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15
一頂半新不舊的草帽，系著根紫色的紗帶，掛在門栓上。甘霖出門的時候順手取了戴在頭上把臉遮去了大半。
很巧，甘霖出門騎車走了不到三米，旁邊醫院大門里就出來幾個警察。他們都看到了甘霖的側臉，在相距不足二十米的近距離，只要甘霖表現出一絲異常，都沒法逃月兌。
甘霖的神經像是鐵鑄的，從容的騎著那輛除了鈴鐺哪里都響的破自行車，在警察們面前折向，沿著坑坑窪窪的瀝青路往鎮西騎去。
騎在車上，甘霖的身材看上去沒那麼高，警察們也沒法從騎車的姿勢辨出男女，他一路歪歪扭扭的騎車招搖過市，踫上的警察都沒有懷疑過他，沒有一個攔住他檢查的。
小小的李家嘴鎮上，隨處可見警察跟武警們的身影，他們也不是敷衍了事，相反，他們踫到鎮上的男人檢查得格外，一輛牛車拉的板車上躺著的男人由于身材跟甘霖接近，愣是被翻來覆去的查，男人的媳婦急得都哭了，走遠了，甘霖都听到她在說︰「我男人咳血咳得很厲害了，你們不要翻動他。」
牛車終于被放行了，在甘霖的破車轉彎上出鎮的公路時，他扭頭看了一眼，看到牛車又開始走起來。
李家嘴鎮沒有院牆，可以不需要沿著公路出鎮子。但是綿綿群山與大河離得太遠，鎮子四面都是農田，低矮的農作物不可能掩藏一個大男人的身體，從任何方向出鎮子都一樣容易被監視，一旦被懷疑，跑起來的速度還受影響。
甘霖毫不猶豫的選擇騎車從國道上離開。騎著像是隨時會散架的破自行車，在瀝青刷黑的國道的不緊不慢的前行。
好些警車與軍車停在國道上，道路上僅留容一輛卡車通過的空。有荷槍實彈的武警如臨大敵站成兩排檢查過往行人跟車輛。
時間還早，進出鎮子的車還少，多是附近村子挑著菜來鎮上賣的農民，出鎮子的較少。進鎮的基本沒檢查，出鎮子的女人也沒怎麼檢查，對男人們檢查得相當仔細。
前面有個騎三洋摩托車的青年被要求交待臉上的刀傷是怎麼來的，甘霖听到他略帶夸張的本地口音搞笑的解釋︰「現在買東西不都講個商標嗎？我上次去縣里買刀，就沖那十八子的牌子去買，結果那刀是假的，商標跟真的不一樣，我拿著別人在商場買的真品跟賣假貨的討論真假問題，我們討論得太認真了，結果就這樣了。」
這也是個有趣的家伙，別的農民都是老老實實接受檢查，問一句答一句，他像是來講相聲的，面對武警跟警察們擺出這麼大的陣勢一點也不沐。
甘霖垂頭看著車籠頭上的一塊銹跡，唇角上揚，險些就笑出聲來。他，同樣也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鎮定得不像是被搜捕的逃犯，悠閑的坐在破自行車上，慢慢的跟著出鎮的隊伍往前走。
那個騎摩托車的農民還載了個姑娘，不時的發出咯咯的笑聲。那聲音甘霖听著耳熟，但他不敢抬頭去仔細看。
通過檢查後，那騎摩托車的農民還意猶未盡的把車停在旁邊，連比帶劃著繼續講述他買刀退刀再買刀的經歷。本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他嘴里說起來就是妙趣橫生。甘霖覺得他不去講相聲，真是相聲界一大損失。
終于有個武警忍不住喝道︰「別在這里擋路。」
「武警大哥，我在這里等人啊，我小姨子還排隊等著檢查呢，我要是敢先走了，小姨子明天在我未來丈母娘那里告一黑狀，那彩禮錢至少要翻一倍，兄弟我窮啊，就現在的彩禮價格都快讓我去當褲子了。」
「你廢話真多！」
連武警們也忍不住笑了。
「我這不也是被現實逼迫的嘛。不在準備彩禮時沉默，就在準備彩禮時變態。以前一張大學文憑還能抵一半的彩禮，現在家里供我們上大學家徒四壁，等我們大學讀完了就剩一麻袋書，在廢品收購站買了不夠買一本新書，揣著大學文憑不包分配我們還得回家種田，要娶個媳婦還不如小學畢業生，人家至少提前奮斗了十好幾年，一年養兩頭豬也，十幾年下來也有幾萬塊錢了，媳婦本攢得比我們雄厚得多。」
「唷，你還是大學生吶！」
「二本，不值錢，不像你們當兵轉業拿錢不說還管分配的，我一表哥就是武警畢業，啊，呸，說錯了，是轉業，他比我風光多了，又娶媳婦又買房，我騎的這輛摩托車還是表哥淘換的舊貨白送我的。我媽眼紅得成天羨慕嫉妒恨我大姨媽，啊，不，女人才來大姨媽，我那是大姨。」
