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桃花開。漆園主,請宴擺。
睦州青溪縣萬年鄉幫源峒桐樹塢,藏在一處山坳之中,與世無爭。
桐樹塢之中本只有一家人,稱作方家灣。那一家人祖輩遭受大難,一路南遷,到了青溪縣,見到有一處山坳,其中有溪流有沃土,隨即開荒,後來時間長了方家一位有能力的祖輩到縣衙簽了一張地契,從此,桐樹塢就屬于方家了。
桐樹塢之中,幾名幼童邊跳跳跑跑,一邊傳唱︰「三月三,桃花開,漆園主,請宴擺。」
一青年手中一桿長槍直挺挺的橫著,腳下踏著馬步,身軀一起一伏,如同騎在馬上一樣。
若是村子中的人看到他,便會認得,這是號稱坊間無敵的方天定,方臘大哥的大兒子。
方天定右臂橫打,與肩膀平行,手中握著一桿白蠟木槍。
這個動作是槍術中最難的,也是最基本的動作,傳說神宗年間,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就讓禁軍練這一招,身體強壯常年修習武藝的眾多將士,甚至有人舉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所謂槍挑一條線,棍掃一大片就是說的這個挑大龍的動作。這個動作難度十分之高,一不小心,就會讓手臂筋肉撕裂從此再也無法習武。
但是方天定手臂沒有絲毫的抖動,目光如炬一直注視著槍頭。方天定青衫長袍,長發挽髻,眉清目秀,身高七尺有余(古尺,二十五厘米)。身姿挺拔,就算是馬步之中,也透著三分剛毅。
這小小的山坳不過一個村莊的大小,除了四十五戶人家,就全都是漆樹與桐樹。
方天定站樁之處,就是漆樹林中。
漆樹不高,也不挺拔,葉子如同鐵樹葉,只不過是橢圓,沒有尖罷了。
漆樹產漆,是漆木器必備的涂料。漆樹子可以榨油,漆樹主干可以做木器。
這種樹,本來只有巴州蜀州貴州大理才產。但是這一處江浙地帶的小山坳竟然可以種植漆樹,算是一塊寶地了,漆園主憑借這些漆樹衣食無憂。
但是,自從杭州多了一個蛀蟲一般的應奉局,漆園已經五年沒有賺一分錢了。
四十五戶人家的花石稅款,全部落在了漆園主方臘一人身上。
江浙地區民不聊生,漆也不好買了,那些做木器漆器的作坊很多都沒有開工了。
漆園收益減少,剛剛夠四十五戶人的花石稅和衣食。
方天定耳邊鳥語花香,那俊俏的面龐卻沒有什麼欣賞的表情,耳朵微微一動,並攏立馬的雙腿,白蠟槍桿抖出一朵槍花,挽槍貼背,朗聲道︰「匈奴何時滅,槍指穹蒼北。深入數萬里,驅至西沙荒。」
離開了原來的世界,來到這里,竟然遇到了金宋大戰,亂世出英雄,可惜自己不想成為英雄。單是,自己居然在今年就要當太子。這不是要命嗎?
那方天定背後走出一名青年,笑呵呵道︰「大哥,你書讀的多,比不過你,這你寫的詩是說的衛青和霍去病吧?」出言青年,也是眉清目秀,不過要稍比他喚作大哥的人高上一些。(宋,幾乎沒有弟的說法,以排行加以哥字作為代稱。)
方天定的確十分痛恨遼人,卻沒多做解釋,笑道︰「說的是我自己吧,遼國可惡早晚必滅。阿杰,你可不小了,平日多練練武藝。」那人心中嘆氣,現在所有人都還在擔心遼國,卻不知遼國日薄西山,金國才是當世大敵!
自己雖然知道,但是卻不能說出來。難道要自己告訴老爹說,爹,你要當皇帝了,當一年,我要當太子,也是一年,咱們不能只當一年,咱們得努力對抗金國?
阿杰道︰「朝廷不是要征遼國嗎?去年收那麼重的稅據說就是要擴充軍備搗毀遼國。」
方天定笑道︰「朝廷和遼國打了幾百年的仗了,從四個朝代之前就跟遼國打上了,這遼人,比起古時候的匈奴還要難纏。」遼國氣術以盡,都在1122年打敗了童貫。能好欺負?
