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西席 第528章 衷腸

作者 ︰ 煙斗客

釜山又是一片狼藉了,不過這一次所有的老百姓,不管是大夏還是高麗,心里頭都痛快而敞亮,他們也自覺無償的出工出力,協助軍隊重建釜山城,這一次安小樓把城池又往前推進了兩里路,等于是把釜山城給擴建了。

重建工作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而安小樓真的大睡了三天之後,精神抖擻的吃了兩大碗膳糊面,放了幾個響亮的屁,終于重新感覺到自己精力充沛了。

這一天早晨,他洗漱過後,決定去找莫顏。自從戰後,他一直都在犯愁,當晚看到莫顏的神情他就知道,這一次只怕莫顏生了不小的氣,因此心里打鼓,就不敢去見莫顏。

安小樓在莫顏家門口逡巡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敲門了。

「誰啊!」里面傳來一個老家院的聲音。

「咳咳,我,安小樓!」安小樓咳嗽兩聲說道。

「等著!」里面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安小樓還以為是那老家院忙不迭來給自己開門呢,可誰知那腳步聲卻是越來越遠,原來老家院是跑進去告知莫顏去了。

等,又是等!安小樓這輩子最不愛做的事就是等了,偏偏莫顏這一次讓他足足在門外一直從早飯後站到了午飯前,安小樓那好漢歌都唱了幾十遍了,那扇門才終于打開了,不過也只是一道小縫隙而已。

不管怎樣,門總算是開了,安小樓忙大步走上前去,看著那門縫里露出的一道小臉,是莫顏的貼身丫鬟。

「我說,你們家小姐呢?」安小樓急忙問道。

那丫鬟把安小樓瞪住,口中不冷不熱的說道︰「喲,我當是誰呢,大清早就在我們家門口立著,原來是安帥啊!您這是要干嘛?穿的跟個新郎官似的……」

安小樓臉上一紅,他身上穿的衣服確實比較喜興,那是特地為今天來見莫顏而穿戴的,可謂披紅掛綠,精神奕奕,也難怪那小丫頭會這般嘲諷他了。

「你們小姐呢?」安小樓陪著笑臉問道。他知道這小丫頭雖然不過是個丫鬟,但是卻跟莫顏情同姐妹,地位在莫家可是不低,等于是半個主子了,因此安小樓對她也十分客氣,盡管被冷嘲熱諷一通,他也只好笑臉相迎。

「小姐?我們家小姐在靈棚呢,抱著您老的靈位哭啊,怎麼著,現在閻王爺是讓您還魂了?還魂您也走錯門了吧,喏,那邊才是您家的莊園子,哦對,這里是高麗哈!實在不行您就這樣,往坡下走啊,再往右邊一拐,徑直到碼頭去,搭個客船,往大夏去唄!燕京那才是您家呢,您家里頭的幾位夫人可都翹首盼望著呢!」小丫頭端的是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字字句句都跟針尖似的扎在安小樓的臉上,疼的他臉上一抽一抽的。

安小樓知道莫顏心里頭委屈,也知道這小丫頭心里頭有氣,沒法子,誰讓他事先不知會莫顏一聲呢?今兒個有這報應,也算是該著了。

「嘿嘿,這位姐姐,幾日不見,你的牙齒又變白了,喲,身子也消瘦了,怎麼,是不是打仗的時候吃不好睡不好啊?回頭我讓府里的人送點鮑魚海參什麼的給你補補,補補哈!」安小樓訕笑著說道。

「哼!」女人就是女人,從三歲到三百歲,從古代到現代,沒一個不愛美的。這大夏的女人也是流行骨感美,誰要是被人夸瘦了,那被吃了二斤蜜還甜呢。那小丫頭雖然對安小樓是牢騷滿月復,但是也架不住這幾句好話,因此雖然還是冷冷哼了一聲,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我今兒個,是特地來跟莫軍師賠不是的,可是您看,賠不是也得讓我進去不是?這位姐姐,我的好姐姐,您就發發慈悲,讓我進去唄?」安小樓腆著臉哀求道。

「哼,等著,我去問問我們家小姐,她啊,還在可憐兮兮的披麻戴孝呢!」大門 的一聲被關上了,安小樓險些沒躲開,鼻子頭差點就沒了。

「好險!」安小樓模著鼻子不無後怕的說道,「這女人真是小心眼,唉,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其實這句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安小樓自己心里頭也不知道,他就是以前老看電視,現在又听這個說那個說,自己也學了個囫圇吞棗,不知其味。

過了不知多久,反正安小樓是汗都站出來了,那門才重新被打開,這次出來的還是那個丫鬟。她瞅著安小樓,沒好氣的說道︰「我們家小姐心軟,著你進去呢。若是換了我,哼,八輩子都不要再見你!」

「謝咯!」安小樓拱手笑道。

跟隨著那小丫頭一路走進去,來到花園里,此時莫顏正坐在涼亭里,這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她腿上居然蓋著個毛毯,手里還捧著個暖爐,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燻香和熱茶,整個是一個過冬的模樣。

