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01
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風沙過後就是狂風暴雨。
這幾天燕京下起了傾盆大雨，整個京城都好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樣，京官們在燕武皇帝的授意下忙著指揮百姓抗災，安小樓這位太子爺卻似乎是無所事事了。不過這一切都是看起來而已，事實上，安小樓已經捐出了許多銀子，用來賑濟災民，並且幫他們重新修葺房屋。
剛到京城沒兩天，安小樓就收到了來自蘇州的信，有兩封是來自史雲龍，主要就是問問女兒和外孫們的近況，其次就是說了一下運輸局的營運情況。
安氏運輸局在經歷了最初的迷茫之後，如今已經漸漸的走上了正軌，鹽漕兩幫的兄弟們也越來越和睦了，大有摒棄前嫌的好兆頭，這兩個月運輸局雖然還在虧損狀態，但是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史雲龍在信上得意洋洋的告訴安小樓，蘇州的兩大鏢局已經快被擊垮了，正愁眉不展打算另謀出路呢。
還有一封信是來自紡織廠。在來京城之前，安小樓把廠子托付給了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去經營，並委托唐爾正代為監管，從中會抽取紅利給他。在這樣的安排下，安小樓才放心的離開了蘇州。
另外一封信是已經趕回蘇州去統帥民團的周康寫來的，大意就是說軍餉已經發下去了，民勇們抗擊倭寇的勁頭十分充足，最近這段時間沿海村落也比較安靜了，一切都請安小樓放心雲雲。
見到來自‘家鄉’的信函，安小樓心中是感慨萬千，他恨不得馬上就能插上翅膀飛回去，找個深山老林好好的過日子，當然了，前提是把所有的女人都帶走，自然也包括清平公主——七兒。
六月半了，安小樓幾次上書表明要與媳婦們成婚的願望，但是都如泥牛入海，沒有得到皇上的任何回應。這一天，安小樓看看外頭的雨勢似乎見小了，水也落下去了，便整理了一下，打算進宮去了。
不是上朝的時間，安小樓還是可以坐車馬進宮的，這不，他坐著一輛小馬車，蹬蹬蹬就進宮去了。
在路上的時候，安小樓一直在想著關于七兒的事。七兒那天肯定也看見他了，那道他一直尋不到主人的目光沒準就是來自七兒。他要去見見這位姑姑，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七兒似乎老是在給安小樓出難解的題目，每一次都讓他頭痛萬分，這一次更甚，安小樓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嘴上長了好幾個火瘡，舌頭上還長滿潰瘍，他現在是吃不下睡不著，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進宮之後，安小樓第一去見的自然就是皇上了。
這位燕武皇帝很是與眾不同，他的後宮空空如也，除了伺候他的宮女太監，他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更別提什麼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了，簡直比他老子樊老八還不如，人家樊老八在退位的時候，身邊好歹還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妃子呢。
安小樓一直信奉陰陽調和，乾坤互動，他認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要是離開異性時間久了，心里就會發霉，身上就會長毛，指不定人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安小樓跪下，他可是一萬個不願意下跪的，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皇兒，你來了？」皇上沒在御書房，倒是難得的躺在自己的寢宮里，原來他是生病了。
「皇上，您身子怎樣了？」安小樓問道。他現在多想開口問問他，你那公主妹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那是老子的心頭肉啊！不過人家好歹是個皇帝，安小樓就是再虎，也不會傻到這地步的。
「咳咳！」燕武皇帝手里拿著一塊黃燦燦的帕子，身上披著長袍，翻身從床上坐起，「朕的身子是越來越差了。」
「怎麼會呢，您可還年輕著呢。」安小樓說道。
「呵呵，四五十歲的人了，哪里還年輕呢？身居高位，自然能體會到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他凝望著安小樓，「錚兒，有朝一日你也坐上這個位子，自然就會體會到朕今日的感受了。雖然這山河是你的，天下是你的，但是當你想要放眼去好好打量的時候，卻又發現到處霧蒙蒙的，看也看不清楚。」
霧蒙蒙的，這詞形容的好精妙！安小樓笑道︰「總會有那麼一些人，靠賣弄小聰明來混飯吃的，這是沒法子的事。」
「是啊。」燕武皇帝最近重新把各地官員調度了一下，從事後的反應來看，似乎還是不怎麼見效，貪官似乎怎麼殺都殺不完。
