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1
柳純隨著無識來到了寺里一個柴房旁邊。這柴房里堆著不少的柴火,有已經劈好的,也有還沒有劈的,有已經曬干的,也有濕漉漉的。這些堆積在一起,顯得有點雜亂。
柳純還來不及思考柴房和鍛煉之間的因果關系,就看見一個中年和尚迎了出來。
和尚看起來大約四十五歲上下,容貌頗為普通,神色很是愁苦,仿佛滿世界的人都欠他錢一樣,也不知這是天生的還是生活逼迫出來的。
看見柳純,這和尚還是一樣沒精打采的,腳步倒是加快了不少,走了過來,圍著柳純走來走去,看完前面看後面,看完後面再看前面,一時拍拍肩膀,一時又抓抓手臂,那神態,就像是在挑選一件貨物,而不是看一個人。
柳純心里有點發毛,往邊上看去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識那廝早已不知去向了!
「這位大師,你……您老人家到底是要做什麼,您還是直接開口說吧,我的身體還是比較完整的,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得什麼癆病、胃病、花柳病。」柳純弱弱地說道。
中年和尚抬起頭來,訝然問道︰「你不知道嗎?」
柳純更是莫名其妙,道︰「我知道什麼啊?無識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啊!」
「哦,是了!你今天上午得罪了……」中年和尚說到這里,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尷尬地咳嗽一聲,改口道︰「維那大師很看重你啊,想要將你作為鍛煉的重點。以後的一段時間里,你就在我這里鍛煉了。老衲法號智寧,乃是本寺的炭頭,具體就是負責柴火的供應、調撥。我這里原本有兩個弟子,恰有一個剛剛還俗了,也是你運氣好,正好撈到了這個鍛煉的機會,一般人想要獲得如此良機,可是很困難的!」
柳純明白了過來。看來,智遠那廝知道自己是紈褲子弟,以為自己對于打柴這種體力活肯定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要借這個來為難自己。同時,這柴房也的確是缺人,這個缺口也不是因為他制造出來的,所以他把自己調過來,別人也很難非議到他本人身上。
總之,這是一個既報私仇,又兼顧公事,不會危害到智遠這個維那權威的好辦法。
柳純心里暗暗冷笑,想「當年」,他也是農村出身,上山下田這種事情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打柴當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不過,智遠這廝的險惡用心要記住,這筆賬要記住。
「我看你體格的確如你自己所言,頗為強健。這樣吧,你今天歇息一天,明天開始,就和你無色師兄前去後山打柴。」智寧那張苦瓜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看起來對柳純是頗為滿意的。
「無色師兄?」
智寧笑道︰「無色是我門下的一個弟子,去年剃度的。他今天已經上山打柴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來。哎,說起來真是有些難為這孩子了,自從他師兄還俗之後,他一直是一個人打柴,你看看這柴房里的庫存是一天比一天少了,好在現在有了你。無色是一個很老實的人,很好相處,我希望你們師兄弟兩個以後在生活和活計兩方面都能相互幫助,戮力同心,知道嗎?」
柳純看著智寧的神色,就知道經過今天上午的事情之後,智寧心中已經先入為主地有了一個「這小子很奸猾」的印象了,他這話與其說是要自己和無色相互幫助,不如說是警告自己不要欺負那個無色。
對于這樣的誤會,柳純也沒法去解釋,只好笑道︰「師叔放心好了,我還是相當推崇‘以德服人’這四個字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我行走江湖的基本準則。我會好好和無色師兄相處,不給你惹麻煩!」
智寧听得柳純一個和尚開口閉口就是「江湖」皺了皺眉頭。但他的脾氣看起來比他的臉色要好一些,無奈地點點頭,領著柳純來到了旁邊的寮舍。
說起來,柳純來到柴房,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至少他所居住的寮舍就顯得寬敞。因為普度寺的所有普通僧侶的寮舍,都是十人居的寬敞宅子,而這柴房專屬的寮舍只有智寧、柳純和無色三個人。其中智寧是炭頭,屬于管事和尚,有單獨的居所,這這麼大一間寮舍實際上就歸了柳純和無色兩個人居住。