「喏,你自求多福吧!」小丫鬟隔了老遠就停下腳步,用嘴努了努遠處的莫顏,然後對安小樓說道,「我告訴你啊,因為你,我們家小姐心傷的不得了,她那時恨不得跟你一起死了去!」小丫鬟也知道給莫顏和安小樓兩個留個私人的空間,便招了招手,帶著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們走了。

安小樓听了那丫鬟說的話,心里頭特別不是滋味,他知道莫顏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要不此刻他也不會這麼低姿態了。安小樓輕輕往涼亭處走去,正要抬腳上台階,又覺得不妥,是不是得先跟莫顏打個招呼啊?要是冷不丁這麼上去,會把她給嚇著吧?

「咳咳!」安小樓故意大聲咳嗽著,「莫顏!」他單獨與莫顏相處的時候,就不再稱呼她為莫軍師了,這個習慣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

莫顏依舊坐在那里,側面對著安小樓,一動不動,那眼楮也不知在看向什麼地方,而且對安小樓的聲音更是充耳不聞。

安小樓看莫顏這樣子,心里頭發慌,她這樣還不如干脆沖上來對自己拳打腳踢一些來的實在呢。

「莫顏,我來了!」安小樓又道,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嚇到莫顏。

「那個啥,我知道你心里頭生我的氣,其實你給我個機會解釋一下好不好?」莫顏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安小樓的話無動于衷,甚至把他整個人都當作了空氣。而安小樓呢?他也好象是在跟空氣說話一樣,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

「莫顏,你說句話,不要嚇唬我,你要是這樣對我,那我寧可死了去!」安小樓一腦門子的汗,別看他在戰場上沖鋒陷陣,跟一頭獅子似的,但是要讓他對付這樣的莫顏,那還真的是沒啥招數。雖然他跟莫顏之間,如今的關系已經比較特殊,比較曖昧,比較……但是無論怎樣,莫顏畢竟還不是他家里的那些女人,若是換了三好或者玲瓏,他二話不說,湊上去來個不要臉的,又抱又親,親熱一番過後,自然也就都消了火氣,但是這一招是夫妻間用的,他不能用在莫顏身上啊。

安小樓一只腳在台階上,一只腳在台階下,急得直搓手。

「你說……」就在這當口,莫顏忽然開腔了,把安小樓給喜得險些跌倒在地。

「說說,你問啥我都說!」安小樓忙點頭道。

「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莫顏的聲音平緩,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摻在在里面,只有心死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想而知,安小樓詐死這件事,先是給她那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悲傷,而後又是驚喜的沖擊,緊接著又是被耍的憤怒,乃至于安小樓對她的不信任,種種的感受在這短短幾天里,把莫顏已經折磨的不像樣子了。

「莫顏……」安小樓喉頭一哽,原本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神情也黯淡下來,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恨我的,你也有理由恨我,可是這件事,幾乎除了俊熙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了。」

「俊熙?就是那個當著我的面,把你的腦袋切下來的高麗人?」莫顏把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很重,那字字句句跟千斤頂似的砸在安小樓的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是。」安小樓硬著頭皮回答道,「這個計策,是我和俊熙兩個敲定的,那小西行長他狡猾多端,稍微有一點點毗漏他都不會上當,萬般無奈之下,我才隱瞞了你……」事實上,也正是因為莫顏的那悲痛欲絕,才似的暗處的小西行長確信安小樓已死的。

「是麼?呵呵……」莫顏冷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把我利用的很好啊!」莫顏是何等的聰明,她怎會看不穿這個計策呢?

「莫顏,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心疼的緊……」安小樓低聲說道,他現在後悔萬分,若是再來一次,他一定不會設出這局,這讓莫顏幾乎悲痛欲絕的局。

「心疼?呵呵……」莫顏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她那冷冷的笑已經把她沒說出來的話全都表達出來了,听的安小樓臉上一紅。

「你還知道心疼我嗎?」莫顏頓了頓又說道,「若是心疼我,為什麼會不信任我?枉我還對你如此信任,枉我還把你當作……」

「莫顏,你怎知我不信任你?我若真的不信任你,不心疼你,今兒個就不會像個孫子似的站在這里被你們訓斥了。」安小樓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在我死的時候,你行的是未亡人的事,捧的是我的牌位,我也知道,換作任何人,發生了這種事心里頭都會不痛快。可是莫顏,我希望你打我,罵我,卻不要這樣糟踐自己,行麼?錯都在我,你不要拿你來懲罰我啊!」

「懲罰?你安帥現在可是釜山半島的英雄,整個慶尚道的高麗老百姓都在念叨你的好呢,我懲罰你?懲罰不起啊!」莫顏繼續用那冰冷的聲音說道,「安小樓,你死了,在我心里你已經死了,當我捧上你的靈位,為你心肝俱裂,恨不得鑽進棺材里跟你一起死去的時候,你就已經死了……」

