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09
柳純和許欣然一邊說笑,一邊緩緩下山。
這山坡十分的陡峭,由于一向以來,至少普度寺的少量樵夫活動,基本沒有其他人到來,所以山上基本是沒有路的。這種山,上山的時候固然是有些吃力,憑借著周圍的小樹、巨石等,倒也沒有多大的危險。下山的時候,就顯得艱難多了。
柳純和許欣然好不容易爬過一個陡坡,來到了一個平緩的地帶,兩人相視一眼,都有些喜悅。
忽地,柳純道︰「你那個九姐姐跑得倒是夠快的,這麼一會子功夫,就全然不見蹤影了!」
許欣然正要回答,忽地身子一凝,向柳純做出一個噓聲的手勢,一雙閃爍著興奮的目光,向前面草叢間望過去。
柳純的目光,也不由得順著許欣然的目光,移到了草叢間。那草叢在微微地顫動著,發出一陣「沙沙」的響聲,一叢黑亮的皮毛,從草叢間顯露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許欣然已經取出了手中的彈弓,而且已然裝上了石子,拉滿了牛筋,就要發射出去。
柳純大吃一驚,情急之下,連忙伸手過去,想要把那彈弓從許欣然的手上搶過來。但是晚了,柳純的手剛剛觸到許欣然的手,那石子已經已經被飛射了出去。
柳純臉色大變,一把拉住許欣然的手,急聲喊道︰「快走!」也來不及和許欣然解釋,拉著她就跑。
許欣然和章九妹一起打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見到獵物的次數倒是不少,但收獲嘛,至今還是空白。自從昨天從柳純這里取得了這只彈弓以後,她感覺前途變得光明多了,所有會跑的獵物,在她的眼里,都變成了紙老虎。
而就在方才,當她發現草叢中竟然藏著一只不知死活的獵物的時候,心中的激動簡直難以言表,這是什麼呆頭野獸啊,我——老娘的彈弓早已饑渴難耐了,你居然不知死活地撞上來,這可怨不得老娘不講義氣,實在是你自己太渴望當我的獵物了!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一把抓住,隨即便是一股大力傳來,將她整個身子生生地向後拉過去。
許欣然正要喝問,卻看見前面的草叢中,那黑乎乎的毛發瞬間蔓延開來,隨著一聲輕輕的怒吼,草叢一陣晃動,很多小草小樹紛紛倒下,露出一個小山一般高大壯碩的身子來……
那是一頭黑瞎子!
許欣然心下一涼。縱使她從沒有見過真正的黑瞎子,听人描述多了,只看一眼,也就認出它來了。一般的野獸,絕不會有如此肥大的身軀,就連獅虎,在它的面前,至少從視覺感官上來看,也顯得有些渺小。
事實上,黑瞎子長相固然憨厚,真發起狠來,絕對是連獅虎這等超級猛獸,都要退避三舍的。也好在黑瞎子看著巨大,但膽子一般都很小,最怕的就是人。它們見到其他的猛獸大多都要對峙一番再決定是近是退,唯有遇見人,一般會選擇第一時間逃竄。
但就像人一旦被激怒了,會不計後果一樣,黑瞎子暴戾起來,與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那真是有一股子滅此朝食的氣魄,令山河為之顫抖。
許欣然行獵的實踐經驗不多,但理論已經是頗為熟悉了,妥妥的一個獵手界的女趙括。她雖然對于彈弓的威力極為自信,但也知道,一枚小石子對于皮糙肉厚的黑熊,根本談不上任何的威脅。這一刻,她真的是後悔到了極點,早知道……問題是,這世上的事情,根本沒有那麼多「早知道」可言。
眼前的這只黑瞎子顯然是被激怒了,一枚小小的石子,代表著眼前這兩個人類對于它極為不友好的態度,它猛然向前撲了過來。
黑熊皮糙肉厚,在茂密的林子里,有一項其他動物無法學習的絕技——滾。就是把自己的身子蜷縮成一塊,然後鑽進林子里,像一塊巨石一樣,往山下滾下去。常常有人第一眼看見黑熊,然後還沒等反應過來,立即看見草叢從上到下一陣亂動,「咚咚」的聲響不絕如縷。其他的動物若是這般折騰,非要受到重創不可,唯有黑熊能夠若無其事。
因此上,在林子里,尤其是那種陡峭茂密的林子里,黑瞎子的逃跑技能,是無與倫比的,比它能跑許多的動物,在它的絕技面前,都要甘拜下風。人在這種地方和黑熊狹路相逢,如果它不第一時間施展這種絕技,就說明它已經被激怒了,人自身就處在極為危險的境地了。
周圍有很多樹,但爬樹是行不通的,小樹被黑熊隨便搖晃幾下,莫說人,就是長在樹上的果子基本都會被搖下來。事實上,這也真是黑熊采摘果子的最常見方式。至于高大的樹——黑熊的爬樹本事比人可厲害多了,別看它身子笨重,犀利的爪子可以將它的身子穩穩地固定在樹上。尤其關鍵的是,從樹上掉下,對于人來說,是一場生死的考驗,對于黑熊來說,是家常便飯……
