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若是他的父親說出來,柳聞修必然是大驚失色,但是,如此「恐怖」的話,從柳瀾煙的嘴里說出來,他應該有什麼表示嗎?
柳聞修笑眯眯的伸手,模了模柳瀾煙的頭,輕輕的一捏她肉肉的小臉蛋,笑道︰「是啊、是啊,三界馬上就要大亂了。我們瀾煙要成為救世主嗎?」
完全就是哄小孩子的語氣,跟著柳瀾煙在玩鬧。
柳聞修完全是在跟柳瀾煙玩過家家的游戲,誰讓這個妹妹還這麼小,除了游戲,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理由,讓柳瀾煙突然的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柳聞修說完,就發現柳瀾煙看了他一眼,就那麼一眼,看得他心里陡然的一跳。
好像被柳瀾煙的那雙眼楮一眼望穿似的。
眼神並不犀利,卻讓他極不舒服,好像自己成了一個透明的人,被人從外看到內。
柳瀾煙蹲來,從地上撿起了一顆好像是種子似的小東西。
柳聞修看著那個小小的黑色的種子安靜的躺在了柳瀾煙的掌心里,不解的將目光轉移到柳瀾煙認真的小臉上。
那是一種很普通的花種,在野外隨處可見,瀾煙撿這種東西干什麼?
「瀾煙,你要回家種花嗎?」柳聞修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的問出了這樣的話。
他的內心好像是在逃避什麼東西,一個模糊的,他還沒有成型的想法。
柳瀾煙並沒有理會柳聞修的話,而是低著頭看著她自己掌心之中的花種。
然後,柳聞修看到了奇跡的一幕。
那顆小小的花種,在柳瀾煙的掌心之中發芽生長,快速的長出了女敕綠的葉子,女敕女敕的葉子顏色迅速的轉深,出現了花苞,長大,綻放。
在沒有任何東西支撐、沒有任何土壤水源的環境之中,開花。
綻放出它最美麗的姿態,綻放僅僅是一瞬間,隨即,花瓣失去了光澤,水分別抽離,整朵鮮花迅速的枯萎,葉子也全都變為了枯黃。
幾個呼吸的時間,一個生命從出現到消失,完成了它的一生。
柳聞修的目光膠著在柳瀾煙掌心之中那朵枯萎的野花上,枯萎的野花在嬌女敕的小手中,一個失去了生命,一個則是新生,這樣鮮明的對比看得柳聞修心里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他的雙耳之中充斥著噗通噗通的聲音,那是他劇烈的心跳聲。
他根本就不知道此時他應該干什麼、說什麼,只能跟個傻子似的瞅著自己的妹妹,年紀小小的妹妹。
「瀾煙,你……」良久,柳聞修終于艱難的發出了顫抖的聲音,那聲音抖得那麼的難听,他差點都听不出來那是他的聲音。
「哥哥,這下你相信了嗎?」柳瀾煙鎮定多了,認真的看著柳聞修,仿佛剛才嚇到柳聞修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般。
「瀾煙,這是怎麼回事?」柳聞修不解的看著柳瀾煙,他可以肯定,最開始的時候,父親測試過柳瀾煙的實力,那就是一般的妖界的力量,不高不低。
怎麼會……
柳聞修目光忍不住又轉向了那朵枯萎的野花,這是怎麼回事?
「不用想為什麼。」柳瀾煙手一揚,直接松開了干枯的野花任由它輕飄飄的落到了地面上。
「我就是想讓哥哥明白,剛才的那句話,我不是胡亂說的。」柳瀾煙認真的看著柳聞修,她話里的意思很明確。
她做這一切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向柳聞修展現實力,而是想讓柳聞修可以認真的听她下面要說的話。
柳聞修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平復了心情,從剛剛的震撼中找回了一些理智。
這次仔細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妹妹,從她稚氣的臉上找不到一點孩童的天真而是凝重。
讓他膽戰心驚的凝重。
這樣的凝重讓柳聞修腦中靈光一閃,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瀾煙,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那種事情,我是不會拿來開玩笑的。」柳瀾煙看著柳聞修,知道他已經開始相信她的話了。
「為什麼是跟我說?」柳聞修問出他心中的疑惑,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跟爹娘商量嗎?
「爹對妖界太重心了,但是那場浩劫不是爹可以力挽狂瀾的。」柳瀾煙的話,讓柳聞修愣了愣,隨後,贊同的點頭。
他們的父親身為妖界的大長老,那對妖界絕對是忠心耿耿,為了守護妖界絕對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要是知道未來妖界會動亂,恐怕父親會第一個沖上去阻止。
「真的那麼恐怖?」柳聞修還是有些懷疑的瞅著柳瀾煙,到底是什麼樣的浩劫?
