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干戈(1)
在三支狙擊步槍、八支手槍的瞄準下,郝昀、武麾軍、王偉露出猙獰的微笑,而阿曼達的俏臉上卻神情相當復雜。
原以為不顧一切報復的對象滅亡的那一刻,自己會如釋重負、欣喜欲狂,然而此刻心中卻悵然若失,貌似瞬間失去人生目標般。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與自己有著殺父之仇,但父親作為殺手,刀頭上舌忝血過生活,何嘗不是血債累累?殺人與被殺,誠然只是一線之間。
「作為一個殺手,死亡是最終的歸宿。」
記得當她勸告父親放棄殺手生涯時,頑固的父親如是說。
父親因為養兒育女而需要大筆金錢才走上殺手之路,又因為心愛的女兒而繼續自己的殺手生涯。曾經,她試圖接受施丹達的求愛,以換取父親的自由和金錢,讓父親在地中海別墅中頤養天年;然而父親拒絕了女兒的犧牲,最終走上絕路。
可悲的是,在他死後不久女兒便選擇了接受施丹達,條件是報仇。
對于施丹達,阿曼達的感情很紛雜。她不愛這個比蒙般粗豪的黑道男人,雖然他對她的痴情讓她幾度動容,但心卻無法撒謊。
雖然在南美生活時日不短,但女孩卻依然是一個典型的華夏人。至少在性情上,她可能比普通的東海女孩還要保守,至今仍守身如玉。
這一點,日漸開放的東海女人做不到。據說,東海青年女子的平均性伙伴已經達到驚人的5.1個……
阿曼達是在衢州度過的童年,那時的姓名叫晏舒。女孩極小的時候個子就相當高挑,被妒忌的同學稱作竹篙精。
然而這個竹篙精卻極得學校老師和男同學的喜愛。雖然個子很高,但她卻是以珍珠粉揉成的小美人,有著玉石般的圓潤和光澤的肌膚、花朵般的嬌女敕俏臉、一對天真無邪的大眼楮、柔順的妹妹頭……
而且這個竹篙精在學業上,在體育上,在才藝上都有著上佳的表現,誠然是衢州實驗二小的明星級人物。每每在隊列中鶴立雞群,受到無數男同學的瞻仰。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一樁變故而打斷。她九歲那年,老師忽然將她喊到教室外,讓她回家。晏舒懵懵懂懂地回到家,卻見面積不大的家里擠著幾十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他們在臥室里、在客廳中、在廚房里瘋狂翻找,將被褥、衣服、電飯煲、水壺、壓力鍋丟得到處都是。
有心髒病的母親捂住胸口,眼楮含著淚水絕望地盯著這一切,身體急劇地顫抖著,搖搖欲墜,幾乎要暈厥過去的樣子。
「媽媽,到底是怎麼啦?」
單純的女孩子嚇壞了,抓住母親的衣袖如同受驚的小鳥般無助。
「你爸爸,他、他出事了……」母親抱著女兒,雖然是夏天,身體卻冰涼,透過來的冷意讓女孩子哆嗦不已。
警察臨走前,還將二人一再嚴厲地審問,讓晏舒感到自己是犯人。
一連三次,警方來到晏家,將這兩居室的房間一次次翻個底朝天,每次讓母女二人花費幾天的時間才整理過來。
每折騰一次,母親的頭發便白一層,三次之後,一頭青絲竟然幾乎徹底被秋霜染遍——而此時,母親的年紀不過三十幾歲!
