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21
這天的後半夜，柳純一直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諸如「如此美人，竟然被智遠這頭豬給糟蹋了，真可惜！」「其實智遠這廝和這美人兒倒是挺般配的，兩人都可以被送進實驗室去檢查是否存在基因變異問題。」「其實智遠這廝為人也沒那麼差，就是被無識這樣的小人給挑撥的！不然老子今晚也沒那麼容易逃出生天。」「老子今晚上應該算是抓住了智遠的把柄了吧？不知道這廝認賬不認賬。」「……」等等念頭一一浮上心頭，直到最後他實在是太困了，才漸漸睡去。
恍惚間，一個聲音遠遠傳來︰「柳純！柳純！」
柳純驚起，听見這是無識的聲音，不由得有些驚訝︰「這廝最近以來都不敢在我面前齜牙，怎麼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直呼老子的名諱了？」
轉念一想，他頓時明白了原委︰「是了，今天不正是智遠那廝出關的日子嗎？想來無識這廝也是仗著有人撐腰，才敢如此狐假虎威的吧！也罷，老子現在正對智遠那廝對我的真實態度感到迷惑呢，正好用你來試探一下那廝的底線，嘿嘿，這可是你自找的！」
柳純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發現門外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無識，另外一個卻是伙房的主事和尚無受。大概是因為產期掌管伙房的緣故，無受的模樣比起一般的和尚來，要胖不少，肥頭大耳的很有幾分彌勒佛的風範。而他的性格也是一向低調溫和，遇人總是未語先笑，很有人緣。
此時的無受，低眉順耳，眼神閃爍，面皮通紅，好似站在那里，對他而言就是一種酷刑一般。而無識則正好相反，神色倨傲，眼楮是直直地往上看的，這讓柳純甚至有點擔心他會把自己的腦袋給掰下來。
柳純一看這兩個人一起找上門來，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原來，昨晚上柳純從果園逃出來之後，一度想過就此逃出普度寺的，後來想一想既然智遠當初不殺自己，回頭再來殺，可能性實在是很小，才沒有付諸行動。
因著當時心緒實在紛亂，加上時間已經太晚，他便沒有繼續打水。想來今日早上無受這小胖子發現沒水用，才找上門來的吧。至于無識，落井下石的好機會，他又怎麼會錯過！
其實，柳純只猜對了一半。無受的確是因為水的事情才來找柳純的，卻並非主動而來。他和兩個火工和尚一大早發現沒有水，第一念頭的確是來找柳純理論來者。但想一想柳純最近一段時間竟然把無識都壓制得死死的，他們找上門來，多半也會是徒勞，說不定自取其辱不說，還達不到目的。
幾個和尚商量下，先趕忙一起去打水，不想他們路上遇見了無識。無識問清了事實之後，心下樂開了花。他正準備趁著今天智遠出關的好機會，給柳純算一算欠下的賬。而今天的這件事，無疑是最好的借口。
當下，無識便攛掇著幾個火工和尚一起來找柳純。幾個和尚都有些怕了柳純，不願意卷入無識和柳純之間的斗爭，都是寧可自己提水，也不願前來。無識沒法子，只好擺出大師兄的架子，硬逼著無受跟著他前來。
無受是真的沒法子，他固然怕柳純，卻更加怕無識，只好硬著頭皮，磨蹭著跟在無識的身後而來。看著柳純懶洋洋，無害無毒的樣子，他心下又是一陣發毛，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柳純，你說說你是怎樣干活的？」無識佔據了一個「理」字，自然也要搶佔主動，他知道柳純這張嘴還是挺厲害的，采取主動總是沒錯。
柳純听得眉頭一皺，也不理會他，轉身便去那臉盆。
無識見柳純竟然視自己如無物，更是羞憤無比，走上前去，又大聲呵責道︰「柳純，我在問你呢，師父命你打水，你為何偷懶？」
柳純有些不悅地回過頭來，淡淡地回道︰「知道沒水了，你好手好腳的不會去打嗎？找我有個屁用，我還能變出水來？」
無識听得一呆。他本以為自己今日佔據了絕對的道德制高點，柳純根本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只有乖乖低頭認錯的，不想柳純這廝態度居然如此囂張，比前幾天還要囂張了很多，難道這廝連師父都不怕嗎？抑或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師父就要出關了？
也顧不得去弄清楚因緣，無識的心胸頓時被怒火點燃，他一把沖上來，便要來搶柳純的洗臉巾，嘴里高聲喊道︰「柳純，你給我先去打水再說！」
他高聲叫嚷，就是想把事情鬧大，讓柳純連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沒有發揮的機會。
柳純眼中厲芒一閃，忽然揚手，一個巴掌扇在無識的臉上。
