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君瀾在月將影的懷里忽然掙扎了起來,看著他,眼里有擔憂,「絕對不行!我——」
話音未落,女子的臉忽然毫無力氣地靠在了他的懷里,月將影吃驚,回頭看向那個將君瀾擊昏的人。
「趕快走吧,趁我還能撐一段時間,將她帶走吧,皇上是不會放過她的。」楚天臉低著頭,握著滴血的長劍,唇角有慘烈的笑意,「我背棄祖訓,背棄東錦,罪無可恕,豈能逃月兌?」
月將影點了點頭,回過頭去,忽然低聲︰「多謝……保重。」。
「公孫大人為什麼不去截住他?」高塔的挑檐上,白玉宛如羽鶴,在風里輕輕飛舞,寬大的衣袍裹著一襲鮮紅的嫁衣。李少將抬頭望去,神色似是驚嘆,似是凝重,「居然牽扯到了凌絕頂的人……讓那個人就此逃月兌,恐怕不利。」
公孫求孤卻是微笑,聲色不動︰「真是出其不意的一步棋……讓他去吧。」頓了頓,他將視線轉移。重重刀兵中,不斷有殷紅的血濺出來,眼楮中又是欽佩又是復雜的神色,「居然還能撐那麼久,楚天斂勇烈驚人,可惜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然而身後的李少將卻忽然轉開了臉,不忍再看下去,只听得青衣男子忽然說了一句︰「是時候了。」
然後,余光里,年輕的少將看到宮城上,千羽萬箭齊發——。
血濺戰袍。
楚天斂咬著牙,反手帶血地拔出了一支刺入腿上的長矛,反手甩出。那些不屬他麾下的軍隊沖來沖去,陣勢不斷變動,他感覺自己的體力一分分地在下降,眼前的人也越來越多。
單槍匹馬的他一路血戰下來,身體如同陷入了冰窖,慢慢冷了下去。
「噗」的一聲,他低頭,看著又一支長矛從他的腰間穿過,他忽然笑了笑,慘烈而恍惚。
他們應該離開這里很遠了吧?差不多該最後一擊了……楚天斂抬頭,看向極遠處重重疊疊的山巒起伏,眼里光芒明滅……那里,應該就是凌絕頂了吧?
他緩緩回手,折斷長矛,卻在同一時刻,那些不斷圍攻上來的士兵像是得到了命令,潮水般退了開去。
空蕩蕩的石地上,年輕將軍血染戰袍,長發飄蕭。腳下,鮮紅的血濺滿一地,折射出冷冷的光來。
仿佛有某種感應,他忽然抬起了頭來,看向宮城上——仰頭的一剎那,一千羽黑色的長箭激射而來,宛如烏雲下驟然傾瀉的暴雨!
然而,他居然絲毫不躲閃回避!干裂的唇角驀然浮出了一絲笑意,悠然望著天幕下如急雨般墜落的一千羽長箭。
仰面倒下的瞬間,他的思緒開始混亂起來,零落的片段猶如幻光一般從他腦中流走——童年,父親,祖訓,疆場,血戰……一幕一幕。最後,他看到了被壓抑在記憶最深處一張臉來——
「小湯圓!」
紛紛揚揚的白雪從廊道里斜斜落進來,有晶瑩般的光澤,他走在曲折的廊道里,尋找著那個調皮驕橫的壞丫頭。忽然,頸間一冷,從背後毫無預警地襲來一團雪。大驚之下,他轉過身,那個身穿紅色百褶裙的小女孩對著他「咯咯」地嬌笑,笑容純淨如初雪。
其實,他是生氣的,因為他生下來就沒有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力,被迫娶這個蠻橫霸道的彩家小姐。然而每次她放肆地喚著他「小湯圓」的時候,他的心底卻有暖意緩緩淌過。所以,即使她如何地惡整他,他都是沉默地任由她對自己胡作非為。
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這個小女孩長大,然後成為他的新娘,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里,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有什麼東西落在他臉上,冰冷如雪。
下雪了麼?
天幕里晶瑩的白雪一片片在眼前放大,蒙蒙地。
楚天斂仰面看著暗色的天空,開始失去神采的眼楮里居然里有遙遠的笑意。
他的一生都背負著將門之後的光鮮卻沉重的頭餃,為國為民為君——這便是他二十多年來的人生。可是這一次他終于為自己而戰。
璧塵……你已經忘記了吧?那個在你孩童時的唯一玩伴小湯圓。
「璧塵……」放大的雪花里仿佛映出一個女子的臉來,流光一般飄搖在他的視線里,冰冷的氣息從唇齒間艱難地吐出,「我……從未忘記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