同時,晏舒在學校也受到極端的待遇。本就妒忌的女同學一個個指著她的背影嘰嘰喳喳地說︰「瞧,那個竹篙精就是殺人魔王的女兒,她爸爸殺死了老板一家人,將錢全部搶走了!」
而男同學的眼光也復雜起來,再也沒有了過往的敬仰和愛慕。
最終脆弱女孩絕望的是老師的態度,他們那冷冰冰的目光讓她徹骨寒冷,就算炎夏中,弱小的心靈卻寒噤連連。
座位被重新安排了,她被趕到最角落的地方,四周空無一人;每次安排活動時,老師甚至都不搭理她,讓她一個人茫然無助地站在那里啜泣。
終于,女孩子崩潰了,她指著這些人哭叫道︰「我恨你們,我討厭你們!」
然而回答她的是無數惡毒的咒罵︰
「竹篙精,你爸爸是殺人魔王,你媽媽是白發魔女,你全家都應該死絕!」
「竹篙精,你們爸爸媽媽都是怪物,你也是,要不然怎麼長得那麼高?畸形!」
「龍生龍,鳳生鳳,殺人魔王的女兒也會是殺人魔王吧?嗚嗚,我好怕哦,怕你過來殺我!來啊,小殺人魔王,你過來殺我吧!」
……
女孩子捂著臉大哭著往家里跑,路上接連幾次摔倒在地,膝蓋和手掌都鮮血淋灕,但心靈的創傷遮蓋了**的傷痛,她繼續跑回了家。
「你怎麼回來啦?」母親驚訝地看著她,「咦,身上怎麼都是傷,和誰打架了嗎?以前不是從來沒打過架的呢?」
女孩子只是哭泣,不敢回答。
「到底怎麼回事?」母親的心髒有一次劇烈跳動起來,有氣無力地問。
「我……我不想上學了,媽媽!」女孩子哭叫道。
母親臉色頓時煞白,揚起手試圖打她,卻沒落下︰「你為什麼不上學?不上學的話,你能干什麼?以後一輩子怎麼過?」
女孩子啜泣著無以應答,但就是堅持說不上學。
母親終于明白女兒在學校受到了委屈,不禁淚流滿面,抱著女兒哭了起來。
後來母親還是再次將女兒送到學校去,並和老師交流了很久,而晏家祖傳的一對龍鳳鐲則從此成為晏舒班主任的傳家寶。
在班主任的支持下,晏舒勉強在學校中容身下去。然而冷眼和隔膜卻在她四周隔開一道牆,一道讓人無法呼吸,無法透氣的牆。
因為母親那希冀的目光,因為母親那漸漸浸染的白發,九歲的晏舒隱忍下來,學到了人生的第一課。
三年,她整整隱忍了三年,隔絕了三年。這三年讓她從一個外向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性格相當內向但卻自強不息的女孩。
十二歲那年,父親終于從國外托人悄悄帶信過來,而那夜母親卻因為心髒病而去世,當晏舒發現情況的時候,她手中還緊緊捏著那封信,雪白的頭發在晨暉中是那樣的耀眼……
「媽媽——」
十二歲的女孩驚駭欲絕,撲倒在母親的身上,不斷搖晃她的身體,試圖讓她蘇醒過來。三十七歲的女人隨著女兒的搖晃無力地擺動著,忽然手一松,那封遲來的信悄然飄落,被風卷起……
「媽媽!媽媽!嗚嗚!」女孩抱著死去的母親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但曾經親她愛她的母親再也沒有醒來,沒有回答女兒的叫喊。
一個月後,父親派人來暗暗將她接走,偷渡離開了華夏……
五年後,世上唯一的親人——父親,死在這個男人的手中,為此她曾經立誓不顧一切要為父親報仇。
「今天誓言終于要實現了嗎?」
阿曼達微微閉上眼楮,炙熱的淚水打濕了絕麗的臉龐。
「砰砰!砰砰!」
槍聲終于爆豆般響起,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和無數驚呼聲。阿曼達睜開眼一看,眼前卻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什麼都看不到!
「這……這是什麼?」阿曼達吃驚地問。
「子彈打在干粉滅火器上的後果……」施丹達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啊!啊!啊!」
突然三聲慘叫傳來,隨即槍聲再起,這次是茫然的,漫無目的的。忽然一雙極其強壯的胳膊挽住她的縴腰,阿曼達一驚,隨即知道是男友的,于是平靜下來,隨他將自己帶到一處拐角處。
「夠強悍,果然不愧是前特戰之王,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施丹達冷笑道。
很快,白霧消失了,所有人的頭發上白白的一片,地板也如此。而且地上躺著三個人,全身都在劇烈抽搐著。
倒在地上的是三名手持狙擊步槍的殺手,他們眼楮不斷開始翻白,雙手拼命在脖子上摳,將脖子抓得血肉模糊。顯然,他們無法呼吸,已經徹底窒息!
王偉想起自己曾經的經歷,驚嚇地倒退一步︰「魔鬼,那是個魔鬼,上次我……我就差點被他……」
武麾軍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了一眼,無奈地搖頭,對郝昀道︰「三哥,這應該是傳說中的金針刺穴,失傳幾百年的秘訣,不曾想竟然還流傳下來。」
此言一出,十幾名武功高手齊齊上前一步,仔細觀察那三人的模樣,紛紛點頭,一個個面容相當驚悸。
「沒救了嗎?」郝昀淡淡問。
武麾軍點了點頭︰「現在送到醫院,在路上就會窒息身亡。而且就算現在已經在醫院,要取出這枚細小的金針只怕很難,還是難逃一死!」
「這麼歹毒?」郝昀悚然起來,眼楮眯縫一下,「老四,看來公孫羽這個禍根必須除掉。否則,就算我們干掉了北宮靈雨,也會遭到他肆無忌憚的報復。如果他實施刺殺的話,我想這個世界上幾乎沒人能躲過!」
武麾軍默然點頭,隨即卻看了看比蒙巨獸︰「施丹達先生,您剛才為什麼不出手?以您的實力,如果相助一臂之力的話,可能……」
施丹達淡淡一笑搖頭︰「對不起,我不認同您的判斷,武先生。公孫羽,過來之前早就料定了一切,那個埋在衣服堆里的滅火器也是他準備好的!這樣的人,我沒有必殺的信心,所以不能出手,否則死的人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