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4
小娘子的身後，是另外一個女子。看起來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容貌也頗為俏麗，但皮膚有些黝黑。這個第一感覺，讓柳純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恍惚，至少在膚色方面，她和無色是很相配的，她的手上也握著一張弓，卻比前面那個小娘子的弓大了不少，而且一眼看上去，制作就沒那麼精良。
可以看出，這把弓才是真正用來射殺獵物的，而前面那個小娘子的弓，只是一個玩具而已。
「哦，在吃東西啊！」年輕一些的小娘子看見柳純手上的紅薯和地上的那些水果，大為興奮，也不等柳純他們客氣，立即丟下手上的弓，跑過來拿起一個桃子就往小嘴里面送。
柳純目瞪口呆，這小娘子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這可是他們師兄弟兩人的中午餐啊，怎麼可以說動就動？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師兄弟二人下午可是要繼續干活的！就算這些都不談，女孩子總要有點女孩子的矜持嘛，尤其是美女。
不待柳純開口，那小娘子一邊咬著口中的桃子，一邊向後面那女子招手道︰「九姐姐，過來吃啊，別害羞嘛，你看這里有桃子，有栗子，有梨子，還有烤紅薯，好香的呢！咱們家里可沒這種好東西吃。」
那「九姐姐」臉色一紅，轉過頭去。看起來，她雖是那小娘子的同伴，卻對小娘子的厚臉皮感覺羞慚。「不必了——我不餓！」最後她還是咬著牙回了一句，語氣生硬到了極點。
「不餓，怎麼會不餓呢？你方才不是還在說，該回去吃午飯了嗎？我就說嘛，咱們既然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總要打到一點獵物才行。咱們如果這樣一無所獲地回去，還不要被老頭子他們笑死了！」小娘子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柳純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插口道︰「小娘子，這可是我們兩個的食物啊，你要措置，總該得到我們兄弟的允可吧！」
「哦！」小娘子還是在賣力地吃著，嘴里不住地發出「嘖嘖」之聲，又含混地說道︰「听出來了，你就是方才差點沒把老娘砸死的那廝！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被你嚇了那麼一下，我至于一上午心神不寧嗎？若不是心神不寧，我至于雙目獵物都沒打到嗎？老娘可是遠近聞名的神箭手！你說說，我們只是吃你一點東西作為賠償，過分嗎？」
柳純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想到上午的事情，自己終究有些理虧，這會子就不方便出面討價還價。他眼皮子動了動，向無色丟去了一個求助的眼神，卻見無色正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儼然已經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哪里還指望得上！
柳純心里窩囊到了極點。無色這禿驢果然不愧叫「無色」，不是眼中沒有美色，而是他娘的沒有膽色，見到個美女就懼如蛇蠍，好像美女會吃掉他一樣。這種人，能可靠得了嗎？
沒辦法，只能靠自己。柳純一直覺得，和美女斗嘴是一件頗為愉快的事情，但眼前這個小美女，卻明顯不是他喜歡的爭辯對象。女孩子嘛，總要呆一些，傻一些，羞一些，怯一些，才好嘛。油鹽不進的誰喜歡？
當下，柳純苦笑道︰「小娘子，不是我們師兄弟二人吝嗇小氣，實在是這些東西乃是我們的午餐。你也看見了，我們師兄弟二人都是干體力活的，下午還要繼續砍柴，如果吃都吃不飽——」
「師兄弟？！」小美女對于柳純說的什麼午餐不午餐，吃不吃得飽的問題毫不關心，倒是關心起柳純他們的身份來。她盯著柳純看了一陣，道︰「那廝是個和尚我知道，倒是沒有注意到，你這廝也是身著僧服的，難道你也是和尚？」
柳純一本正經地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柳純，乃是普度寺的沙彌，有度牒為證。」
「原來你真是和尚啊，那你就不止是發型沒有這小和尚好看，良心也沒他那麼好。大男人力氣大，少吃一點一樣能干活嘛，不像我，你看看，都皮包骨頭了，一餐不吃可是什麼都干不了的！」
看著柳純沒有回應，小娘子干脆又湊近一步，很慷慨地犧牲起自己的色相來︰「小和尚，你看看，老娘，唔，妾身好看吧？」
