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恍如烏雲雷動,拳劍相交時暴發出巨大的聲浪,道場蕩起層層風壓,將地上的榻榻米割裂刮起。柔劍部內好像爆了一顆手雷,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耳膜生痛,許多功力差點的已經搖搖欲墜。
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沿著刀身傳遞到了手上,棗慎明白當人類為了生存向恐怖挑戰時不會有任何的優勢。真正將最終之敵置于死地的不是武器,是心中不滅的希望。
棗慎心中有那種東西嗎?沒有,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不會有旺盛的求生欲。這是最後的演出,是為了讓棗慎被所有人記住所特意編排的劇本,所以,棗慎注定要敗!
「棗剛真流•金剛八式!」棗慎使出了自家秘傳的拳法,而且是以劍使拳法,借助劍的銳利與長度增加破壞力。一時間我面前全是劍的殘影,這不是假象而是劍身快速移動留下的視網膜殘像。可惜的是,棗慎遇到了凌駕其上的拳法。
「北斗百裂拳。」第二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暗殺拳法。每一只擊出拳頭都仿佛是炮彈一般,不但將棗慎的攻擊全數擊潰,更直接破開棗慎的防御刀網,一拳拳落在他的身體上。我陡然一驚,拳頭上的觸感不對。
據說浣熊即使不用眼楮,單憑手模也能判斷出手里抓著是什麼,這其實是手部敏感與經驗在作怪,而對一個百戰余生的武者來說,打擊感是一種很難欺騙的觸覺,我的拳頭都穿過了棗慎的身體,居然是殘像。「後面!」
我猛的轉頭,身體了隨之轉動。人體的結構限制了打擊範圍永遠在正面,這是一個無奈的事實。我只來得及用側臉和一只眼楮看向棗慎,撲天蓋地的拳影充滿了我的瞳孔。「轟」,粉刷的雪白牆壁上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洞,塵土將周圍整個包裹起來。
棗慎得勢不饒人,一道粗大的氣柱從他的拳頭發出,轟擊到我的落點上。如此耗費氣力不是沒有收獲的,剛從牆壁上直起身的我再一次受創,牆壁整個破開一個一人高的大洞,外邊的天光透了進來。「咳咳……」我從塵土中鑽了出來,撲打著身上的灰塵,沒想到自己也會這麼狼狽,選擇你果然是對的,慎!
「剛才把我打飛的那一招,可真眼熟!」在場所有人都有同樣的感覺,那根本就是我的北斗百裂拳的抄襲。說抄襲沒什麼不對,這對棗家來說是有傳統的。
「自然。」棗慎為了能空出手施展拳法,將零毀背在腰後,即能抑制暴起的異能之氣,又不妨礙戰斗。棗慎的雙手如同四射的碎片一樣再次施展剛才的招式,空氣中傳來沉悶的低響。「北斗百裂拳,你的拳。」
「你……」我的臉色在這時可謂精彩,被自己的得意技打在自己身上,脾氣再好的人心中也迸發出一股怒火。不過理智佔據上風,所以我並沒有沖動的沖過去拳打腳踢,反而思考棗慎是不是穿越者,而且有沒有可能是從北斗世界穿來的。
「不過即使在腦海里將這拳法回放了千萬遍,依然不知道它真正的奧義,所以我真正學到手的,只有這個……」鄉長的手指如同鳥的羽翼輕抖,空氣中傳來輕微的鳴叫,就好像是鋼鋸刮鐵皮的聲音,地板瞬間被切成碎塊,斷口如刀削般平整光滑。
「龍眼……連這種事也做得到?!」我驚疑的反問,臉上第一次變了顏色。已經可以排除同類的嫌疑,唯一的解釋就是棗慎用可以窺視過去的龍眼翻閱了我模索北斗神拳與南斗水鳥拳的「過去」,無數次面對終于捕捉到了拳法的真實痕跡,繼而憑借武學的天分成功抄襲了兩三分。
沒錯,是兩三分。畢竟我也是盜版,棗慎再來復制我的只會錯上加錯,這不是李魁撞上李鬼,是五十步笑百步。所以他的水鳥拳完全沒有「非虐無道」的優雅,像是凌空撲擊的蒼鷹,猛則猛亦,卻過猶不及。
「從個人的情感來說,我是佩服你在武學上的天分的。」棗慎的臉上帶著笑容,他沒看出來我很尷尬,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剽竊的事實講出來,其實我還是有羞恥心的。「北斗神拳的內氣操控顯然更加精妙莫測,但是正因如此」
棗慎伏低身子前沖,瞬間便到了我的面前,身法曼妙如同掠過湖面的魚鷹,只在那水花一現的剎那凌波探爪。相比手持長刀時的鋒芒畢露,此時的棗慎給我更大的壓力。雙手五指似舞蹈般揮動,恰如拍動翅膀高叫的猛禽,嘹亮的聲音回蕩在它的領域。