「行了，你趕緊叫上你小姨子快走吧，都快把這里當說書場了。」
「我暈！嫌我廢話多了，好吧，我找個牆角畫圈圈去。」騎摩托車的農民一臉悲痛的表情，逗得他女朋友笑得前仰後合，武警們也笑，相應的，他們警惕性就低很多了。
正好到甘霖接受檢查，那騎摩托車的農民吆喝了一嗓子︰「小姨子，趕緊騎上那除了鈴鐺哪里都響的古董自行車走吧，武警哥哥們說了讓我叫上你趕緊走，人家嫌我了。」
除了鈴鐺哪里都響的只有自己的自行車！甘霖心里一咯 ，終于想到那姑娘的聲音為什麼耳熟了，原來那是齊院長兩個孫女中的妹妹。
兩個姑娘年齡就隔了一歲半，長得跟雙胞胎似的，聲音也相似。甘霖沒听過妹妹的笑聲，但剛听過姐姐的笑聲，所以覺得耳熟。
原來，妹妹在這里等著接應自己，還把她男朋友也拖到這件事里了。甘霖實在太感動了，這些淳樸善良的人吶！
本來要檢查甘霖的武警笑著揮手讓甘霖過了。
甘霖這時低著頭，突然發現自己的大腳上還套著男人的皮鞋，雖然沾滿了泥看不出本來面目了，但男鞋就是男鞋，認真看還是看得出來的。
冷汗冒了出來，甘霖的心髒停跳了。
只是自己的話還罷了，大不了就是被抓回去，反正有過一次不明不白入獄成死囚犯的經歷了，蒙冤而死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但現在齊院長的孫女跟她男朋友都牽涉進來了，自己被抓就會連累他們啊！
冷靜，原來不僅僅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就可以的，需要沒有牽掛。
騎摩托車的農民嘴里這時也沒閑著︰「看看我小姨子騎破自行車嚴重受損的形象，我就想到大學時擠食堂，正當我為自己奮力插隊的野蠻行徑汗顏時，一清秀佳人秀發凌亂的擠出來，嘴里還咬著一只雞腿，要知道雞腿是緊俏物資，去晚了就沒了，後來跟著出來的哥們就郁結的表示最後一個雞腿讓她搶了。那時候，你就不得不感嘆︰在那種情況下偶像派也會擠成實力派啊！」
本來有武警在打量甘霖的，這時也讓騎摩托車的農民逗樂了，都看向他笑得直搖頭。有個武警還打趣︰「你強啊，當著女朋友跟小姨子的面這麼損人。」
「我這不是心疼小姨子嘛！看到她戴那草帽都羞于見人了，我就在擔心彩禮是不是必須得加一輛摩托車了。對了，親愛的，偷偷說下，你姐今天騎這輛古董自行車出來，是不是我聰明的丈母娘的點子，在提示我必須再添輛摩托車啊？」騎摩托車的農民面帶驚悸之色的問身後的女朋友︰「添輛新自行車行不行？」
「恐怕不行，看我姐那身行頭吧，連我媽揀我爸的舊鞋子都逼我姐穿上了，一輛自行車就糊弄過去基本是不用想的。」
那脆生生的笑語聲響起，甘霖的心跳又停了。這姑娘膽子太大了，居然敢當著這麼多的警察跟武警撒這種大謊，她當這是拍警匪片不用承擔責任的麼？
「真的，你媽別的都好，就是太貪財了，我媽愁了，說你們家根本不是我們家能配得上的，說你媽得我大姨才能對付，可惜月老牽錯了紅線。」
「你媽是喜歡你表嫂那樣的媳婦吧！哼哼。」
「完了，說錯話了。」
小倆口挺像那麼回事的吵了起來，有些不知道真相又認得他們的人還挺好心的勸說著，弄得這里跟菜市場一樣熱鬧。
「行了行了，別在這里吵，妨礙我們執行公務把你們都抓走了！」
不知道是哪個武警還是警察吼了一嗓子，人群散了，甘霖則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早已騎出半里遠了，騎摩托車的農民才載著小護士呼嘯而來。
下坡路，破自行車的速度也可以快得像開摩托車，很快，就看不見那些嗚嗚叫個不停的警車跟軍車了。
「你們不該摻合這事的！」甘霖扭頭看著跟自己並行的騎摩托車農民說。
滿不在乎的笑笑，那農民年輕的臉上神采飛揚。他還沉浸在剛才演戲帶來的成就感里︰「很精彩的表演不是嗎？人生如戲，誰能說剛才那出戲就是假？」
「這不是演戲，我是逃犯。」
「你是好人，我女朋友一家都認為你是好醫生，這就夠了。放心，到前面你跟我妹妹換身衣服，到時候你走你的，我們走我們的，就萬事大吉了。」
騎摩托車農民神情亢奮，很顯然還為自己所做的這一系列安排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