柳純听見那聲「妾身」，又是虎軀一震，那個難受勁，就別提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敢否認一句，這小娘子肯定是什麼難听的話都能噴出來。何況，憑良心講，這小娘子的確是挺漂亮的，而且屬于那種越看越不錯的類型。柳純可以算得上是一個謊話精了，但他不能在這上面撒謊——誰都沒有資格故意打擊一個女孩子的自信。
「好看，很好看！」柳純很自然地點頭道。他沒有注意到，無色和旁邊的那個女子在這一刻，臉色頓時都紅了，又狠狠地將臉往下埋了一些。她看起來很是看不慣一個和尚和一個小蘿莉談論容貌的事情。
小美女卻是毫不羞澀，拍著柳純的肩膀道︰「不錯！有眼光，而且誠實。老——妾身，哎算了，還是老娘吧，太別扭了！老娘也開始欣賞你了。其實，仔細看看，你長得也不錯，這發型也沒那麼糟。不過——」
像是天空中忽然下起太陽雨一般，小娘子的面色瞬間變得幽怨，語氣也變得柔柔的︰「你看，我這麼好看，都被你白看了，你說我是不是吃虧了？再說，不是說‘秀色可餐’的嗎？看了我這樣的美女，你還覺得餓？」
柳純簡直快要哭了，暗忖道,不就是點吃的嗎？你實在要吃，就吃吧，還搬出這麼多歪理來，好像還是我們吃虧了一樣，這不是調戲人嗎？
一念未了，小娘子臉色又變，重新換上了方才那豪爽的樣子，道︰「放心，我吃飽了，下午肯定能打到不少的獵物，到時候我們分你一些就是！你就說吧，是要黑熊呢，還是野豬，還是——」
「咳——」這回連小娘子一起的那個女子也受不了她了，假意咳嗽一聲，打斷了她。
柳純也一樣受不了了，苦笑道︰「小娘子，休怪直言，你們今天下午，恐怕還是一樣不會有所收獲的——盡管這山頂上的獵物不少。」
小美女不爽了，怒氣沖沖地斥道︰「烏鴉嘴！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行？老娘告訴你，我從小學習武術，武藝不凡。箭術更是我得意的看家本領。不是我吹牛，我雖不敢說百步穿楊，十發九中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今天上午沒有沒有收獲，跟本不是我們箭術的問題，而是因為我們根本沒有遇見什麼獵物，不要說兔子、獐子什麼的，就連鳥兒都沒有一只……啊，快，快，快，抓住它，抓住它！」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美女的話，她話音未落，恰有一只灰色的小白兔一溜煙跑過，小娘子激動起來，吶喊著起身追趕。但還不等她完全站直，那兔子早已消失在茂林之中了。
小美女悻悻地坐回原來的位置，道︰「哼，這兔子太狡猾了，都不等老娘拿起弓就跑掉了，根本就是耍賴嘛！」
柳純忍住笑，道︰「小娘子，方才我說你打不到獵物，就是這個道理。不是我小覷你們的箭術，事實上箭術就算好，在這里也沒有發揮的余地。弓箭，只有在平坦開闊的地帶，才能發揮出它的實效。而像這種高山之上，地形復雜，植被茂密，你發現獵物之後，往往不等你將弓張開，獵物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麼說，你有辦法？」小美女根本不因柳純挑破了她的謊話而尷尬，反而是驚喜不已地一把抓住柳純的手臂。
柳純心中正有別的盤算，便笑道︰「如果只是想要獲取獵物，挖坑裝陷阱——」
「咳咳——咳咳——」無色的咳嗽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小美女倒是很有幾分愛心的，听見無色咳嗽，忙轉過頭去，伸手向無色的額頭探去，嘴里說道；「小和尚，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無色是個自幼出家的和尚，腦子里早已有了「女人是老虎」的固定思維，見到這女檀越居然要來破壞自己無比堅定的禪心，大為駭然，那黑黑的面孔忽然變得蒼白，連忙後退，嘴里哆哆嗦嗦地說道︰「沒，沒什麼——」
小美女有些狐疑，大概是不理解這和尚怎麼會把自己當瘟神一樣來躲避，感覺自己的好心沒有得到好報，有些怏怏，便轉過頭來，繼續追問柳純︰「你繼續說啊！」
柳純卻是明白無色所要暗示的含義。他在提醒自己，出家人是不能殺生，也不能教別人怎樣去殺生。
直到這時候，柳純才驀然憶起，自己好歹是一個持有度牒的出家人。回想起來，今天是自己出家之後，第一次和俗世的人接觸，思維和語言上，一直都保持著以前的習慣，根本沒有把自己當「貧僧」的念頭，也沒有把小美女當「臭皮囊」的想法。談到打獵的時候，自己甚至還有點夸夸其談，根本沒有想到這里面涉及了佛家的戒律問題。
而這些，都是被無色這兩聲咳嗽給驚起的。
下一刻，柳純陷入了兩難之中。
一邊是小美女那雙水汪汪的眸子里透出來的殷切期待，讓他感覺自己不理會她是一種重大的罪惡。
一邊又是佛門的戒律，而且是嚴重的戒律，被寺里的大和尚們，尤其是死敵智遠、無識師徒獲悉之後，不用說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若是沒有無色在當場，柳純不會把戒律當回事，問題是無色不但在，而且他的人品不怎麼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