只听得「啪——」的一聲，無識只感覺自己的身子變得輕飄飄的，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而他的眼簾範圍內，則是閃爍著許多黃色的星星點點，在有些昏暗的世界里不斷跳動著。最為奇妙的是，他的耳朵里「嗡嗡「之聲大作，而其他的聲音則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他忽然覺得，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是那麼的遙遠，似乎永遠也無法觸及一般。
這時候恰有幾個和尚被無識的喊聲吸引過來，正好看見柳純一巴掌扇飛無識的樣子，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說什麼好。曾經不可一世的無識大師兄的形象，就這麼轟然倒塌了。上一次他被無色暴揍，因為沒多少人圍觀的原因，反響倒還不甚激烈，而今天柳純這一巴掌，則完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扇出去的，對于眾人的心理影響，自然是完全不一樣。
「你，你敢打我？！」無識狠狠地搖了搖頭，終于從昏昏沉沉的感覺之中蘇醒過來，厲聲質問道。
「是你他娘的打我！」柳純冷哼道。
「我怎麼……」
「你他娘的用你那張破破爛爛的臉來打我的手，大家都看在眼里了，你還敢狡辯嗎？」柳純厲聲問道。他回過頭去，淡淡地問道︰「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和尚全部陷入失語狀態，沒想到柳純打了人，還要如此強詞奪理，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也有一些人暗暗歡欣。無識作為這一代的大師兄，並不是誰都服氣的，畢竟這廝長得首先就寒磣，加上平時也不善于團結同志，總喜歡擺出自己大師兄的架子，對其他的師弟們指手畫腳，有時候見到什麼看不順眼了，更是會惡語相向乃至拳腳相加。所以，無識的人緣並不怎麼好，即使平時和他走得近的，基本也只是想在他這棵大樹底下找點蔭庇而已。
沒有回答。沒有人會說「是」，因為無識畢竟還是大師兄，堂堂正正地得罪他，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也沒有人會說「不是」，因為眼前的柳純有點瘋狂，讓所有人害怕。
無識看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自己討回公道，差點氣暈過去，厲聲喝道︰「你們，你們還不快去叫監寺大師和維那大師過來，讓他們來評理！」
法不責眾，沒有人理會他。
柳純卻走過去，一腳踩在無識的腳背上，嘴里陰森森地說道︰「我去啊，可大師兄你用你的腳背踩住了我的腳板，這又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想正義得到伸張了嗎？」
無識痛入骨髓，發出一聲慘呼，隨即便嚎啕大哭起來。
他悔啊，早知道柳純這廝如此張狂，就不應該主動送上門來挨揍。事實上，他完全可以先找到智遠，把事情向他稟告了，再由智遠親自來處置柳純的。他也就是一時報仇之心過于急切，才導致如今的身心俱傷。
柳純聳聳肩，放過無識，回頭向那幾個圍觀的和尚道︰「你們看見了，無識這廝先用他那張丑臉打我的手，又用他的臭腳踩我，我還沒有還擊呢他就哭了，可不關我的事！」
眾僧都不敢言聲，心下卻對「無恥」這個詞，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見過不要臉的，卻沒有見過柳純這樣在這麼多眸光注視之下，依然能一本正經地顛倒黑白的。
「智遠師伯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朝邊上一看，果然看見一身紅色袈裟的智遠緩緩而來。
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讓智遠通過。同時，他們都把目光都掃向了柳純，想看看接下來柳純又該怎麼應付智遠。一些人則早已開始為柳純默哀了，如此虐待智遠的愛徒無識，不要說柳純，就算是寶光做的，智遠也會和他沒完啊！
柳純也是心下有些忐忑，有些難以確定智遠心中所想。
「管他呢，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老子怕他作甚，老子手里可是握著他的把柄的，他難道還能和我決裂不成！」一年及此，柳純的心下頓時篤定多了。
而就在此時，智遠已經來到了眾人的面前。他的神色依然一如往常的淡定，一雙眸子淺如青溪，似乎沒有也永遠不會有什麼不尋常的心事一般，讓人仿佛一眼就可以看透他。柳純卻知道，這不過是假象，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相信這廝居然也有昨晚那樣的癲狂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