了他的手臂,有些驚懼交加,月兌口喊了他一聲。
模糊的視線里,穿著鮮紅嫁衣的女子急切地扶住了他,孤鴻池有些驚喜,反手拍拍她的肩,連聲輕輕道︰「小瀾,沒……沒事,只……只是被刺了一劍而已……」然而,不知不覺,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感覺手慢慢變得冰冷無力,「嗆」的一聲,長劍跌落在地。
「小瀾……不要……不要恨我……原諒……」他的目光留戀地駐留在女子的臉上,意識漸漸模糊,昏迷前只來得及費力說了半句。
「大哥!大哥!」君瀾恐慌地抱住他,感覺他的身子越來越沉,她急切地扶住了他的腰,卻模了滿手的溫熱——血!居然是藍黑色的血!
那個瞬間,無論什麼恩怨、進退間的籌劃都已經不再重要,她只是想著︰大哥要死了……大哥要死了!
「不要踫他!他中毒了!」楚天斂匆匆過來,看了一眼地上目眥欲裂的人頭,彎腰從那具尸體上搜索了片刻,神色越來越凝重,「快進帳,眼下只能為他吸毒了。」
楚天斂從她手上扶過中毒垂危的男子,匆匆進了帳子……
白色帳內,燭光顫顫巍巍,將不間斷俯首的女子的縴影映照在帳布上。
過了許久,君瀾吐出了最後一口鮮紅的血,抬袖擦拭了嘴唇,才緩緩開口問身旁的男子︰「將軍可懷疑那個刺客?」
「快吃下這個。」楚天斂從衣袖下掏出瓷瓶遞給她,思慮了一下,不確定道,「應該是北夜之人,但是……」
「當然是北夜之人,或許是阿瑞親的余黨也不一定。」「撕拉」一聲,君瀾從裙擺上撕下一角,將它裹在了昏迷人的傷口上,並未去接他手中的瓷瓶,「我只是猜測。」
楚天斂吃驚,卻只是短短地嗯了一聲,看了看炕上昏睡中的人,俯身將瓷瓶放到女子的手中,淡淡道︰「不知道是什麼毒,但應該是劇毒,快吃下,否則殘毒遺留體內恐傷性命。」
「多謝將軍。」君瀾站起身來,微微欠身。
「末將不敢。」楚天斂想伸手去扶她,忽听床上的人發出了一聲微弱的申吟。
「大哥醒了?」君瀾欣喜地俯去,楚天斂伸出的手陡然頓在了半空,看了眼欣喜不已的女子,轉身走出了帳子。
「小瀾,走吧,今晚你就走吧,你在等他是嗎?你很想回凌絕頂吧。」
「明日就到川州了,大哥早些休息。」
「不行,到了川州你就走不了!我來擋著楚天斂就是了。」
……
沒有一絲星光的夜里,只有幽幽的熒光在寒風里飄飄浮浮。
楚天斂望向沉沉的夜幕,心緒萬千交集。然而听到帳內孤鴻池對君瀾說得那番話,他心中一陣翻涌,感覺無數復雜的悲恨情苦就涌上心頭。
這個漫長的嫁途終于快到盡頭了,如果再拖下去,他無法想象自己是否能這麼平靜地看著她遠嫁哥舒王子。
或許,或許他——
瞬忽間,一股激動的情緒快要沖破了心中家國責任的枷鎖,然而他的身子只是微微顫了一下,卻轉瞬平定……
長劍下又滾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帶起了一連串的血珠。楚天斂伸手拭去了殘留在劍鋒上溫熱的血,微微喘息了一下,平定。
這幾天以來,刺客接二連三,今日來的那一批刺客,又被全數殲滅在隱藏在暗影里的死士,可不知道下一批,又什麼時候來,一時間讓他們極為被動。
但至少確定那些刺客確實是阿瑞親一手培養的殺手組織,然而他不得不對這些刺客肅然起敬——即使阿瑞親已經死去,他的屬下依然忠心熱血。
孤鴻池中毒受傷,寰公主時常遭到刺殺,到達龍嘯堡已經是三日之後。
雪松下,流霜簌簌飄落,日光下晶瑩美麗,宛如落下冰晶。
一襲白裙羅衫的雪櫻輕輕地拍打著雪松的枝干,抖落了一席飛霜。看著穿著鮮紅嫁衣的君瀾,她的表情依然是冷肅的,卻多了幾分凜冽的氣息。
「你怎麼在這里?不是應該在凌絕頂嗎?」流霜在雪櫻的拍打下不斷落到她的臉上和肩頭上,冰冷的觸感讓君瀾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應該在凌絕頂不是屬下,而是夫人您。」仿佛有些動怒,雪櫻忽地重重地拍打了一下,飛霜密密地降落,她冷笑,「夫人該不會真的想嫁給那個哥舒吧?」
「雪護法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知道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相對于她的怒意,君瀾卻是淡然的,「我當然不可能成為什麼神女王妃。」
「那你為什麼……」
「龍錦騰他們恐怕早已布置好了殺局,所以我根本不會當王妃,只是……」君瀾笑了笑,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飛霜,觸膚即化,帶來了一絲冷意。她忽然不再說下去,盯著雪櫻,慢慢道,「你來龍嘯堡不會只是看望孤鴻池那麼簡單吧?第一次來川州,是你和他的定親之日。」
雪櫻一怔,停止了拍打的動作,淡淡回答︰「是,這次來,的確是為了我和龍嘯堡堡主的婚事,我已經決定了,嫁入龍嘯堡。」
君瀾微愣,忽地喟嘆,眉間的憐惜之意更重︰「你何必這般犧牲自己,就算為了守護凌絕頂,也不用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陪葬。」
雪櫻長久無語,許久,才慢慢道︰「我們雪家……世代守護凌絕頂,這是作為雪家子女的責任。」
她忽然凝視君瀾,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如若可以,屬下願意代夫人遠嫁,因為,如果領主死了,那麼只有您才能繼承凌絕頂領主的位置。」
君瀾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那個忽然抱拳的女子,心底不禁肅然起敬。這個冷面女子似乎從未對她有過好臉色,總是冷然相對。然而她卻有著江湖兒女的忠心熱血,為了自己的責任與重負可毫不猶豫地斬斷情絲,縱身就死。
「你起來吧,我不值得你這般對待。」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絲羞愧,君瀾伸出手去扶她,「如果你們想控制川州,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听到這句話,雪櫻卻搖了搖頭,正想解釋什麼,忽地看見廊道里來了一個侍從,對著這邊下跪。知道有什麼急事,她當即起身走了過去,儼然以龍嘯堡女主人自居,听得那人低聲稟告︰「雪大小姐,東錦國楚將軍讓小的把玉佩交給王妃。」
「玉佩?」侍從跪在地上,捧上一塊碧色剔透的玉,雪櫻接過,看了一眼已從雪松下走過來的君瀾,沉思了片刻,吩咐,「讓楚將軍稍後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