造反!造反是要掉腦袋的,1120年,如今就是1120年了,歷史上的方臘起義真的不可避免?方天定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切,五年來方天定每天都磨煉武藝,研析兵書。但是,敵人太強了,大宋。兩個沉甸甸的字壓得方天定胸口出不得氣。
童貫,就是一年之後自己的敵人,此人作為太監卻長了胡須,作為奸臣,卻年年攻打西夏吐蕃年年為宋開疆擴土。不但不陰沉,反而據歷史說是個偉丈夫?這個歷史上唯一封王的太監,這個對手……
阿杰笑道︰「那是因為朝廷沒有發現大哥這個當世霍去病吧!」
方天定搖了搖頭,然後道︰「阿杰,你小子平時不怎麼喜歡到我練武的地方來啊,今天轉性了?你是練武奇才,如果能每天專心習武,超過那些叔伯指日可待啊。」方毫不適練武,方杰這小子倒是練武奇才。
方杰道︰「大哥就別取笑我了,誰不知道你是我們桐樹塢第一勇武青年啊,小弟我拍馬難及啊。大哥你不知道,大伯早年的一個朋友逃難到了我們這兒,大伯說是要擺洗塵宴。我叫你出去呢,不然以你的習慣一練武就是日薄西山不出林。」(自己稱呼自己為弟,兄長稱呼自己的弟弟為二哥小哥等)
方天定抖了抖手中的白蠟槍桿道︰「今天就先出去吃飯,等我過幾天找你比試的時候,不要讓我發現你寸步未進。」
想到桐樹塢,方天定不由一陣出神,現在桐樹塢還不出名,可是後世誰不知道桐樹塢走出的方臘啊!不再多想,方天定轉身離去。
阿杰看著大哥轉身走了,吐了吐舌頭,身高快八尺了,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漆樹林,路過了一些高大的桐樹,才走到了村莊之中。
圍著村莊的那些茅屋和泥牆房屋周邊種著桃樹,桃樹可以結果,江浙地區很多有錢人家都會種上桃樹。
不過現在時三月三,桃樹不過剛剛開花,結果還早得很勒。
剛一出漆樹林走入村莊,一位頭發半百的老人走出,老人可能有五十來歲,卻還顯得老當益壯,與方家多年習武的習慣不無關系。老人道︰「天定,你出來了啊,今天來了個和尚叫什麼寶光,听你爹說是個高手,你可以和他交交手。」說罷,轉頭道︰「阿杰,你那一式方天虛畫練得怎麼樣了?」
方杰笑道︰「爺爺,你還不知道我嗎,那一招有什麼難的。」
方天定也是笑道︰「阿杰的確天賦異稟,溫候用的方天畫戟都能學得會三套武技,說不定來日也能封侯。」
溫候便是呂布,方天畫戟,歷史上只有三個人用出名過,樊噲,呂布,薛丁山。三人都是封侯封王的人物,方天定這個弟弟天賦異稟卻也有這天才的通病,自大,自以為無敵。
不過方杰還是佩服兩個人,一是方天定,而是其大伯,也就是方定天的父親,方臘。
隨即,方杰就笑道︰「弟使得方天畫戟,能有呂布三分功力,大哥使得蟠龍槍,卻有趙雲九成火後。若是動起手來,我還不是大哥你的三招之敵,你這麼說可就是恥笑我了。」
方杰的爺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天定乃是咱們方家數百年來不出世的天才,你那里比得上,天定日後定然是大富大貴之人,今朝武將不興,以後天定就去考一個殿試狀元回來。」
方天定笑道︰「二爺爺說笑了,現在日子不好過啊,好不容易逮到一回大宴席,我們就去吃吧。」
走入四十五間房子最中間的地方,是一處空地,雖未張燈結彩,但是那十數張桌子往哪兒一擺,就夠奢侈豪華的了,要知道平時眾人吃素較多。那些桐樹塢之外的百姓,還有人是吃糠的。
當方天定走過來之時,眾多人已經圍在了桌子邊。
按理說,小孩是不準上桌子吃飯的,這是規矩。但是方天定與方杰兩人卻是不同,自小就被當做桐樹塢的支柱,雖然沒有成親,卻也上得了廳堂,坐的成桌子了。
看著方天定走來,許多已經坐在旁談天說地的人都轉過頭來,一時間,天定天定的呼喚聲響起。
十數張桌子的最中間,方臘正在與一個和尚模樣的高談闊論。听到眾人呼喚方天定的聲響,轉過頭來,大笑道︰「天定,過來見過鄧元覺叔叔!」
鄧元覺?寶光和尚?
方定天聞言,對著滿堂的叔伯做輯來到桌邊拱手道︰「鄧元覺叔叔?我听縣里閑人說,寶光和尚在京東東路(山東)行道之內無敵之名盛傳。今天可能見識一番?」
鄧元覺乃是廟里的和尚,平日倒是吟誦佛號,听說有了對手,卻就激動了,那還管的上什麼六根清淨。隨即起身︰「剛剛听方大哥說,他現在都不是你的對手,听到你眾位叔叔贊不絕口,早就想比試一場了。想不到賢佷也是個爽快人,那我們就斗上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