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14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柳純輕輕哼著這首膾炙人口的曲子,心神一下子回到了某年某月的某一日,扎著麻花辮的音樂老師,帶著干淨得一塵不染的笑容,把手中的教鞭輕輕搖動。她教的便是這首歌,而這首並不算短的歌卻是柳純學得最快的,因為那個令人難忘的笑容。
這一首歌,柳純哼得居然是難得的標準,限于天賦,走調是難免的,但大體上十分流暢,哼出了這首曲子里蘊含著的那種純真的感情。
現場唯一的三名听眾可以說是如痴如醉,渾然忘記了身在何方,完全沉浸在這曲子的意境之中,難以自拔。她們都是懂音樂,愛音樂的人,對于這種別具一格,又具備極強感染力的曲子,一向都是極為痴迷的,比起惡鬼之于饅頭、色鬼之于美女的程度只有更深,不會更淺。
這一刻,柳純心下生出了一個極端的判斷,如果他此時停下來,三個女人肯定會變成吸了鴉片的人一般,為了求得一曲,什麼條件都肯答應,就算是讓她們獻上自己,也會毫不猶豫。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在柳純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並沒有停下來,反而越發的干勁十足,哼得慷慨激昂,听得幾個女人渾然忘我,不知身在何方。
良久,柳純把這一曲哼完,幾個女人呆若木雞,好久也沒有動一下,一直是保持原先的姿勢。直到柳純「咳」的咳嗽一聲,才把她們給驚醒過來。
「三郎真是天縱奇才…….我……我已經沒有言語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想我這些年以來,也曾有過幾位佩服的聲樂天才,但和三郎一比較,全部都顯得黯然失色了。」蕭夫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以想見她此時心下那種極端的震驚。
而一向緊跟蕭夫人的腳步,自從蕭夫人翻臉之後也立即跟著翻臉的秋雲,這次也是緊跟蕭夫人的步伐,很虔誠地點頭,贊成蕭夫人的話。
柳純假意謙讓幾句,心下卻已經樂開了花。他深信,以如今的狀態,蕭夫人把自己視為上賓已經是必然的事情,莫說不會主動加害自己就算有人前來盤查,她也會主動幫忙遮掩。
唯一的問題是,柳純先前已經「答應」了袁先生的收買,暗暗成為了他的人。而袁先生夫婦顯然不是一路的,這樣在袁先生那里說不過去倒也罷了,若是袁先生把他也當成了背信棄義的人,加以陷害,那也就大大不妙了。
「算了,不管了,這幸福來得太突然,哥們我太有才忽然之間就被看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總不能讓我一直收斂鋒芒,學鴕鳥過日子吧!」柳純自戀地想道。
「這次的演出,我要親自撫琴,你們兩個以箜篌和洞簫從旁協助,我們蔓草樓一定要紅遍揚州,紅遍江南,紅遍天下!」
「蔓草樓?」柳純听著這個名字,心下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接觸過一般。待得他回過頭,再次看見秋雲,心下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是了!蔓草樓,不就是上次在郭信家別莊上出來演出的這個京城的青樓嗎?當時她們表演的是一些無言的情景劇,在如今這個時代,算是很別致的了,給我們大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怪不得我第一眼看見秋雲和春芳,就感覺似曾相識呢,怪不得袁先生把他們稱作‘青樓’呢!那天晚上她們是化了妝的,今次再見的時候,形象和當初已經有了挺大的變化,怪不得我認不出她們來了。倒是那天我鬧得實在有些大,想來她們都是看在眼里了,所以一眼就認出了我。」
想通了這一節,一切就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想來,那天蕭夫人也是在歙州的,只是因為袁先生意欲讓她去討好薛紹的關系,她一怒之下,沒有出席那天的晚宴。晚宴結束之後,他們這一行人就來到了杭州,歇停了幾日之後,才又北上揚州。蕭夫人大概正是因為歙州之行,覺得丈夫並不可靠,才決定招募武師的,而負責招募武師的莫管事又是袁先生的人,他不能違抗蕭夫人的命令,只好陽奉陰違,招了一群歪瓜裂棗來,而且在招募的時候,一再特意地強調自己對武師的領導權。
「夫人,您親自出演,恐怕不妥吧,您畢竟是領家的,並不是藝妓。」春芳道。
領家的就是老板。如果青樓是一家娛樂公司的話,蕭夫人是投資人,秋雲和春芳是經理一流的人物,當然本身也兼職演出,其他的則完全是演員。的確是沒有听說過哪家娛樂公司會讓老板娘親自上場去參加演唱會的。
