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轉折
「夫君，時間不早，您該起床了。」女人輕輕反復推搖那個裹在溫暖被子里的偉岸軀體。
喊不醒的劉武就這樣被吳如推醒。
天還沒亮，才四更多。劉武洗臉漱口整治衣服，讓劉武有些詫異的是今天侍奉他穿衣的那兩個女人正是曹秀、曹媚兒姐妹倆。不過劉武也僅僅是詫異，他沒那麼多工夫思索那些額外的閑事，任由這對姐妹給自己穿戴齊整如是而已，這對姐妹從頭到尾也默然垂首小心伺候不發一言。
等劉武坐上低塌，小廝們便將案桌挪到劉武近前，婢女們更將食物盛放到案上。新制的炊餅加昨兒個吃剩下的一些肉、鹵豬舌，外帶幾條鮮美花椒豆豉煮鯽魚佐餐。
劉武狼吞虎咽吃著炊餅，門房守夜的家奴來報︰北地王來了。
劉武哦了聲答應，繼續吃。
「他怎麼還沒進門？」劉武都吃了大半個，院子里還是靜悄悄，心中奇怪。
「侯爺，要不我去請他進來。」管家張強建議道。
劉武皺眉放下手中殘存的炊餅。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劉諶那個小子以前到自己家從來是直接往里闖，除了臥室他哪里都敢去。難不成皇帝沒有準許那個提議?
「我自己去！」
劉武親自抵達門首，他們兄弟見面。一見面劉諶便貼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哥哥，那件事可以了。」
這是好事，劉武大喜，不過劉武還是多問了句︰「那你剛才怎麼不進門，害得我還緊張了一陣子。」
「我，我還是覺得對不起哥哥。」劉諶黯然低頭，「馬家的事情再牽扯也輪不到哥哥，哥哥卻為了他們犧牲了那麼多、功勞卻還算是我的，我覺沒臉跟哥哥您說話。」
「你呀，」劉武說，「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功勞算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我知道打完仗戰士們最希望得到並不是功勞。」他看著劉諶很認真的說︰「能好好活著不缺胳膊少腿，那才是將士們最大的幸福。現在我已經得到了，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劉諶沉默著，他羞愧道︰「跟哥哥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很不要臉就是個無恥小人。」
「不要這麼說，」劉武急忙搖手，「你才是第一次上戰場，怯戰也很正常。我當年不要說第一次，足足一個月每次打仗後都想哭鼻子呢。」
這是安慰。
當年的劉武才不過十五歲，小孩子哭很正常。
劉諶百感交集胡思亂想，劉武又說道︰「恩，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我們也該去上朝了，對麼。」
快五更了。
……
十一月初八，天漸漸放亮。
辰時正，劉武府宅門首站了五個的男子——周大和李果，以及兩個親兵和那個因為冒充北地王被抓入牢房酷刑折磨險些喪命的姚隕。
門房的便將劉武昨日夜接到宮中消息今日去早朝的事情告訴眾人，眾人略有些意外，門房也讓這些劉武的親信們進門，也要不了多久，就快散朝了。
眾人進來後，一直走到原先劉武習武的地方，那兒現在是那個小屁孩劉魏使用，小孩兒正學著使用弓箭。教導他的是比這五個劉武心月復早來大半個時辰的一堆女孩兒，汶山馬家的姑娘們。