這看起來頗為巨大的寮舍打掃得頗為潔淨,里面只放了一張供人橫臥的大床,旁邊是矮幾、蒲團、木魚、法螺、文房四寶、經書等等,一應俱全,所有物什的擺放頗為齊整,看上去讓人愉悅。
柳純將自己的包袱放進櫃子里鎖好,又出去領了兩青兩白四套僧服。之後,他便無所事事地在寺里面到處晃蕩起來。
以往,柳純幾次來到普度寺,身份都是香客,而今成為了一名小沙彌之後,感官就完全不一樣了。不得不說,普度寺——或許是幾乎所有的寺廟——十分有錢,各處的屋舍普遍都頗為寬敞,而且裝修頗為考究,門上大多鏤刻著一些精致的花紋,牆上也粉刷得十分干淨,一塵不染。
總體而言,普度寺給人的感覺,除了有錢還是有錢。
想起來也是好笑,佛家講究的苦修、出塵,不耽于逸樂,不追求錢財。但這時代的佛寺,卻往往是最富裕的,這里有田地、果園等各種產業,還有來自各方的布施、捐獻,到處充斥著物質的氣息。和尚們的各種享受,是一般的平民難以比擬的,除了不能吃葷以外,其他的衣食住行,無一不是十分的考究。
瞎逛了一陣,很快晚餐的時間到來,柳純前去吃了晚飯,便回到寮舍。
剛坐下,門外走進了一個年輕的和尚,大概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略顯消瘦,膚色黝黑,面容十分的憨厚,給人一種很老實的感覺。
柳純一看這人便猜出他便是智寧口中的無色了。這人的長相的確是夠老實的,也難怪智寧會擔心他受到欺負。
柳純雖然是被迫來到柴房的,但他和無色並沒有任何的私隙。相反,在以後不知多久的時間里,柳純還要和無色並肩干活。所以,柳純倒是有心主動和無色搞好關心。當下,柳純主動打招呼道︰「你就是無色師兄吧?」
無色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是被柳純這忽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你是柳純師弟?」
柳純笑道︰「正是,以後還要請師兄多多關照。」
無色顯然是一個不怎麼會和人打交道的人,有些機械地點點頭,在柳純的旁邊坐下。
柳純又無話找話地和無色說了一會子話,有些無趣,便不再理會他了。對于柳純的搭話,無色只是「嗯嗯唔唔」地應對,有時候只是簡單地傻笑或者點頭,實在是無趣得很。
不想,柳純靜下來之後,無色卻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柳純師弟是昨天上山的,一定還沒嘗過我們主簿山上特有的水果吧?」
柳純看著這老實人臉上竟然掛著一種詭異的狡黠之色,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下意識地說道︰「哦,這山上還有水果嗎?」
「自然有!」無色微微一笑,道︰「我們寺的果園就在僧侶寮舍的後面,這園子是整個主簿山最大的、也有可能是整個歙州最大的果園,里面種有櫻桃、栗子、梨子、橘子、雪梨等等一大批的水果。如今這個季節,山下的櫻桃都已經過季了,山上的卻是正好熟透,好吃得很呢!還有雪梨、栗子如今也開始成熟了,橘子隨還略有些酸,但味道也已經算不錯了……」
柳純是很喜歡吃水果的,听得這麼一說,大喜,便道︰「既然是有果子吃,那就去弄一些來吧!咱們寺里的果子是配發的,還是自己花錢買的呢?」
「自然是配發的,我們寺里是不準用錢的。不過,這些水果都是要統一采摘,統一配發,這幾天之內恐怕是都配發不到的。所以,大家要吃的話,一般都是自己去采。」無色道。
柳純惑然道︰「自己采的話,沒人管嗎?」
無色憨憨地一笑,道︰「管當然是有人管的,但園子那麼大,只要想辦法進去了,誰又知道呢?」
柳純這才明白這所謂的「自己去采」是怎麼回事了,不但沒有退縮之意,反而有些興奮。
本來,他來到這山上之後,最怕的倒不是伙食不好,而是生活枯燥。讓他一天到晚的敲木魚、念經,對他而言,不啻坐牢。偷雞模狗的事情雖然算不上光彩,但考慮到這普度寺這麼有錢,吃幾個水果實在不算什麼,反而有一種劫富濟——自己的快意。就算是不為吃的,光是為了這種快意,他也要試試。
「走!」柳純驀然起身,一把抓住無色,便拉著他往門外走去。
不多時,無色便領著柳純來到了一個園子的外面。雖然被高強阻隔,柳純還是立即聞到了里面各種水果、花朵所散發出來的獨特芳香。由于水果的種類繁多,這種香味頗為濃烈,讓人聞了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