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暗流
當劉武、劉諶、霍俊、李果、諸葛顯兄妹在正午時分繼續往江油進發時。
北方。
上千里外的漢中。
魏興太守劉欽部跑到樂城時遭到關中軍的阻撓,而且更過分的是赤城也被關中諸部控制,劉欽部被這些關中所部將領嘲笑讓其速回荊州,抵御東吳侵攻。
挨打時大伙一起挨,吃肉時有我沒你。
這讓劉欽等荊州方面諸將非常憤怒,威脅要告到征西將軍鐘會那邊。不過這只是些小事,對于鐘會而言最頭疼的莫過于確認那五百詐計破壞劍閣的魏軍,那個小將江楓死活他並不在意,可姜維部只在劍閣遲疑幾天便借著三十里棧道順利歸蜀。
十萬大軍除了消耗糧食或者與蜀中漢軍爭奪那幾乎不可能攻下的舊道,便只有儀仗小劍閣要塞與姜維爭奪三十里棧道。
很難進取一步,所有的人都看的很明白,如果沒別的什麼奇跡的話,那麼這次蜀中攻伐戰或許僅此而已。
得到一個破碎的漢中人口沒撈著多少,對鐘會而言又有何用?
征蜀大業還得繼續,只是那個繼續不太可能是鐘會本人了章據洛陽那邊傳來的消息,晉公已經見到諸葛緒,老頭子把諸葛緒臭罵一通順便將諸葛緒打入大牢。
看起來是在處分諸葛緒,只是這處分也太含糊了。
一沒打板子二沒削職,說是處置諸葛緒還不如說是敷衍鐘會。
衛瓘就是這樣理解的。
果然,听到密報後的次日朝廷以太僕劉原為特使,發來一封嘉獎詔文。
內容不痛不癢,無非是犒賞三軍,希望三軍再接再厲。詔文宣讀完畢鐘會便邀劉原同去視察三軍檢查軍中物資糧草。
這時候劉源身邊一個相貌平平的小校在半路上將一個蠟丸塞到衛瓘手中。
衛瓘將蠟丸死死抓緊那只手再沒出袖口。
這些對于鐘會而言他並不知曉,他只是對于晉公含糊其詞並沒有交代如何處置諸葛緒很是不快。
在當天晚上陪劉原吃酒賞樂時,鐘會借一臉醉色終于問劉原關于諸葛緒的事情。為什麼晉公對這麼個貽誤戰機害得征蜀大業即將毀于一旦的罪人卻不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劉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衛瓘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長舒一口氣道章「真是舒服,果然是上好的五石散!」
說著又飲下一碗醴酒,方對一臉錯愕的劉原道章「太僕大人您可要來點?這可是在下托人自洛陽帶的好東西,神仙難得啊。」
他從薄薄的衣袖里取出一個圓底錐形小藥瓶,起身緩緩到劉原面前放到劉原案上。
劉原微微一笑章「伯玉兄既然有如此好東西,在下卻之不恭。」
他將瓶中五石散倒出些許,和在熱酒中搖搖,一飲而盡。
痛飲、飽食、大吃大喝,這話一扯開再也不提關于洛陽的任何事情。
鐘會醉容很是不悅,只是這不悅也是一閃而過。營中諸人幾乎沒能察覺,除了一直呆在他身旁立場尷尬的鐘巨。
酒宴已足,劉原便起身笑道章「大都督,原酒足飯飽,散力已至。恕原不恭之罪先去行散。」
衛瓘也起身告罪同去,兩個人將多余衣服除去,一身單裝任憑大帳外風冷如針,笑嘻嘻相攜出門。
出大帳後,兩個單衣男一搖一晃,慢悠悠往前走大聲說著醉話。
鐘會的大營里就成為這兩個醉鬼癮君子的後花園,又是什麼鮮花似錦,很快又扯到洛陽的嬌兒佳人滑膩肌膚上,越扯越不象話,哪有什麼士大夫的體統。
听得身後的小兵們直瞪眼。
好在都是長官,小兵們知道開罪不起,這些有損士大夫形象足夠讓言官們議論彈劾的言語,听見了也當沒听見。
「你等且將酒囊交給我們,這兒不用你等伺候了。」
衛瓘向那兩個倒霉的小兵招手,兩小兵面面相覷,目光對視片刻心領神會,兩人答應。將酒囊遞給兩人徐徐退下。
衛瓘緩緩轉身,看到那兩個小兵漸行漸遠,忙回身望著前方繼續前行低聲道章「太僕大人,不要停下,我們有話邊走邊說。」
說到這兒又提高嗓音朗聲笑道章「好熱!果然是暢快!」
聲音大到二三十步開外足夠听得清清楚楚。
那兩個原先被鐘會指派給監軍和特使提酒的鐘會親兵就墜在一二十步外,不緊不慢的跟隨。一邊跟著一邊小心打量。面前的兩個吃了五石散的家伙,大聲聊著女人、享受和美味,一邊吞咽著淡淡的帶著牛膀胱氣味微溫的美酒。
大帳之中。
酒宴退去,醉意朦朧的鐘會起身回帳歇息,鐘巨小心跟隨一起進入。
鐘會進帳之後,鐘巨馬上放下帳簾,又叫門外小校不許任何人進入。鐘巨回身時便看到鐘會臉上的醉容斂去,現在是一臉的怒意章「那個姓衛的,該死,我看他是故意插嘴的。」
對于旁人或許鐘會有些提防,不過鐘巨那是例外。
鐘會倒霉對于鐘巨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因此到目前來說這軍中十萬人里鐘會最放心的只有鐘巨。
再加上醉酒,鐘會內心中壓抑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了。
「叔父息怒,」鐘巨一陣驚慌,「叔父切不可高聲,小心隔牆有耳。」
三軍主帥又怎麼樣?連皇帝都是朝不保夕,鐘巨怎麼不怕?