昨天傍晚這些女孩兒剛剛到成都安平王府就住在馬老王妃院子里。這些相貌只能算端正但身材個個健美的姑娘們大咧咧的指導這個跟她們只不過差幾歲身份卻是她們佷兒的小劉魏武藝。劉魏也讓這些熱情過度的小姑姑們操練得夠嗆，特別是這些小姑姑們也不知是不懂什麼叫男女關防還是別的什麼意思，就站在劉魏身後抓住他的手，教習他正確射箭姿勢。
搞得小劉魏心驚肉跳心不在焉射擊月兌靶，然後就被身後小姑姑一陣臭罵再換一個人上來教授。
真是溫柔的地獄啊！
現在劉魏身上滿是這些女孩兒身上香油的味道，箭法也不見什麼長進，臭罵倒是領受了無數。後來這些小女生們也知道劉魏基礎很差，干脆讓這小子從馬步蹲起，蹲馬步端著短弓，小男孩累得都想哭。
馬家的姑娘們除了留下一個監督，剩下都笑嘻嘻的去吳如那邊跟她們的嫂子吳如和準嫂子華靈妹妹玩投壺游戲。
劉武的這些親兵們個個咂舌，沒想過這些馬家的姑娘們如此暴力野蠻。
「你是我哥哥帳下的那個小校周大？」那個留下監督的馬家女孩饒有興趣的盯看著周大的黑臉。
「啊，我就是。」周大不知道這個女子到底想說什麼。
「听說你箭射得很好，我想領教一下。」說罷，她將劉魏手中短弓奪了下來交到周大面前。
周大無語，接過弓走到箭桶旁撿出只箭搭箭便射，正中二三十步外靶星。
女孩兒咯咯嬌笑，再度從周大手中奪弓，周大只覺得手上一緊大吃一驚︰這女孩好大的氣力，手上多使了些力，將弓握緊。
「你干什麼？」女孩兒畢竟是女孩兒，扯了幾回弓在兩人中搖來晃去還是奪過來，她皺眉顰道︰「你是欺負我一個女孩兒家跟我比氣力麼？」
周大這才訕訕將手放開。女孩兒輕輕冷哼，也彎腰從箭桶中抽出一只箭，抬手舉高、目視前方，拉弓、放弦。
弓箭飛出，跟周大射出的箭一樣，扎在靶心區。
「看見了麼，」女孩兒望著正起身偷會兒懶的小男孩劉魏道，「現在的你比我們女孩兒家都不如，你還是干脆學文算了。瞧瞧，你這馬步哪里是馬步啊？我瞧你坐上馬非讓馬兒抖下來。」說著還在小孩腰間捏了一把。
很痛！劉魏苦著臉嘟起嘴，最後咬咬牙繼續蹲。
「教這種笨小孩真累，沒意思！你們慢慢指導這個小子啊，我還是去陪姐妹們，不奉陪了。」這個馬家的女孩兒丟下弓弩，轉身扭著小腰肢順著走廊上後院去了，眾男子面面相覷。
華靈母親胡氏當初斥責華靈那句你可是漢女，怎麼可以不知婦言婦德？
雖然是情急下對女兒的呵斥，卻也是情有可原。
汶山郡馬家這些野丫頭女紅針指一個都不會，詩書都看過一點，字認得些卻不太會寫，年歲最大的一個丫頭勉強能寫個信，可連她自個兒大名也寫的很遜。作飯個個會，但都只會做燒烤，騎馬打獵是家常便飯，連平日的游戲也是打打鬧鬧拳腳相加，幸虧都是些女兒家家了，大家約定好的不許動兵器不許打臉，否則這些野丫頭那些身上手上經常出現的淤青就會常到臉上做客了。
管事的張強偷偷告訴這些劉武的部下們關于這些小姑女乃女乃們的情況後眾人無語，他們還是暫時在院子里先陪少將軍劉魏習練武藝。
過了一會兒大概到已時，門房跑來告訴這些男子，劉武回來了，眾人都去小廳等候。
劉武進門時氣色不錯，想來應該順利吧？
李果察言觀色後忙笑眯眯道︰「將軍今天可有什麼收獲？」
「還行，」劉武答道，「馬泉的性命總算是保住了。」
李果笑臉一僵，不明白怎麼回事，他呆呆望著劉武道︰「我問的是您有沒有得到什麼實在些的好處？」
劉武微微一愣，哈哈一笑︰「皇帝賞了我三千鎰黃金，還有大量的布帛綢緞，這下子弟兄們都發財了。」
李果鼻子都氣歪了，他憤怒道︰「將軍！我問的不是這個。嗨，直說吧，皇帝給您封了什麼官制？」
劉武躊躇片刻，低聲道︰「振威將軍。」
眾人都很高興，劉武總算不是那種半吊子雜牌一模一大把的護軍了，大家都有了盼頭。
「那麼將軍，我們的轄區在哪兒？」周大插嘴問道，「是閬中還是劍閣還是陰平？」
「周頭兒，這有什麼好猜的？肯定是陰平啦，我們將軍可是隴西那些混蛋最怕的人，皇帝一定讓我們去守陰平道，嘿嘿，對吧將軍？」除興勢山三人外自陽平關跟隨劉武逃回蜀中兩個親兵中的一個嘻嘻哈哈道。