「所以您現在就是要保證自己的身體健康長壽，才能讓黎民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安小樓說道。
「錚兒。」皇上看著他，語氣有幾分深沉，他總是稱呼安小樓做‘皇兒’或者‘錚兒’，要麼就干脆是‘吾兒’，無論他是怎麼稱呼，總給安小樓一種感覺，就好象這人不是皇帝，而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啥事？」安小樓揚起大餅臉看著皇上，來到京城之後他們一家子狂吃燒餅，北方有南方沒有的面食，他們都喜歡的很，一個個自嘲吃成了大餅臉。
「你讀過的書五花八門，種類繁多，這些年獨自在外闖蕩，見識過的事情也多，對民間一定有你自己的體會和感觸，你來跟朕說說看，這老百姓都是怎麼過日子的，他們都希望有一個怎樣的皇上。」皇上凝望著安小樓問道。
安小樓听了這話，心里不由得一震，他沒想到這皇帝還有這份心思，能有這份心思，也就一定有想要把國家治理好的心思，只是不知他想不想把自己的家庭給治理好呢？
「老百姓過日子，講究的是個安全感。」安小樓說道。
「哦？安全感？」皇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安小樓，「那麼，究竟怎樣才能給他們安全感呢？」
「衣食住行，這是百姓們忙碌的最終目的。」安小樓說道，「我曾做過百姓，所以也知道百姓過日子的艱難。俗話說得好，民以食為天，這吃就是老百姓一天到晚考慮的最多的問題了，吃飽了才會去想穿暖，吃飽穿暖了，才想著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遮風避雨的家，所以皇上，這世上的老百姓都希望能有一個令他們過上安定的，不愁吃穿的日子的皇帝。」
「唉！」皇上听後嘆了口氣說道，「是啊，安定，不愁吃穿。」
「還有，那就是不要讓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有魚肉百姓的機會。」安小樓說道，「其實這些事兒您比我懂得多，你瞧，在您做王爺的時候，這北方被治理的多好啊。」
「呵呵，你這孩子，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皇上笑道，「只是能讓老百姓吃飽穿暖，這其實倒也不難，難在如何把祖宗基業守住……如今我大夏四面到處都是虎狼之國，他們覬覦中原這塊富饒地方已經太久了，逼得朕不得不把親妹妹送去給他們……」
「為什麼要守呢？」安小樓听到皇上提及七兒，便強納住內心的漣漪，面不改色的說道，「自古就是創業容易守業難，您這樣一個戎馬一生的帝王，不該這樣只考慮到守住祖宗基業的。」
「哦？」皇上笑吟吟的看著安小樓說道，「錚兒，朕只听說你在軍中混的有聲有色，心里知道你是有這方面的天賦的，卻沒想到你也頗有野心呢。」
「皇上，這可……」安小樓拱手剛要說話，卻被燕武皇帝揮手打斷。
「你我是父子，此間是你父親的後宅，為什麼還要搞得這麼生分呢？你以後便稱呼我一聲爹又如何？若是叫不出，便叫父皇，總比听著自己的兒子叫自己皇上要來的舒服的多。」皇上的眉頭皺起，似乎很是苦惱此事。
「好吧！」安小樓在心里勸了自己半天，終于開口道，「父皇，我剛要說的是，這世上的帝王有那麼多，有野心的可不在少數啊。」
「哦？吾兒倒是給朕分析一下看看。」燕武皇帝臉上現出笑容來，不知是否是因為安小樓那一聲父皇所致。
「不說遠的，就說身邊的這幾位鄰居，哪個都不是善良的主。」安小樓皺眉道，昨天的三國勇士比武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讓他忽然間覺得整個大夏雖然好似是一頭雄獅，可是雄獅身邊卻圍繞著太多豺狗。這些豺狗狡詐多變，而且極易成群結隊，若是當真發難，就算是雄獅只怕也抵不過群狗。
「嗯，不錯。」皇上微微點頭道，「他們這一次正是借著岐王之亂後，來探虛實的。」
「天狼部族很明顯是個勇猛善戰的民族，他們的狼汗一定也跟您差不多，是在馬背上馳騁沙場的好手；那東瀛自不必說了，莫軍師一定也曾跟您提及過，我之前在南方抗擊倭寇，與他們打過多次交道，這個民族不可小覷；至于高麗麼，陰沉的很，容易裝弱小來贏取大國的庇護，但是一旦他們羽翼豐滿了，極有可能便去做出那些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事來。」安小樓說道。
「呵呵，沒想到錚兒你對這三國倒是有獨到的見解，那麼你說說看，究竟哪個國家才是我們目前最該注意的呢？」皇上笑道。
「三個都該提防著，不過最該提防的就是天狼部族和東瀛人了，若是這兩國勾結起來，對我們來個合擊，只怕就算是大夏王朝也撐不住啊。」安小樓有幾分憂心忡忡的說道，「所以若是依著我的看法，就是他們要想求娶公主可以，隨便找幾個民間女子認做公主即可，千萬別把皇族女子嫁出去。」
安小樓是在做笨拙的補救工作，他一心一意想要把七兒救出來。雖然七兒現在貴為清平公主，但是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快樂。一想到她將會和親去東瀛，安小樓心里就難過萬分。
「唔，有見地是好的，不過不要太過武斷，這是為君者的大忌。」皇帝說道，「不過說起你那姑姑，你們應該還未曾見過面吧？」
「正是。」安小樓強忍住心中的痛苦，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躬身道，「這也是孩兒此次進宮的目的，想要見見這位素未謀面的姑姑。」
