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西席 第175章 水落石出

作者 ︰ 煙斗客

「我家伙計,已經卷了家里的錢財落跑了,唉,是小的有眼無珠,不能識人!」那張老板沉默了一下,說道,他說的平淡輕松,可安小樓分明看到他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今天天氣並不炎熱,若非緊張,他為何會有汗珠?

「哦?那你倒是細細道來,若果真如此,我們官府一定會幫你討個公道!」安小樓一拍驚堂木,很是嚴肅的說道。

「我……」張老板與安小樓已經見過兩面,還一起吃過一頓飯,從第一眼看到安小樓時,他便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是一般人,卻沒想到原來還是個縣太爺,「我家是有個伙計,叫王二,年紀十九歲,在我這里做了五年了,從十四歲起就來學徒,我素來待他不薄,可誰承想他竟然忘恩負義,吃里扒外,私自攜帶了我的金銀,逃跑了……」

「哦?」安小樓與樊老八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從樊老八的眼楮里也看到了令人深思的眼神,「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有四五天了吧。」張老板的聲音依舊很鎮定,只是他擦汗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為何不報官?」安小樓逼問。

「我……」張老板咽了口唾沫,「我怕耽誤孩子的前程,畢竟我們賓主一場,我也不想他將來落到個吃牢飯的下場,再說他帶走的那些金銀,也不是很多,我們家本來就不富裕……」張老板又開始擦汗,說話開始有些顛三倒四了。

「哦……」安小樓拉長了聲音說道,「你很熱麼?」

「我……我不熱……多謝大人關心!」張老板愣住了,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汗,哆嗦著回答道。

「既然不熱,為何一直在流汗?」安小樓笑問道。

王周這個時候一直跪在一旁,一會看看安小樓,一會又看看張老板,眼珠子不停的轉動著,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開不了口的模樣。

「我……」張老板被安小樓這麼一問,便更是緊張了,一邊不停的擦汗,一邊嘿嘿干笑著說道,「我剛說錯了,小的是有些熱的,這天氣真熱……」他一邊顛三倒四的說著,腦子里就已經是一片轟鳴,全亂了方寸,而他身後那些圍觀的人,也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說起來,我好想也見過那王二穿個這樣的衣裳出門啊……」一個人有些狐疑的說道。

「沒有吧,那王二平日里都是青衣小帽的!」另一個人反駁他。

「有的,他那次來我鋪子里買胭脂水粉就是穿的這個!」那人篤定的說道。

「胭脂水粉?他一個後生小歪,買什麼胭脂水粉?」另一個人奇怪的問道。

這公堂之上安靜無比,因此雖然那堂外站著的人是輕聲私語,安小樓還是听了個清清楚楚,他于是笑著問道︰「張老板,你家里有幾口人?」

「三……三口!」張老板哆嗦了一下,回答道。

「三口?」安小樓問道,「你確定?」

「四……四口,不過我那小妾半年前已經生病去世了。」張老板終于是想起來他家究竟有幾口人了。

「呵呵,張老板,你記性好像不大好啊,說說你那小妾吧。」安小樓說道,「說說她為人如何,又是怎麼死的。」

「我那小妾,是那次我去蘇州城的時候,從別人手里買下的,我們感情深厚,一起過了四五年,不過一直沒有一男半女,去年此時,她忽然身染重病,並且一病不起,醫治無效,就這樣死去了。」張老板這次說話流利了許多。

「哦……老吳,你們這吳縣,有幾個大夫?」安小樓忽然問那皂隸道。

「啟稟安大人,吳縣很小,只有一個大夫,一個藥鋪,那就是一善堂的劉大夫。」老吳老老實實的回答。

「好,傳劉大夫!」安小樓大聲道。

下立刻就有公差跑了出去,不多時,一個白胡子老頭被帶了進來,一進來,便顫顫巍巍的想要跪下,安小樓制止道︰「年紀大了,可不必拘泥這些,來啊,賜座!」于是就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一旁,讓那老頭坐了。

安小樓此刻已經完全融入到這代理知縣的身份中了,不知不覺一應事務都安排的很好,在一旁的樊老八倒是漸漸的沒什麼事可做,成了個看客,不過看他的模樣,似乎很喜歡做這個看客。

那老頭一坐在椅子上,便拱手向安小樓說道︰「草民劉菜根見過大人,不知大人傳喚草民有何吩咐。」

「劉大夫,你可認識這堂上跪著的人?」安小樓指著正在一旁跪著的皂隸老吳、王周和張老板三個問他。

那老大夫眯縫著眼,使勁的辨認著,終于說道︰「哦……是他們,老朽認得,這……這個是皂隸老吳,那個是王周,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他,這個是張老板啊!」

