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索尼不知道,他這麼一退,後面闖出了大禍,索額圖和噶布喇是回來了,可是江南書生們因為朝廷的不作為,遭受了滅頂之災。本來前朝遺留的明史案到現在還沒審結,已經填進去了幾十條人命,鄭成功東征,朝廷反撲,鰲拜引發通海案,江南士子又去掉一大批。
前面兩個案子因為順治的突然病逝,大赦天下而放緩了收割生命的腳步,可眼看著這個朱國治又鬧出了大風波,稱索尼的心,恨不能把他抓起來凌遲了,偏偏這個人在鰲拜哪里是功勛卓著的,不能動他。于是,老爺子就只能嘆氣了。
敵不動我不動,這叫靜觀其變,敵不動我動,這叫先發制人。敵動我不動,叫以不變應萬變。索尼想得是很好。可是,面對鰲拜這樣得寸進尺的莽夫,以靜根本治不了他的動,只能是後發制于人。
現在的索尼只知道退一步隱得更深,卻沒有想到,這一步,讓他徹底失去了和鰲拜抗衡的前沿陣地。
等到四月噶布喇和索額圖回來的時候,匯報的消息是︰江南哭廟案審結,金聖嘆等二十多名士子遭殺害,流放充軍的更是不計其數。面對兩個嘆氣的兒子,索尼也只能嘆氣,因為,更令他心煩的事情還在後面。
眼前索尼遇到了煩心事,晚上卻睡得無比踏實,第二天醒來詭異的精神抖擻地區上班,這個是新皇正式登基後的第一天,按道理,議政王大臣會議和內閣今天要聯合起來開一次全會。
索尼一大早就到了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另外三人都認為索尼是老遲到,一般遲到一個時辰屬于正常,遲到兩個時辰屬于通常,吃完午飯再上班屬于慣常。因此整個內閣其他三人的上班時間也就跟著沒有了規則。
今天索尼難得起了個大早,卻遇到了辦公室空無一人的尷尬。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喝著早茶,等待者隔壁議政王大臣會議辦公過來通知,等了許久,蘇克薩哈滿面*光來上班了,隔壁依然沒有消息。
蘇克薩哈很奇怪為什麼索尼今天第一個到,兩人好一番寒暄,索尼當然不會把昨天得到的驚悚的消息和他分享,只好裝作心情很好春風滿面的樣子和他聊著天,實際上卻對他見了誰都爭議凌然熱情洋溢的態度很是頭疼。
你好歹也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了,怎麼還這麼一根筋,表情全在臉上怎麼行,索尼喝著茶默默地听他聒噪,轉眼,鰲拜和遏必隆聯袂而來,看到索尼和蘇克薩哈坐在一處,鰲拜的眉頭皺起來眉頭皺起來了。遏必隆還是那麼沒心沒肺,看到索尼這麼早來,擺出一個大笑容︰「老大人今天好早。」
索尼模著胡子微笑︰「今兒是小主子正式登基的頭一天,咱們也該和議政王大臣會議那邊打個招呼,日後共事的時間還長。」
蘇克薩哈和遏必隆點頭,鰲拜的眼楮卻眯起來了︰「先皇委托了重責大任于我等四人,我等當當一力承擔,怎能給了那邊共事的錯覺?索大人此言差矣。」
索尼心里嘆氣,鰲拜這個人的獨佔欲有多強,連一句話不舒服都要斤斤計較,這才上班第一天,那邊還等著開擴大會議呢,你就擺著這麼一張臭臉,這兩邊非打起來不可。
「議政王大臣會議輔政,是祖制。咱們總得過去表個態,那邊可全都是皇親國戚各位鐵帽子王和旗主王爺,若是怠慢了,誰的面子上都不好過不是?」索尼慢慢地說,遏必隆是猛點頭︰「老大人說得有理」
蘇克薩哈卻是兩眼盯著索尼的臉看。昨天晚宴結束之後,有眼楮的人都看見了,安親王和索尼走得有多近,安親王彎腰攙著索尼的孫女,那叫一個小心翼翼。這翁婿兩人絕對的不避嫌讓人看得疑竇叢生。
今天,從來上班遲到兩小時以上的人,為了一次擴大會議,竟然第一個到辦公室,這不是明著宣告這內閣首輔大臣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首席已經戒嗔聯盟了嘛。好不容易從先皇哪里得到了一點點權利眼看著就要讓索尼給賣了,蘇克薩哈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索尼人老眼不花,當然看見了三人臉上不同的表情變化,心中慢慢盤算著默不作聲。半響之後,那邊差人來請,索尼安然起身走在了第一個,鰲拜跟上,遏必隆跟著鰲拜。蘇克薩哈落到最後一個,心里的不滿更深了幾分。
到了會議場地,安親王起立相迎,索尼當仁不讓,和安親王坐了並排,四輔臣坐一排,議政王大臣們坐在對面卻是足足三排之數。