莫顏的這番話,著實讓安小樓受了不輕的內傷,他心里頭一方面心疼莫顏,一方面懊悔不已,兩廂交加,使得他忽然間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趕忙扶住旁邊的假山石這才穩住了身形。

「安小樓,我就想知道,那天早晨跟我一起巡視農田的人究竟是誰?」那個‘安小樓’被斬首,鮮血噴涌而出,飛濺了莫顏一頭一身的情景,一直都在她的噩夢中不斷巡回出現,折磨著她的每一個睡眠。

「那個,是我在牢里無意中發現的一個江洋大盜,他作惡多端,早在東瀛入侵之前就被判了死刑,只是他運氣不錯,居然在死刑前夕趕上了戰爭,這才被擱置下來。他的身材與我極為相似,而後俊熙兄又給他易容一番,再加上那天他被點了穴道,一直不能說話,又帶著斗笠,天色不好,是以你才未曾發現……」安小樓低聲說道,其實也正是因為那個江洋大盜,安小樓才萌生了這個念頭,最後也才把悄悄潛入慶尚道的這股東瀛軍隊一舉擊潰。

「呵呵,好個聰明的安小樓。」莫顏冷笑道,「你便讓我沒了命的拉著一個江洋大盜,冒著隨時可能被誤殺的危險奔跑在田埂上?」

「莫顏,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啊……」安小樓苦笑道,「我一直都在保護你,我當時是易容成了一個護衛,所以你都沒發現我……」

莫顏沉默了,過了許久,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終于扭頭看向安小樓,那眼神安小樓只看了一眼,心就如受熱膨脹的玻璃一般  碎掉了,那是滿胸腔的玻璃渣啊。安小樓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去,緊緊抱著莫顏,可是他可不敢,他了解莫顏的性子,那小性子烈的很,一個不小心都可能拿她懷里的暖爐給安小樓的腦殼開瓢。

「你做的真好。」莫顏淡淡的說道,「單純的從行軍打仗的角度來說,安帥你確實已經出師了。」

安小樓听了這話,心里頭簡直是五味雜陳,一時間無言以對了。

「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哪怕跟我知會一聲,我也不至于傷心成那個模樣,現在又被人看了笑話……」莫顏輕輕的,淡淡的,帶著一點點的哀傷,就那樣對安小樓訴說著。

「莫顏……是我不好!」安小樓緩步走上台階,他看到莫顏額頭上有一絲雜亂的頭發,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幫她拂開,誰曉得莫顏居然毫無征兆的,忽然間丟開懷里的暖爐,一把抓住安小樓的手掌,張開嘴就在他的拇指根部咬了一口,那一口咬的真叫一個狠啊,疼的安小樓是齜牙咧嘴,但是愣沒敢出聲。

安小樓喜歡招貓逗狗,以前也曾被狗狗咬過幾次,一直到現在他的大拇指上都還有一塊疤痕。莫顏的這一口,讓安小樓瞬間就回想起被狗狗咬的時候那種痛楚了。不過被狗狗咬的時候,那種痛是一閃而過的,被莫顏咬,這可是一直持續的,鑽心的痛啊。

血順著安小樓手掌和莫顏的嘴唇流了下來,莫顏竟如吸血鬼一般的將那血咽了下去,這才松開嘴巴。

「開心了吧?」安小樓望著手掌上的那一排牙印,以及從創口處流出的血,苦笑著說道,「這下是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你應該解恨了吧?」

莫顏起先是冷冷的一言不發,而後忽然間就抱住了安小樓的腰,痛哭起來。听她的哭聲,就和所有的女人一樣,甚至和鄉下的村婦痛哭的聲音都差不多,就差在地上打滾了,那是完全發泄的痛哭,與平日里的莫顏竟完全不同。

安小樓輕輕的用另一只手撫著莫顏的發絲,嘴里憐愛的說道︰「哭吧,都哭出來就好了,都怪我,是我做的不好,考慮的不周到。」

「你沒死,真的是太好了……」莫顏哭著哭著,忽然間嗚咽著說道,「我真的不想讓你死,我怕你死,你死了,我怎麼辦啊……」說完她又如同一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著,一時間哭聲在整個莊園上空飄蕩著,被所有的人听在了耳朵里,大家心里都悵然著。

「不會的,我好好的呢,算命的說我壽命長的很,還有好幾百年可活呢!」安小樓笑著說道,「還有,我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堅決不會再欺瞞你了,真的,要不下次你把我那里給咬下來!」

該死的安小樓,便是在這時候都沒忘了佔點便宜。

莫顏可不知道安小樓所說的那里是什麼地方,她在這方面完全就是個白痴狀態。此時此刻,她只想這樣抱著安小樓,用一句俗不可耐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她希望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安小樓與莫顏兩個人就在涼亭里緊緊相擁著,誰都不舍得松開手。

「莫顏,我喜歡你!」安小樓頓了頓,忽然開口說道,這可是泡妞的最佳時機,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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