「也好，你姑姑剛進宮，一切都還不熟悉，對宮內的生活也極不適應，朕身邊也沒個女眷，你就去代替朕看看她，沒事呢就讓你的幾個老婆進宮來陪陪她，跟她說說話，勸勸她凡事多從江山社稷的角度去考慮。」皇上點頭道。
「那麼，兒臣這就告退了？」安小樓終于還是有幾分迫不及待了。
「嗯，去吧，對了，別忘了多勸勸她，不要老是擰著，三國使節就快回去了，我們也要早早的選定日子，送她出嫁了。」皇帝叮囑道。
「兒臣，遵旨！」安小樓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答應下來的，當然了，他也只能在心里頭咬牙切齒。
「還有，沒事就帶我孫女和孫兒來，朕平日里獨居，身邊無人，寂寞的很呢。」皇帝又道。
「明兒個就帶他們來玩耍。」安小樓道，「這就告退了，您要好好休息，將身子養好才是國之萬福。」
「去吧。」皇帝揮了揮手，看著安小樓的眼神中有些微贊許。
在宮女太監的指引下，安小樓來到了一座宮殿，這宮殿抬頭寫的就是清平宮，看樣子是專為清平公主建造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嶄新的。
通報過後，里面很快就有個小太監出來道︰「公主偶有不適，不便見客，說請太子爺先回去吧。」小太監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很不自在，頗有幾分誠惶誠恐的味道，既怕得罪了公主，又怕得罪了太子。
安小樓皺起眉來，拒見，這說明什麼？七兒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她一定也如自己一般傷心欲絕了，所以才會拒見。
「唔，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探望公主的，病了？那剛好，我正要問問情況呢。」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就邁步向里面走去，那小太監慌里慌張，想攔又不敢攔，只跟在安小樓左右直嘆息跺腳。
宮內重重簾幔，白紗質地的簾幔在風中輕舞著，將這座宮殿給襯得那麼與眾不同。由于七兒是在西域長大的，她所習慣的生活方式自然也與中原不同，看得出來，燕武皇帝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將這宮殿布置的就好像是西域國度一般。
安小樓站在客廳，遣退了身邊的幾個小太監。透過重重簾幔，他看到里面有幾條婀娜身影，他知道這其中有宮女的，也有他心愛的人的。
這大而寬敞的屋子里充滿檀香的味道，但是檀香之中似乎又有他熟悉的氣味，那是獨屬于七兒的味道。
「參見清平公主。」安小樓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總算抑制柱了一直頭頂沖來的那股熱血，強作鎮定的說道。
「本公主身子不適，不是說不見了麼？怎地又放他進來了？」這是七兒的聲音，聲音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起伏。她這話不是對安小樓說的，竟然是在責備那個小太監辦事不力。
「奴才該死！是太子殿下一定要進來看您……」門外那個小太監听到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啪啪的扇著自己的耳光，看這樣子他好像很怕七兒。
「算了，是我的錯，何必去責怪一個奴才呢？」安小樓說道，「听聞您生病了，所以才特地來看看，沒成想冒犯到了公主殿下，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得了風寒之癥，怕自己一個不留神把太子殿下的身子也帶壞了，這可是國之大罪，我怎承擔得起呢？」七兒說道。
七兒的話戳痛了安小樓的心，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才是了，過了好久他才說道︰「沒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這個，況且風寒什麼的，不過是小病而已，何足掛齒呢？倒是公主您，萬事一定要往好處去想，有些事情並非是你眼見的那般，也許個中另有曲直也未可知。」
「是麼？」七兒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也讓人無法听出任何的情感，不知她是開心，還是傷心，是難過還是憤怒。
「正是。」安小樓說道，「世事無常，但是我卻信奉一件事，那便是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七兒這次口吻中帶了點情感，卻是嘲諷的味道，「天怎麼勝？那孫猴子再厲害不也逃不月兌如來佛的手掌心麼？」
「好賴他還在人家手掌心里撒了一泡尿不是麼？」安小樓笑道，「如來佛的手掌再大，也總是有個邊際的，這個世界可不是某個人可以只手遮天的。」
七兒听後沉默著，久久不語，她似乎是在想什麼。安小樓隔著紗簾去看那身子，幾個月不見，她比上一次見面時更消瘦了，也更讓安小樓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