「不清楚。」柳瀾煙微微的閉上了雙眼,似乎這個答案讓她很不滿意,甚至臉上都帶著懊惱的神色。
「我只是可以隱約的感覺到三界會有一場大浩劫,具體的時間,我也說不清楚,還有為什麼會發生我也不知道。」
柳瀾煙輕嘆一聲,好像要將胸口的悶氣全都吐出來似的︰「哥哥,我只想讓咱們的家人平平安安的,其他人……」
後面的話,柳瀾煙沒有說,只是扯了扯唇角。
柳聞修微微的皺眉,疑惑又凝重的打量著柳瀾煙。
被柳聞修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柳瀾煙皺了皺眉頭,嘟起了小嘴。
這樣孩子氣的舉動讓柳聞修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還是他想太多了。
妹妹終究是自己的妹妹,只是那個性格可能有點不太像爹娘。
爹是那種對妖界忠心耿耿,哪怕自己被碾成了粉末也要用最後的一絲力量守護妖界。
至于娘,一直都是一位溫柔的母親,相夫教子,打點好一切。
更重要的是,娘親的心腸特別的軟,爹表面看是個硬朗的漢子,但是比一般的妖界武將來說,多了一份悲憫之心。
所以,剛才在柳瀾煙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有些驚訝、有些詫異。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妹妹竟然不像爹娘一樣的選擇。
若是這個問題擺在了爹娘的面前,爹娘一定會立刻公之于眾,盡力的說服妖界的人去躲避,盡可能的去躲避那場浩劫。
「哥哥覺得瀾煙心腸太狠嗎?」柳瀾煙軟軟的稚女敕的聲音響起,讓柳聞修驟然回神。
耳邊听著如此孩童的聲音,眼里看著的卻是這樣成熟的神情,讓柳聞修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眼前的瀾煙並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另外的一個人。
一個他並不熟悉的人。
「只是覺得你不太像爹娘的性子。」柳聞修也沒有隱瞞直接的就說了出來心里的最真實想法。
「哥哥就當我是一個還殘留著前世記憶的人吧。」柳瀾煙笑著輕松說道,只是那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苦澀。
苦澀到,看得柳聞修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他不是沒有見過隨父親出戰歸來之後那些傷重的將士,更是見多了失去家人的老弱婦孺,那種悲慟的大哭、那種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他見過。
每次也是同樣的難過。
但是,那種難過絕對沒有現在這樣的痛苦。
他的心就好像是被一雙大手給捏在了掌心之中,不停的揉著,很痛。
「瀾煙,你竟然有前世的記憶?」柳聞修驚訝的盯著柳瀾煙,仿佛要透過眼前小小的身體看透她的靈魂。
是不是在這個他熟悉的稚女敕的身體內住著另外的靈魂。
「不知道。」沒有想到柳瀾煙竟然給了柳聞修一個極為模糊的回答。
柳聞修不解的瞅著柳瀾煙,月兌口問道︰「什麼叫不知道?」
有前世的記憶就有,沒有就是沒有。
其實有前世的記憶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不論是哪界,都有修煉者,有的修煉者力量太強,就算是身體死去、銷毀,飄蕩的靈魂依舊會帶著他們的記憶重生。
並沒有大不了的,很正常。
「我覺得我不屬于這里。」柳瀾煙小手捏成了拳頭,用力的捶了兩下自己的頭,「但是我又想不起來什麼。」
柳聞修一把拉住柳瀾煙肉嘟嘟的小胳膊,嗔怪道︰「別自己打自己,你不嫌疼,我還心疼呢。」
「哥……」柳瀾煙拉長了聲音,甜甜的喚了一聲,撒嬌意味濃濃的,笑得那叫一個幸福。
「我的妹妹別人可不能欺負,這倒好,你自己欺負自己。」柳聞修假裝憤怒的瞪了柳瀾煙一眼,訓斥著她。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也可能上輩子你是一個實力超凡的強者呢。」柳聞修對于柳瀾煙說的話並沒有太在意。
就算是帶著前世殘留的記憶又怎麼樣,還不是他的妹妹嘛。
「沒有那種記憶,真的很難受。」柳瀾煙這麼久,第一次在人前坦露她的內心想法。
誰能理解,明明就生活在真實中,每天過的日子都是真實的,但是,在腦子里,在心底深處,偏偏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她並不屬于這里。
這樣的聲音,每天都在提醒著她,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柳瀾煙都懷疑自己瘋了。