向下逃,也是不行的,在這種林子里面,遇上黑熊向下逃,是最為愚蠢的選擇。
唯有向上,向上爬。黑熊身體過于笨重,只要人身手矯健一些兒,且絕不回頭去張望,耽誤自己的逃跑良機,大多還是能擺月兌的。
柳純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拉著許欣然向山上瘋狂地爬上去。
但他很快發現,就是向上爬,他也勝不過身後的黑熊。原因無他,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許欣然。
許欣然這種養尊處優的小娘子,平素根本就不知道危險是何物,想要遭遇一次危險,都沒有機會。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條件下,她驀然遭遇危險,表現當然是十分不濟了,她手腳有些發軟,根本難以有效攀爬,只有依靠柳純拉扯著才勉強能夠前進。
柳純一對一擺月兌黑熊固然不是很難的事情,因為黑熊對人一般不會像獵食一樣窮追不舍,追上一段時間如果追不上,就會放棄。但他現在完全被許欣然拖累,手腳緩慢得多了。他努力不去向後看,但能清晰感覺到黑熊的腳步正在拉近……
在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柳純的心中升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丟下許欣然自己逃跑!
柳純有這個念頭,不是沒有原因的。有個很古老的笑話說,兩人在林子里遇見一頭老虎,其中一個趕忙飛奔起來,另一個問︰「跑這麼快干什麼?你跑得過老虎嗎?」另一個回答︰「跑不過老虎不要緊,跑得過你就行了!」
眼前的情形幾乎和這個笑話完全吻合,柳純如果拋下許欣然,許欣然是絕對跑不過柳純的,必然要成為兩人之中唯一的受害者。
當他把目光移向許欣然的時候,這個念頭立即被熄滅了。
訊欣然雖然被嚇得小臉蒼白,眼中已經積蓄有晶瑩的液體,似乎隨時都會流淌下來,但她仍是緊咬銀牙,一聲不出,一只小手抓住柳純,另一只小手則是努力向上攀爬。
這已經是極為難能可貴了,若是一般的女子,驀然遇見這樣的危險,理智就會徹底喪失,多半只會嚎啕大哭,而且不但自己不逃跑,還會拉著別人不讓逃跑。再考慮到許欣然十二三歲的年紀,這番冷靜就越發的難得了。
或許是意識到了柳純的目光,許欣然也不回頭,一邊攀爬,一邊喝道︰「你自己跑吧!」言罷,便掙扎著要掙月兌柳純抓住她的手。
這句話就像一記重拳一樣,擊在柳純的心中,愧疚的情緒在他的心海驀然爆發出來,將他整顆心吞噬了進去。
柳純不是一個好人,而且從很多方面上來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大惡不作,小惡不斷的小壞蛋。一直以來,他的人緣都十分的不好,在村學如此,在整個柳家莊是如此,到了普度寺還是如此。這和他這種性格其實有著不小的聯系。要想他為了一個關系不深的人付出很大的犧牲,太難了,更不要說生命的威脅了。
但這一回,柳純決定崇高一回,他心下怒吼一聲︰「女乃女乃的,老子這一輩子沒當過好人,今天倒是要試一試,看看和當壞人有什麼區別!」
一年未了,柳純輕聲斥道︰「閉嘴,快跑!」右手加力,將許欣然的小手攥得更緊了,就連這一下把許欣然的手攥得生疼,他也渾然不知,更不要說小手的手感是否滑膩了。
許欣然听得這聲斥責,心下忽然一暖,眼中的淚水霎時間就流了出來。
她不哭還好,一哭情況更糟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根本無法分辨出眼前的情狀。忽然,只听得「哧——」的一聲撕裂的聲響傳來,許欣然只感覺身子一滯,一股強力將她的身子生生卡住,而連帶著,柳純的身子也是一頓。然後,兩個人就這麼手牽著手,跌倒在地上。
原來,許欣然一下沒看清,褲腳掛在樹枝上,立即被劃出一個很大的口子,而沒有等她有所反應,;兩個人就跌倒了。
許欣然心下一陣悲涼、一陣愧疚。她知道,眼前的情狀,可以說是她一個人造成的,若不是因為她的拖累,以柳純的經驗和身手,逃月兌黑瞎子的追襲,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現在,即使柳純拋下她自己逃走,恐怕也來不及了,黑熊畢竟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