「那麼請您老仔細回憶一下,最近一年里,他們三個可否有找你看過病?」安小樓提示道。

那老大夫听了這話,便開始認真仔細的回憶起來,半晌他說道︰「好像沒有。」

「有還是沒有?老人家,這可事關人命,不能用好像來形容哦。」安小樓說道。

「沒有!」那老大夫篤定道,「老朽年紀雖然大了,但是腦子卻還好用的,最近這兩年,我出疹的時間明顯減少了,大多都是那些生了病的自找上門來看病,而且這些日子,生意清淡的很,我還和徒弟說呢,人們身體都好了,不需要看病了,我們干脆關張算了……」

安小樓于是轉向那個張老板,說道︰「張老板,你方才說你的那個小妾一病不起,醫治無效,這吳縣只有老大夫一個大夫,我倒想請問你,你是去哪里幫你的小妾醫治的呢?」

「這個……」張老板猶豫著,垂頭不語,大概又在攢詞了。

「友情提醒你一句,說話是要講根據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今天在這里所說的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說話要三思喲,沒根據的話,假話,最好少說,你便是說你帶了她去金陵醫治,我也有辦法查到你去了沒去。」安小樓盯著他,嚴聲道。

听了安小樓這話,那張老板的身子已經開始癱軟了,他也不抹汗了,只是渾身抖個不停,有好幾次險些栽到,都是王周暗中扶了他一把才穩住了身子,安小樓把這一切也都看在了眼里。

「大……大老爺!」張老板思量半天,咬牙開口道,「我卻是帶她看病去了,去的是蘇州。」

「好吧,去了哪家藥鋪?買的什麼藥?她又生的什麼病?你都給我一一道來,我也好派人去查去。」安小樓追問道。

「大人,為何一定要追著小人問呢?我是冤枉的啊!」那張老板忽然喊道,「我是冤枉的啊!」

「冤枉不冤枉,讓事實來說話吧。」安小樓淡淡說道,「快些把藥鋪地址,藥的名字,和所患病癥說出來,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我想你也不想老在這公堂上跪著吧?」

「……」張老板在發抖,幾乎所有人都看得見,安小樓看到他那雙垂懸著的手,抖得就好像是得了帕金森癥一樣。

啪!隨著安小樓一聲驚堂木拍下,那個張老板的身子徹底軟了下來,他跪伏在地上,連聲道︰「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呀!」

一听到這話,在場的所有人一片嘩然,大家心里都已經有數了,但是卻都沒想到,平日里一個老實巴交的酒館老板,竟然會殺人。

樊老八索性倚在靠背上,捏著胡子,專注的看安小樓審案來,他的目光中,漸漸的多了幾分贊許。

「都是誰的錯?」安小樓逼問道,他其實私下對這張老板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人是個老實人,做生意也很厚道,從私人角度來講,他十分不樂意看到目前這個結果,可是似乎現實總是殘酷的,張老板的表現印證了他的猜測。

「王二!王二!」張老板忽然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咆哮著,憤怒著,大吼道,「是他!他勾搭我的小妾,弄大了她的肚子,我早年曾患病,不能生育,家里只得小鳳一個孩子,在小妾懷孕之前,我已經有三五個月沒與她同房,她的孩子是哪里來的?」

戴綠帽!所有的人都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安小樓心里一沉,這是一個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了,看樣子,這王二多半是已經死在了張老板的手里。

「然後呢?」安小樓問道,「你是怎麼處理的?」

「嘿嘿!」那張老板似乎有些精神崩潰了,嘿嘿冷笑著,「我不給她吃飯,我讓她干活,洗衣服,掃地,我讓她磨黃豆,我折騰她!我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給弄下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孩子是誰的,可忽然有一天,王二就找到我,跟我說那孩子是他的,還要我給他一筆錢封口,這個王二簡直是個畜生!」

安小樓皺起眉,他對這張老板所說的話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怎麼那王二還有膽子去找他要封口費呢?按理說這種事,躲都躲不及呢。

「王二吃準了我好面子,不肯讓外人知道我不能生育,又吃準了我不會讓家丑外揚,所以才來勒索我,這也就罷了,他竟然!」說到這里,張老板一個七尺漢子,竟然以拳擂地,嗚嗚的哭了起來。

安小樓不去追問他,他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是在刺激這個男人,就讓他自己慢慢的把事實都說出來吧。

「他竟然還說,他已經和我的渾家……」張老板慘笑著,抬起頭來看著安小樓,他的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滿是淚水,「我的一妻一妾啊!」

奴大欺主,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那個王二在酒館呆的時間久了,便成了爺,上了主母,又弄大了小妾的肚子,這個時候安小樓忽然明白那天早晨王周跟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我就殺了他!」張老板咬牙切齒,恨恨的說道,「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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