鐘會在佷兒勸告良久方才壓住怒火,就這時候,門外又傳來小校報告。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是修復金牛道的魏軍又遭到伏擊。剛修好的一段棧道又讓蜀軍焚燒截斷,那些個魏軍士兵們不但丟棄下正在修補的棧道,連主將也拋下。導致他們的將軍被蜀國連弩射成篩子,而且尸身也留給蜀國人了,現在那個倒霉小子的腦袋已經讓蜀國人切下來當旗子吊在金牛道半山腰的一個陡坡懸崖壁上示眾。
鐘會向佷兒擺擺手,說道章「你去辦好了。」
這種爭奪戰又不是頭一次,這些小子放棄修復棧道,是二十軍棍,但放棄主將、尸身都留給敵國,依軍法當斬。
他沒心情過問這些小事。鐘巨遵令,緩緩退下。
不久,幾十顆人頭落地。
鐘巨阻止行刑士兵們將這些受刑之人的首級懸掛到營門上示眾,而是讓受刑士兵的同鄉將死者頭和尸身用針線縫好埋到一起,雖然仍要魂斷異鄉,卻也省得做個無頭鬼,沒法投胎超生。
眾人感激莫名流涕叩首謝恩。
鐘巨做完這些事正打算返回主帳復命,中軍帳下小校來報章荊州劉欽部告狀來的人又來了。
這次來的是魏興太守劉欽的倉曹,小官小人物。
五十歲模樣,言談舉止都很猥瑣,鐘巨馬馬虎虎打發走這老小子只是給劉欽一個空頭許諾章待攻打米倉道時叔父將全力輔助劉欽建功。若是能攻下閬中,伐蜀大業劉欽當為第一功臣。
這是叔父教的法子,鐘巨照本宣科如法炮制。果然效果不錯,那老小子樂滋滋的轉身回去了。
當然空許願也是不行的,鐘會讓鐘巨量力考慮,若是來者鬧得厲害,就讓雍州方面犧牲點甜頭分點給劉欽。鐘巨也沒讓那小子空手,讓那小子帶了份鐘會準備好的手諭。
無非是不要歧視荊州來的弟兄,讓弟兄們可以在赤城修養。至于樂城麼,歸附未久荊州諸部就暫時不要進去了。
這些家伙就像是一頭頭喂不飽的狼,一點肉都不給單靠棍子是不行的。
鐘巨回到叔父軍帳時日已盡昏,叔父大人已經酒醒,兩個剛剛服侍衛瓘和特使大人的親兵就坐在鐘會身後。一個給鐘會遞書簡,一個在整理各色文書。
鐘會本人就坐在酥軟的狼皮軟墊上一筆一劃悠然自得的處理軍務。
他抬眼瞧見佷兒淡淡道章「事情都辦妥了麼?」
「妥了,」鐘巨弓著身子站到鐘會書案前,親兵忙拿軟墊過來,鐘會示意讓佷兒坐下。
「現在還有些小事讓你去做。」鐘會將竹第所制公文輕輕推到剛剛坐下的佷兒面前。望著鐘巨的眼繼續用他平淡到反而讓人生畏的口吻道章「鄧艾那老家伙非要走陰平道我也不攔他,那個傻瓜以為蜀中真的沒人麼?只要蜀中那邊有幾百人就能把那老家伙活活憋死,我也不想日後他咬我一口說我供給不力讓他軍困山上無法前進。」
他指著那道公文章「你去督促一下,讓陽平關給牽弘再送去一千車米麥。注意讓他們多多準備些鍬斧鑿鑽,再多送些蜀中人用的背簍,我想那老家伙這次該明白諸葛緒為什麼不肯跟他走那條道了。哼哼,那邊就算沒劍閣那麼奇險,但蜀中的路哪有那麼好走?」
說到這兒鐘會獰笑章「諸葛緒那個混蛋!要不是他壞事讓姜維從橋頭返師,我的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的。現在都讓這個不肯吃一點虧的混蛋攪渾了。這小子要不是姓衛的保著,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讓他活著滾回去真是便宜他了。」
鐘巨無言。
叔父做事向來心機深沉,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他不敢往下繼續想。
算了,叔父怎麼說他就怎麼做,總之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