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出師
這天夜里宮門悄悄打開。
皇帝車攆只帶少量隨從,車馬直趨武鄉侯府。無需多言,劉諶知道父親想干嗎。
景耀元年皇帝啟用黃皓為近侍太監,其後兩年帝國老臣一個接一個的故去。至景耀二年,皇帝最終起用武鄉侯諸葛瞻為衛將軍,時年三十五歲。
可惜這些年諸葛瞻一直告病在家,除了歲首大會和必要的國家聚會,連每次的旬會都是能不去就不去一般都是由諸葛尚應付——上次傅僉的葬禮諸葛瞻父子齊去是沖著傅家兩代忠貞的份上。
即便是皇帝邀請入宮都是稱病拒絕。
誰都知道諸葛瞻不想看黃皓的臉色,也不想在黃皓面前跪下山呼萬歲。皇帝雖然不快,可諸葛家族和一直依附其家族的勢力那麼龐大,因此也無可奈何。最後總是連累身為諸葛家族女首領的劉氏向她老父賠禮。
不過這次是皇帝屈尊駕到不是太監邀請,更加離譜的是逃家不明去向的北地王劉諶也在一旁隨侍。諸葛瞻吃驚之余終于出門相迎,跪在御攆車旁高呼萬歲。
「賢婿免禮。」
劉禪滿堆起笑臉攙扶起諸葛瞻,繼續說道章「朕今日想來看看尚兒京兒,還有愛婿。」
說罷就往里走,諸葛瞻一邊引路一邊招呼家中下人將正堂清出,供皇帝上座。
劉禪忙搖手道章「不用不用,後室就很好。」
皇帝如是說,諸葛瞻也隨皇帝心意。
進門後沒過多久劉氏將愛子諸葛尚、諸葛京兩兄弟領出給外公行禮,頃刻間其樂融融,好一派闔家歡樂。
就在這當口兒,皇帝突然臉色一變,一臉哀切,抱拳向諸葛瞻作揖,這讓諸葛瞻大吃一驚。
「陛下,萬萬不可!」諸葛瞻忙拜倒在地不敢受禮。劉氏、諸葛尚、諸葛京也皆跪下,不敢抬頭。
「賢婿救我!還望賢婿看在我父親和丞相薄面上搭救!」劉禪哀聲哭訴。
「陛下,您這是何意?」諸葛瞻實在不明白怎麼皇帝說這種話,「陛下,臣世受皇恩,怎敢不思報效?只是陛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說著說著,諸葛瞻、妻子劉氏和兩個孩兒也被這稀里糊涂的場面搞得淚水盈眶。
兩下哭了好一陣,總算是收住淚水,劉禪向兒子看了一眼,示意兒子說。
劉諶輕輕一嘆,悲切道章「江油戍失守,魏軍從那邊突入我蜀中月復心了。」
「怎麼會這樣?」諸葛瞻一臉的不敢置信,呆呆望著劉諶的臉。
劉諶將原委再說了一遍,諸葛瞻沉默片刻,搖頭嘆息道章「皇天不佑,好在發現及時,我們……」可是說到這兒,諸葛瞻又是一聲長嘆章「可發現及時也沒用,我諸葛家族人丁單薄,何況成都沒兵啊!」
「賢婿,你在那些家族中間威望很高,能否向他們借兵?」
諸葛家族人丁稀料是事實但那不重要,說來說去其實親自駕臨武鄉侯府就是沖著諸葛一門的號召力。劉禪打的主意就是沖著那些豪門大族的子弟兵。有這些精兵作底,成都還有一戰之力。
這讓諸葛瞻很是為難。
雖然諸葛瞻心里很清楚如果這次若是選擇幫助岳父扛過劫難,無論為了大義名分還是為了自己家族利益都沒有錯。可打仗這東西哪有不死人的?可是動用諸葛家族花幾十年積攢下的聲望脅迫其他家族參加保衛戰,到底合不合適呢?
再說劉諶還提到了他已經讓人去搬請姜維的部隊,至于非得動用那些子弟兵不可麼?