「不要指望三大道了，」李果也笑道，「能得到個地方管轄就行，隨便哪兒都好，就是去南中永昌都行啊！對了，將軍到底是哪兒啊？」
劉武不說話。
眾人臉上的笑容也在慢慢變僵，最後劉武抬頭掃視眾人，平靜的說︰「鎮軍大將軍（宗預）提議我去大都督（姜維）帳下效力，負責鎮守閬中漢昌城，不過我拒絕了。」
氣氛驀然死寂一片，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們的將軍怎麼會這麼糊涂。
「將軍！那是多麼好的機會啊！」周大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您這麼多年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到今天，都可以正式成為一城之主了，您竟然輕易就放棄了，您對的起那些為您戰死的弟兄們嗎？」他聲音顫抖滿臉的悲憤，「天啊！您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兩個同來的親兵連忙拉住氣憤難平的周大，安慰這位心靈上大大受傷的莽漢。
「將軍，既然不是城守想必您一定是在劍閣大都督帳下直接受命，是麼？」李果堆起笑臉問道，就是這笑臉跟哭沒什麼兩樣。
「沒有，我請求留在京中養傷。」劉武回答。
眾人徹底絕望了，這樣一來不要說是振威將軍，就是官封到跟董厥類似品敘也是屁用沒有，劉武注定以後再也不能上戰場了。
「將軍，您好糊涂啊！怎麼會說這種話？」李果沉痛哀嘆道，「天啊！我對您推心置月復傾囊相授，就是希望您能夠一飛沖天。日後只要您垂憐光復我賈氏一族我就感激不盡，您怎麼可以自甘墮落呢！」
只有那個小屁孩劉魏突然插嘴大聲叫好︰「父親做的對，要皇帝老兒給的官干嗎？要做官我們自己做去。」
「您！」李果向劉魏瞪了一眼低聲羞恨道，「少將軍，您啊！把東西看的太簡單了，我們怎麼去自己做官？天下三分鼎立大勢已定，我們難道要在蜀中拉開隊伍造次麼？那可是大逆！況且蜀中國力衰敗，我們內亂北方正好乘虛而入，那不是自尋死路麼。」
說這話也是大逆，虧得現在這些都是劉武的親信家眷，不會有人告密。
「那就在魏國搞，」劉魏模模鼻子說道。
「魏國國力遠勝我國，我們又是毫無根基，怎麼能得手？」李果苦笑道，「本來將軍只要慢慢堅持，要不了十年等大都督引退，到時候當還有將軍一席之地。要不了二十年將軍當可叱 風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統帥整個大漢帝國，就像昔日的諸葛武侯一般。可現在全完了！」老兒長嘆，「這可怎麼辦啊！您到底為什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劉武正要說話，門房那邊傳來消息︰馬泉家的婢女送東西來了，那個婢女就是當日那個磕頭磕出血的傻丫頭。
她帶來了份書信，不過這次是墨和蔡侯紙，寫的很匆忙，還是那個寫血書女子的筆跡。大意是感激劉武救命之恩，救了她一家三口。就在剛才馬家得到宮中的消息︰判馬泉流放汶山郡永遠不許進入蜀郡。
「那怎麼是我，」劉武忙道，「你們有空該謝謝北地王，是他勸說皇帝的，我沒做什麼。」
「不，不，」那個婢女連忙道，「我們家小姐說了，她又不認識北地王，王爺根本沒必要援手相助，要不是侯爺您暗中出力根本不會有這種結果，我們家小姐不是不懂道理的。」
女孩將東西送到後便離開了。接下去是李果等人哭笑不得看著面色平靜的劉武。
「將軍，」李果道，「我離開您後怎麼發生了那些事情？我真的無話可說。」老兒看看那些一樣郁悶難當的弟兄們︰「你們回來時也不告訴我！算啦，事已至此悔也無用。還好在這次我們將軍自作主張也許並不一定是壞事呢。」