然而詭異的是,對面雖然人多,卻不勢眾,眾位王爺的臉上都帶著忐忑和窺伺的表情,窺伺的對象都是索尼。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索尼感覺到了,其他三人都感覺到了,安親王也感覺到了。
安親王此刻百感交集,自己雖然是親王,雖然身經百戰,可是文治上,到底還是嫡子太差,手下的這批議政王大臣們,資格都比他老,腰桿子都比他粗,誰都不服誰,更不要說服他了,他正愁這第一天上班遇到冷場怎麼辦呢
如今好了,老丈人帶著人來給自己鎮場子了,他老人家往自己右手邊這麼一坐,自己這邊原本牛氣沖天的王爺們一下子氣勢全無,一下子全部進入觀望狀態。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昨天老丈人只是稍微提了依稀和順公主,一下子就把他的思路理清楚了,太皇太後現在要什麼?要維穩啊
所以才不惜代價籠絡索尼和遏必隆,把他們的女兒和孫女捧得無比高,老丈人是無奈,遏必隆也許是求之不得呢
這個時候,太皇太後把他送上議政王大臣首席的寶座,不是讓他統領群雄風生水起,而是讓他來和稀泥,保證這些議政王們沒有特別尖銳的不和諧聲音,不期待團結,但至少要穩定。
老丈人真是神人啊不用說話,只要往那兒一坐,一群皇親貴冑頓時歇菜,五朝老臣的威勢就是這麼厲害,他在順治尚未登基的時候就已經是文臣的第一把手了,就是因為他多爾袞一個文臣首領一個武將首領的當殿一跪,福臨順利登基。
多爾袞忌憚他在文臣中的影響力,所以才翻舊帳,說他最初擁立的是豪格,臨時變節的人不可靠,所以才送他去昭陵做了守墓人。
而今,一代名臣索尼重新回到權利的頂峰,雖然人已經是垂垂老矣,看上去精氣神全無,可就算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就像一尊大佛,穩穩地坐著,就算前面是坡道洶涌的海洋,他依然安穩。在他周圍的人,被他的氣場震懾住,也跟著他一起沉澱下來了。
其實,安親王不知道為什麼對面的王爺們這麼安靜,赫舍里卻知道,問題就出在昨天她的一番話上。
老婆去探視索尼的孫女?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安親王妃沒有去,其他人卻積極了?于是,大家昨天晚上行動一致,都去了嫡福晉的院子,結果當然是各種驚悚。
神馬?你這頭發長見識短的,索尼的孫女你也敢隨便惹?人家穿公主的衣服那是太皇太後要巴結索尼,你腦子水了嗎?看見人家穿公主的衣服還敢得罪人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現在議政王大臣的首席是索尼的女婿,明天大家還要坐在一起開會,你吃飽了撐著招惹他的孫女,小小女娃就敢頂撞大清第一鐵帽子王世系康親王的正妻,這是神馬?這是強勢啊孫女都那麼強勢了,爺爺那邊……
除了康親王以外其他的王爺們都覺得提心吊膽。康親王更是眉毛皺成了鐵疙瘩,自己老婆在眾人面前受辱,實在是太坍台,可是眼下安親王有意和索尼聯合,把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利轉嫁給內閣。
其他人現在還沒按出來,等看出來就晚了,他們這些老牌皇親將徹底在朝廷中失去立足之地。他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但又不能馬上跳出來,索尼老狐狸,咱們走著瞧
就這麼著,內閣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第一次官方接觸就在桌面上雲山霧罩,桌子底下暗流涌動的氣氛中結束了。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都沒說,更沒有達成什麼一致發表什麼聯合公報。
會議一結束,索尼的下班時間也到了,辦公室也不回了,打算直接回家。背後鰲拜和蘇克薩哈這會兒站在統一陣線上了,一致認為索尼的態度實在是太坑爹了,有什麼想法,大家拿出來開誠布公的說,這才是開會的目的。
結果他倒好,心里想著一套,嘴里說另外一套,導致听的人稀里糊涂的理解成了第三套第四套。根本全都被他帶溝里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場面上唯一一個領會了指示精神的,就是安親王,他看老丈人準備下班走人,連忙收拾東西想要跟上,卻被他一個眼神制止了,再看自己身後,一群的王爺們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