子弟兵們善戰不假,可是死掉一個都會對諸葛家族的未來產生很不妙的影響,誰吃得準全死的都是各家族那些妾室末枝的兒郎?要是嫡系死掉一兩個,那這個家族以後肯定會餃恨,失去過多的支持,諸葛家的未來就很不妙了。
況且姜維如果及時趕到,堵上漏洞那麼也不過是雙方圍繞涪水一線展開爭奪戰,那就不用死半個豪族子弟兵了,那多好?為此諸葛瞻含糊其辭,猶豫不決不肯最終答應,只是說願意為皇帝帶兵死守涪城待援。
事到如今還在扯皮,真個讓人很是頭疼,劉禪旁敲側擊就是不能打動諸葛瞻。
「父親,兒子願意前往涪城報效國家!」諸葛尚急了,他插嘴大聲說道。
這讓諸葛瞻大為惱怒章「你這混蛋小子,小小年紀說什麼瞎話?你有什麼才能,守城還需要你這麼個小孩?」
諸葛尚讓老子罵得頭臭。
他很是不甘心囁嚅道章「兒子、兒子都十九歲了,興豐侯叔叔當年十五歲就參加隴西戰役。叔叔十九歲都快要成為校尉了,兒子……」
「他是他你是你,」諸葛瞻怒道,「為父的自會報效國家,你就在家好好照顧兄弟姊妹和你母親、姨娘。打仗這事你且再等幾年再說。」
說罷,諸葛瞻望著劉禪道章「陛下,尚兒被嬌縱慣了。嘴上胡說八道,還望您看在怡兒的面上,寬宥這孩子不懂禮數。」
劉禪自然說章「無妨,這孩子是一心報國、勇氣可嘉,朕很高興。」可他心中還是很不高興,他似乎覺著自己這個愛婿有意讓諸葛尚避戰。
接下去的時間,還是商量如何湊齊那根本沒法湊齊的軍隊。成都城內在十幾天前再度強行征兵,現在城內已經無兵可征了。劉諶甚至提出要向各豪門家族征集家奴,組織軍隊。
「這倒是個主意,」諸葛尚再度插嘴,「我家就有十九個年歲合適的男僕,要是整個成都城內全湊合起來怕也有上千人呢。」
加上禁軍,倒是頗為可觀。
可是,若要湊夠軍隊還是非得讓各大家族點頭首肯寫下調令,帶領這些家奴參戰依舊非得有子弟兵統率不可。
諸葛瞻還是一嘴的含糊,不肯去勸說。
這下惹惱了劉諶,他大聲說道章「侯爺,本來我一向都敬重侯爺您的睿智機敏。現在本王不得不說,我看錯你了!您還不如您的佷孫兒呢!他雖一介書生尚肯為國效力,現在就在涪城指揮防守。像您這樣處處盤算自家利益的人本王瞧不起!」
「你……」諸葛瞻大怒,劉禪馬上給女婿賠禮,痛斥兒子胡言亂語。
諸葛瞻氣憤歸氣憤,不過他馬上又望著劉諶道章「你見過顯兒?」
劉諶點頭。
「那顯兒是不是把月華帶在身邊?」
不說都快忘了。劉諶一臉肅穆的望著諸葛瞻道章「侯爺,這次您非的幫幫我們不可!月華她就在江油城內,而江油城朝不保夕,若是城破,以月華的美貌定會慘遭魏狗欺侮。」
這會是諸葛家的恥辱!
就像當年那兩個長公主在長阪坡淪落曹魏,最終淪為曹純妾室一樣,都是奇恥大辱。或許作敵國將領妾室還算幸運的,更糟的情況淪為軍妓。
如果諸葛月華慘遭這等命運,那諸葛家族一世的英名可就全完了。
「這個混蛋丫頭!」
諸葛瞻一陣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地面一陣輕微顫抖,諸葛瞻思索片刻方才再度抬頭望著皇帝道章「陛下您放心,守土保疆乃臣等的本分,臣父為帝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也當如此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他回頭望著兒子諸葛尚道章「你去讓人備車,我要去下尹府。」
說到底還是諸葛家的尊嚴,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諸葛瞻心中的猶豫不決。
這天的晚上諸葛瞻四處奔波游說,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天明前最終在成都城的北郊聚集起一支由兩千三百七十三名各大家族子弟兵組織的隊伍,此外還有一千三百九十名各大家族湊齊的家奴兵,最後是皇帝的四百六十人禁衛軍,總兵力為四千兩百二十三人。
初冬的朔風蕭瑟,這支隊伍排成幾個方陣,旌旗飄揚。
諸葛瞻穿著衛將軍鎧甲,帶領眾將在軍中檢閱。他身後諸將是前幾日因劍閣局勢安定而轉回京述職的新任尚書張遵、尚書郎黃崇,以及北地王劉諶,愛子諸葛尚。
張遵是自願代表張氏一門參軍,隨著張遵的加入,一部分支持張氏家族的旁系家族同意將子弟兵交出。
黃崇是代表閬中黃氏一族參戰,也是得到蜀中各大家族支持的一支,其中包括梓潼尹家、梓潼杜家、巴西王家等一干家族。
而北地王代表的正是劉氏皇族,劉諶還順便將死牢中的姚隕先邀請回王府養傷,華神醫為其治療,算是對姚隕無辜受罰的虧欠。
華典也跟隨大軍開拔,以便軍中諸人受傷不備。至于諸葛尚,諸葛瞻全力說服那些跟隨諸葛家族的下屬家族獻出子弟兵,總得做出表率。
因此,身為嫡長子的諸葛尚只能帶在身邊以示公平。
這些子弟兵都是各大家族的精銳,武藝個個出眾,已經幾乎可以與魏國隴西精兵相提並論,再加上鮮亮衣甲、鋒利兵器,一個個如狼似虎。
看著這些讓人心動的精銳部隊,諸葛瞻心中的血迅速變熱。
誰不是男兒大丈夫?
小的時候他也是做夢都想上戰場,想在戰場上體會一下父親當年金戈鐵馬的生涯。
父親那指揮若定的表情是他兒時的夢想。
可惜他太小了,父親過世時他才八歲,此後身為諸葛家族的首領他的生命他的意志已經不在是他一個人的。
將近三十年他做過什麼?全都呆在京城,直到今天方才如願。只可惜帝國日薄西山,他的機會才到來,到底是遲了些。
「父帥,皇帝陛下在城樓上向您揮手呢!」身邊的諸葛尚提醒諸葛瞻。
諸葛瞻回身走到軍陣最前最靠近城牆位置地方單膝跪下。他望著皇帝抱拳行禮,也對著身邊的兒子啞聲道章「你代我叩謝皇恩。」他昨天勸慰了好多家族首領,這才終于說服了幾個為首的大家族肯出兵支持,嗓子很累發不出聲來。
諸葛尚代替父親望著城上大聲叩謝山呼萬歲,全軍雷動。
至此,大軍正式開往綿竹,目標直指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