「事情都鬧到這地步了，剛剛說不好的也是你！」周大憤憤道，「賈老兒，你倒說說怎麼不是壞事？」
老兒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泄漏。」
又在故作神秘。
周大等人無語。不過就像老家伙說的那樣，事已至此悔也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天下午，皇帝的詔書雪片一般下達，分發給各家有功之臣。劉武得到是最大最多的財帛賞賜，比諸葛瞻的都多。剩下的是霍俊，他得到的也不少，除了財物更順利成為將軍——忠義將軍。諸葛顯也得到賞賜，諸葛顯又在給皇帝的奏折上請準到陰平道軍前效力。劉武等人知道這小子還是放不下心中的牽掛，皇帝也準了。宗預提議將霍俊調撥與諸葛顯合作，一起守備江油城江油戍，另外從明年開春起，江油城將被重建。目前的江油城防御力量幾乎可以忽略，城牆又薄牆體又矮，已經不適合作為前線糧草囤積地了。皇帝照準。霍俊就是有些舍不得離開劉武，想拒絕這個任命。
「你不是說好不容易才立這麼點戰功，總得得到點什麼補償一下可憐的麼？」劉武笑罵道，「你個混球，現在心中正暗爽是吧？滾吧你！好好當你的將軍，老子這兒用不著你了。」
眾親兵哄笑。
這些天劉武心情大好，果然如霍俊所言以前的劉武可不是那麼好惹，也會罵人打人。多虧弟兄們也沒做什麼錯事，暫時還沒人被整過。
「對了，你走時把弟兄們都帶走吧？」劉武對霍俊道，他掃視了下愕然的弟兄們忙補充了幾句︰「不是我不要你們，沒那種事。只不過你們現在一個個的大小都是個官，我現在身邊一點兵都沒有，按規矩你們是不能跟著我的。把你們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霍俊是你們多少年的弟兄，他照顧你們我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所有人都覺得心里難受，將軍明著是升官了，暗著還不如個雜牌將軍當得爽快呢。
「你們都搞什麼？」劉武裝出一臉不悅，「這次你們可都沒空手呢，怎麼個個哭喪著臉？再這麼下去，過些天老子納妾不要你們這些哭星上門，晦氣死了。」
眾人連忙擠出笑臉，劉武還是不滿意，眾人立即在霍俊這個新鮮出路的將軍指揮下一陣干笑，惹得劉武哈哈大笑，眾人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十一月十五日，劉武再度大喜。
他親自前往華府將華靈娶進門，這天，那些劉武的親隨自然不用說，個個到場。此外還有張哲、諸葛尚等小輩，北地王劉諶和虎騎監糜照也來了，一直私下跟劉武交好的李密這次也送了份禮物讓他兒子帶過來。至于還在為父服喪的傅息也讓人備了份禮，諸葛顯留在家中照顧其哭到病倒的母親李氏所以也是讓人送來一份禮物。還有暫時滯留江油的黃崇和閬中王氏都送來禮物慶賀。朱提太守滯留成都的孫子也偷偷送來禮物，就是希望不要在禮單上寫他的名字。與此類似的還有幾個小家族劉武也陸續收下讓吳如記在心中。
最後還有大都督姜維等漢中諸將一起送的東西，也是好大一份。
連吳如都私底下都這樣對華靈講︰「你運氣真好，我嫁進門那會兒哪有這麼多人家送禮？」
的確，吳如嫁進門時除了皇帝宮中例行送來的禮物就是娘家和夫婿父親兄弟們送的那點禮物，其余沒有。更沒有多少人踏足參加喜宴。于是這一夜，劉武在眾賓客勸酒下歡飲過度結果爛醉如泥。
直到第二日夜方才將新婦變成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