「有什麼不妥,不就是彈個琴嗎,我難道還比誰差了去?」蕭夫人道。
言罷,她又轉向柳純道︰「三郎,今日你這兩首曲子,對我來說,就像是開啟了一扇門一樣,有種茅塞頓開的領悟。不知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曲子……」
「夫人,得隴望蜀可不好啊!作為一個很有天才的人,夫人你首先應該學會的,應該是自力更生。我雖然還有一些曲子,但就算都一股腦傳給了你,也不是你的,對不對?你是願意在台上彈奏著完全屬于別人的曲子,還是彈奏一首你自己也參與創作的曲子呢?」柳純看見蕭夫人的態度很是馴服,也不客氣,立即不客氣地訓斥。
柳純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這個所謂的天才,能完整哼出來的,也就那麼幾首歌而已。其他的,都是一鱗半爪的會哼那麼一段或者幾句,如果現在就一股腦被掏了出來,以後要用的時候,豈不是要抓瞎!好在,他這一番話,雖是拒絕,說得卻是冠冕堂皇,仿佛是完全為了蕭夫人考慮一般,讓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私心。
蕭夫人果然改顏相向,誠心認錯︰「三郎說的是,是妾身太貪心了。其實我也明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今天實在是見到三郎這兩首曲子太過出類拔萃,難以自已,特別想听听三郎其他的創作又該是如何的美妙,才會提出這種非分的請求,還請見諒!」
「罷了罷了!」柳純大喇喇地說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讓你們听听的。」
他這一招,就是典型的「敲一棒子,給一個甜棗」的策略了,目的無他,就是收買蕭夫人的忠誠。想來,以後蕭夫人這樣一個音樂痴,在考慮涉及柳純的問題上的時候,就不能不想一想︰「如果惹怒了他,他不把那些曲子唱給我听,豈不遺憾!」這听不听幾首曲子,對于一般人來說,實在是無足輕重,在蕭夫人的眼里,卻是重于泰山,絕對會是他的一個很重要的考慮因素。
蕭夫人被柳純這一空頭支票給感動得差點就是熱淚盈眶,訥訥地說不話來。柳純看著眼前的她,再想想對著自己發飆,要講自己驅逐出去的她,強烈的對比讓他充滿了自信。一天之內就可以把一個失去理智的女人重新拉回正確的軌道,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嗯,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你們自己練著吧!」柳純根本不等蕭夫人答應,起身就走。蕭夫人她們三個非但沒有阻攔,反而客氣地起身相送,那模樣簡直虔誠得有些拘謹。
柳純背著手,走出門外,迎面正遇見袁先生。袁先生看見柳純這拽兮兮的樣子,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向柳純做個手勢,將柳純拉到船尾。經過莫管事的房間之時,柳純一眼瞥見大家還在那里激動地呼喝著「買定離手」一類的,中間還夾雜著狂笑和咒罵的聲音,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你們還在為一點小錢錢而嬉笑怒罵,完全喪失風度的時候,哥們我抖一抖衣袖,不但賺到了雙倍工資,還順帶著把船上最漂亮的幾個小娘們忽悠得暈頭轉向,個個都由月復黑女化身成為了花痴女。這恐怕就是境界上的差異了吧!」
袁先生輕聲問道︰「怎麼回事?」
柳純知道袁先生並不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相反,他這人頗有幾分多疑。柳純暫時不願得罪蕭夫人,也不願得罪他,唯有想辦法先穩住他。當下,他笑道;「女人嘛,聰明一點,總是能唬住的,袁先生難道以為我胡洛欣是一個只會舞刀弄槍的粗人吧。」
「這個女人只會對別人的音樂天賦產生艷羨之情,難道你……」
「不巧得很,小人在這方面,恰好有那麼一點讓夫人看得起的地方。」
「哦——」袁先生的眼神變得閃爍不定起來。
柳純笑道︰「袁先生放心便是,小人是一個知道輕重和厲害的人。女人嘛,就是這樣不切實際,她們總以為自己是賞識能買到忠誠,這大概就是我們看一些女人,總覺得她們年幼的原因吧。我胡三偏偏又是一個只講實際利益的人,有些利弊根本不需權衡,一目了然。」
袁先生這才釋然,「嘿嘿」陰笑,表示附和。柳純這話,其實已經表明,他看穿了他們夫婦的矛盾,選擇站在他這一邊。有了柳純這個態度,袁先生就放心了,在這件事上,表面上還要維持和蕭夫人夫妻關系的袁先生,是不好多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