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陳其美,杜月笙又去看了劉海生一次。劉海生竟然比昨天夜里大見精神了,他拄著拐棍,自己在院子里慢慢的走著,完全不需要丫鬟攙扶。臉上透出一股紅潤,咳嗽也大大減輕。
杜月笙本來擔心這是不是回光返照,可劉海生告訴他。今早上他覺得身上輕快了不少之後,也曾經有過那種擔心。于是干脆去醫院做了個檢查。誰想醫生竟然連呼奇跡,說他的癌變居然有放緩的勢頭。要是悉心調理,說不定能讓癌細胞不再擴散。杜月笙听了這話自是十分高興。
等他回到杜宅的時候,林林總總的幾十個後續兄弟也已經到來。袁珊寶和連大元在附近找房子也初見成效,勉強可以暫時安置這些人。杜月笙先不急著讓他們搬進去,而是帶著他們,備足牛羊三牲,前去陳世昌的墳前祭奠一番。
陳世昌的墓地在一處公共墳地之內,當時下葬的時候正值杜月笙全力對付盧天虎,所以頗有些草率。一抔黃土,周圍雜草萋萋。墳前一座墓碑上書「陳世昌之墓」五個大字,落款是「妹陳君容,徒杜月笙,並全體兄弟。」
這墳塋實在普通,跟周圍的幾十座墳沒什麼不同。杜月笙看著天邊的夕陽,帶著自己的人站在陳世昌的墳前久久佇立。這次是他帶著手下的人來祭拜,陳君容就沒跟著。
杜月笙站了一會兒,拜完之後還不肯走。一名手下很有眼色的拿過一件風衣要給他披上,杜月笙伸手接了過來,卻並沒有穿在身上,而是搭在了胳膊上。這個小動作立刻感動了那名手下,他沒想過杜月笙會親手來接。
很明顯陳君容高估了杜月笙對陳世昌的尊敬程度,她不會想到杜月笙對陳世昌的復雜態度。杜月笙走到陳世昌墓前,伸手拍了拍那塊墓碑︰「老頭子,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你是拉我進了火坑呢還是送我上了天堂呢?要沒你呀,我走不上這條道。」
手下們立刻愕然,唯有以前跟過陳世昌的那些人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杜月笙繼續拍打著石碑︰「混吧混吧,你混丟了命,我混黑了心。今兒帶弟兄們來你這現現,就是告訴你一聲,我沒丟了你的人。」,接著他擺了擺手,虎頭蛇尾的來了句︰「總之,以後你多保佑吧。」
眾人上車,回去。第二天,杜月笙忽然一反常態,再也沒有優哉游哉的閑逛,而是風風火火的做起事來。
跟他一起到滬的是袁珊寶和連大元,袁珊寶是他最鐵的兄弟自不必說。而連大元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當然也更願意回到上海做事。只有宋三喜,在上海和在重慶是一個味兒。所以杜月笙就把宋三喜留在了重慶,相應的,神機營那批人留在重慶的就多一些。而當初跟過陳世昌的人,回上海的就多一些。
這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意思,也是杜月笙的意思。這些陳世昌一手帶起來的人,對上海灘,對十六鋪的熟悉程度,那都是沒得說的。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在連大元的安排下迅速進入社會中,搜集一切需要的資料。
杜月笙撥通了張嘯林的電話,申明要去拜會黃金榮。張嘯林自然滿口答應陪伴。見到黃金榮之後,黃金榮難免對杜月笙這麼晚了才來拜會自己有些芥蒂。杜月笙拐彎抹角的跟他談起了碼頭的事情,不說自己要想涉足碼頭,而是說想要幫著黃金榮打理碼頭。
心中正有些不爽的黃金榮更加不爽,他自己的碼頭還用得著杜月笙來幫著打理?在說過幾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話之後,他婉拒了杜月笙的提議。
這正是杜月笙想要的結果。黃金榮跟張嘯林不一樣,他勢力太大,而又太貪婪。而自己想要涉足碼頭業,于情于理都繞不開他。可真要是跟他合作了的話,那正如陳其美說的那樣,黃金榮吃肉,他就只能tian碗底。現在好了,自己已經表明了要涉足碼頭業,而黃金榮也表態不想跟自己摻和。這正中杜月笙的下懷,至于黃金榮是不是會錯了他的意,那就不是他能顧及得了的了。
當天晚上,張嘯林和杜月笙痛飲了一場。一半是為了補上給杜月笙的接風酒,另一半是為了打听一下杜月笙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做那件關于碼頭的事情。
「不是我拖,也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一切都還沒開始,我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怎麼干?」,杜月笙喝的舌頭也有些大了,他開始對張嘯林抱怨︰「我手底下的人都在為我到處打听情報,你呢?你也得動起來啊。你手底下不是沒人,干嘛不用?」
張嘯林苦笑一聲,咕嘟一聲喝光了杯中的酒︰「成心刁難我是不是?沒錯,我手底下是有人。可那都是黃金榮的人,你叫我怎麼用?我發動他們做什麼事,黃金榮一準兒會知道。要不然的話,還用你出這個頭?我不會自己出頭?我呀,只能暗地里給你幫點忙。」
杜月笙打個酒嗝︰「現在就缺第一手資料,你看著辦吧。」
張嘯林立刻拍了拍胸口︰「這好辦,今晚上你別走了。住下來,我跟你聊一晚上,碼頭上大大小小的人物,我都跟你說一遍。」
「沒用!」,杜月笙擺了擺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嘯林,明兒我要去碼頭上干扛包工去了!你給問問哪家缺人手。」
「干什麼?」,張嘯林懷疑自己听錯了。
「扛包工。」,杜月笙嘿嘿一笑︰「你要是跟我說一晚上,我肯定腦子跟漿糊似的。我一邊打工,一邊空閑的時候听你說,那樣才吃得下這些消息。」
「去吧去吧。」,張嘯林終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你那小身板,第一天就得累斷了腰。哈哈,我倒真想看一看,你扛起麻包是個什麼模樣。你折騰去吧,碼頭上哪家也缺人,你想在哪家做我都能給你聯系上。」
「說定了啊,別讓人察覺咱們的關系,就把我當一個普通苦力就成了。」,杜月笙囑咐了一句,搖搖晃晃的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