五指成爪,落在我的左臂上,護身罡氣居然沒能起到防護作用,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水鳥拳的利用空氣的震動割裂物體,是古典的高周波震動。雖然無法像機器那樣達到固定的超高頻率,卻有著自主調節的靈巧。銳利過刀鋒的氣勁遇上龜殼般的防御總是有優勢的——集中突破面對處處設防時的優勢。
即使是神將之軀,面對模仿高周波震動劍的招術依然沒有什麼好辦法,區別也許就在于可以撐的長久一點,但是棗慎緊緊抓著胳膊,任憑我怎樣鼓勁也無法掙月兌。「喀嚓」,左上臂從中而斷,斷臂與鮮血摔落入塵埃。
棗慎後跳,看著傷口處斷斷續續的血滴,說道︰「不錯,居然瞬間用真氣封住了周圍的血管,處理措施很得當……就是不知你的實力現在能發揮幾成?」
棗慎再一次沖上來,我揮手抓去,但是他總能以毫厘之差躲閃過去,不只是空氣切割的技巧,連飛燕流舞的身法也被他練的似模似樣,即使是我這個復刻者也不得不為他此時身法的優雅凌厲暗贊一聲,更遑論圍觀的人,目瞪口呆就是他們現在最好的寫照。
幾個漂亮的轉向踢,身體受招的我不由自主的趔趄。此時已經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了。
「因為失了一條胳膊,身體平衡不好掌握。」棗慎的臉上流露出勝利的喜悅,似乎已經看到我倒斃身死的結局。「你這狼狽的樣子可真難看啊,既然沒有縱橫捭闔的本事,就痛痛快快死在我手上吧,畢竟相識一場。」
「你太大意了,大意到以為學得拳法的皮毛就可以與我分庭抗禮。」冷笑爬上了我的臉,嘴角尖刻的曲線毫不掩飾不屑的意味。「連踏入了我的布局也未察覺。」
「布局?」棗慎極快的掃視周圍,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這里是柔劍部的道場,雖然人員不多,但經常在這里練習,可以說沒有不熟悉的地方。只有,地上的血跡和斷臂。
「震!」口中低喝一聲,唯一完好的右手隔空一拍,棗慎整個人便如出膛的炮彈一樣倒飛而去。我將左臂上剩下的部分伸直,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地上的胳膊吸起,靠近後從傷口處伸出細密的肉芽互相交錯對接,然後一縮,之前被撕斷的左手臂便回歸原位。如果不是地上的那灘血污,任誰都會覺得我的左臂完好無損。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展示非人之處了。當今醫學上,斷肢重植並不稀奇,但是重新接駁的手臂並不能盡復舊觀,需要經過長時間的功能訓練。而像我這樣于戰斗中斷臂接駁,且看起來可自由使用,讓所有看到的人忍不住聯想到故老相傳的怪物。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後退,想盡可能的離遠一點。
我對所有人的舉動回以無所謂的冷笑,對不明白不熟悉的東西保持距離,這是明哲保身的明智之舉。如果我沒有力量,只是圍觀中的一員的話,也只會像他們一樣。現在的我,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舞台上,而世人只能看著我表演。
棗慎從地上爬了起來,步履有些不自然。他以為是還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哼,果斷不能輕松的結束戰斗啊。不過你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你錯了,這場戰斗很快就會結束。這只是我人生旅途中一個小小游戲,不會耽誤太多的時間。」我凝神吐納,體內的力量歡快的回應,恍惚間,棗慎從我的身上看到一道虛影。「你已經不再是敵手了!」
「哦,終于要到了分勝負的時候了。」不知何時出現在真夜和真魚之間的高柳光臣很期待,可以從戰斗中得到些對自己開道有益的體驗。
「光臣,你在這里太好了。」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真夜上前抓住了高柳光臣的胳膊,急切的懇求道。「拜托你,阻止他們,再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的。」
「我不會下場的。」無視真夜那絕望的眼神,光臣重新將目光放到場中。「我也許有打亂這場戰斗的能力但不會出手,可惜的是,唯一願意出手的文七今天不在,好像天意!」
一直低著頭的真魚微微抬起著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誰也無法從眼鏡的反光中看清什麼。
棗慎先前沖,待到達打擊範圍後毫不猶豫的打出真空波。南斗水鳥拳是可以隔空傷人的,五米,是棗慎的最大距離。但是,波瀾不起!
棗慎驚訝的看著自已的手指,不敢相信是真的,半猶疑半吃驚的問道︰「點穴?!」無論怎樣催動,身體內的氣好像石沉大海,了無音訊。這跟典藉中記載的可以禁錮人的真氣與行動的點穴十分相似。
「這才是北斗神拳的真正奧義,時間到了。」就好像是收到命令一樣,棗慎突然痛苦的大叫,身體痛到搖搖欲墜。身體開始膨脹,青色的血管凸出皮膚,黝黑的肌腱腫大,曾經俊俏挺拔的美男子一眨眼變成了丑陋的怪物,連漂亮的臉蛋也因為橫內顯得猙獰。
恐懼,在這一刻抓住了所有人的心髒!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棗慎看著自己今非昔比的身材,雖然他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從其他人的反應也能明白一二。「這是異能?妖術?還是……」
「是你沒偷學到的北斗神拳。」我緩緩走到棗慎的面前,原本與我相仿的身材,如今需要抬起頭來看。「這才是它真正可怕的地方,當然,我延緩了時間,否則你已經死了。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
我伸出手,兩手的手指落在棗慎的兩只眼楮上。北斗神拳通過讓對方體內的氣失調達到破壞目的,只要將氣最深厚的地方破壞掉,我的點穴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再無用處。
「啊~~~我,我看不見了……」棗慎捂著已經成了兩個凹坑的眼眶,血水從里面流出來怎麼捂也捂不住。「真夜,真夜,你在哪里,好黑啊,為什麼沒有光?!」失了龍眼,棗慎膨脹的身軀很快恢復正常,只是衣衫已成襤褸。
真夜心痛的想上前,卻發現有一個人已經跑了過去,是葛葉。她從後面抱住癲狂的棗慎,將腦袋靠在棗慎寬闊的背上,無聲的哭泣著。
「是誰,是真夜嗎?我看不到了……」棗慎的樣子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和絕望。我只是平靜的看著,臉上無喜無悲,沒有慶幸沒有愧疚。
「嗯,不要緊的,有我賠著慎呢。」真魚抬起臉,將愛人的樣子仔仔細細印在心中,哪怕是三途河邊、忘川河畔也不會忘記後,舉起了一直陪伴著她的銀針。針灸用的銀針,軟而細長,但在真魚的提捻之下,輕松的落在棗慎身體的穴位上。很快棗慎的情緒便穩定了下來,肌肉也變得松弛,呼吸逐漸消逝在風中。
棗慎,死了。
「不要害怕,路上有我賠著你呀,慎。」溫柔的擦干淨棗慎臉上的血跡,真魚重新舉起手中的銀針,自耳孔中貫腦而出。真魚的尸體無力的落到地上,卻正好依偎在棗慎的懷中,留下解月兌的笑容。
風中傳來一聲嘆息︰謝謝,真魚。
我看著這對苦命鴛鴦,生未同衾死同穴,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伸手一招,外面盛開的櫻花樹撲稜稜的花瓣紛飛,被一道風卷入房中,落到兩人身上,好像蓋了一層花被。
「死去活來,蓬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壘壘。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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