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所以,她更多的時候都是喜歡悶在房間內,不出來,不與人交集。
好在她的爹娘只以為她是一個好靜的孩子,哥哥也總是來陪她玩,大家都將她當成嬌弱的花朵來呵護。
慢慢的,她也適應了心中那個奇怪的想法。
不再抗拒,慢慢的接受,甚至想要去「問」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很可惜,除了那種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她再也找不到其他。
就好像是在迷宮中模索,黑暗的迷宮中找不到出口的模索著,好不容易,她找到了出口的大門,猛的推開,一腳踏出去,不是出路而是深淵。
一腳踏空的感覺真是太難受、太痛苦了。
她適應了好久就沒有適應過來。
但是,她隱約的感覺到,三界會有大的一場浩劫。
爹娘、她是絕對不能說的。
最好的人選就只有自己的哥哥。
「沒有就沒有了。」柳聞修笑著捏了捏柳瀾煙的粉嘟嘟的臉頰,手感極好,忍不住輕輕的捏了捏,立刻惹來柳瀾煙不滿的抱怨眼神。
看到柳瀾煙那委委屈屈的抱怨眼神,柳聞修趕忙松開了雙手,訕訕的笑著。
手感太好了,一時沒忍住。
干咳一聲,柳聞修趕忙將剛才的事情給掩蓋過去︰「瀾煙,你想怎麼做?」
「讓爹娘遠離王城,遠離妖界。」柳瀾煙將她的想法說了出來,換來的是柳聞修不贊同的劇烈搖頭,「不可能。」
「爹對妖界的忠心,你我都知道,怎麼可能讓你爹娘離開?」柳聞修怎麼想這個事情都不可能實現。
「所以,我們就要好好的計劃計劃了。」柳瀾煙突然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讓柳聞修毛骨悚然。
「想什麼呢?」熟悉的聲音讓柳聞修抬頭,看到長大之後的柳瀾煙,一陣的恍惚,這才從回憶之中蘇醒過來,訕笑著,「剛想到你當初跟我說計劃的情景。」
「是嗎?」柳瀾煙歪著頭笑了一下,也回憶起當時年幼的情景,「我當時嚇到哥哥了吧?」
那麼小的年紀竟然說出如此恐怖的話,也幸虧柳聞修的心理夠強大,不然換成其他人,根本就不會相信吧。
「嗯,確實嚇到了。」柳聞修點頭承認著。
「哥哥還是相信了。」柳瀾煙很欣慰,能有這樣的哥哥,不然的話,她的計劃也無法實行。
「能不相信嗎?」柳聞修苦笑著搖頭無奈的說道,「那樣恐怖的實力,是一個小女乃娃可以做到的嗎?」
要是說是現在成年的柳瀾煙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他絕對不會那麼的震驚,問題是當年的柳瀾煙才多大啊?
也幸虧是因為柳瀾煙那個時候還很小,所以,如此不尋常的事情才讓他很容易的相信了。
「因為事情真的太緊急了,而且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讓爹娘盡快的離開妖界。」柳瀾煙微微的垂下了眼眸,「哥哥的‘意外’消失,讓爹娘焦急,然後爹娘也出了‘意外’,這才都平安的離開。」
「我、挺對不起爹娘的。」柳瀾煙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還是很不好受。
畢竟當年哥哥的失蹤,讓爹娘傷心難過了很久。
「別想那些了。」柳聞修輕嘆著安慰柳瀾煙,「我要是不提前消失,怎麼幫你安排前期的事情,前期的事情不安排好,爹娘也無法月兌離妖界。」
「不是說,讓哥哥好好的修煉嘛,突然的回來,真是嚇我一跳。」柳瀾煙小聲的抱怨著。
她一直安排冰凌注意著柳聞修的修煉,就是不想讓他回來參與妖界的事情。
「當初誰跟我說等到我修煉有成的時候,回來幫她?」柳聞修語氣不善的問著柳瀾煙。
柳瀾煙抿了抿唇,小聲的嘟噥著︰「人家不是給你個理由嘛。」
「你根本就沒有想讓我回來是不是?你就是想用一個拖字訣,把我拖在外面。」柳聞修氣得伸手一巴掌拍在柳瀾煙的後腦上,讓猝不及防的柳瀾煙身體一晃,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沒有啦……」柳瀾煙扁了扁唇,做可愛無辜狀。
烏溜溜的眼楮委屈的眨巴著,真是我見猶憐。
不過,很可惜,柳聞修太了解柳瀾煙了,直接的哼了一聲,硬邦邦的扔過去一句︰「少來這套。」
「壞哥哥。」柳瀾煙低聲的罵著。
「柳瀾煙,你說什麼?」柳聞修聲音陡然提高,危險的盯著柳瀾煙。
「我什麼都沒有說。」柳瀾煙立刻從善如流的陪上笑臉,「我的意思是說,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困難,哥哥不用回來。」
看柳瀾煙的態度還算不錯,柳聞修的臉色也緩和下來,不過話里依舊還是冷冰冰的。
「當初是誰跟我說的,讓我先離開,準備好了安排父母離開,然後她再離開?」
「啊?這都多久了,為什麼你說話不算話?」提到這個柳聞修心里就有氣。
當初他們兩個人都計劃好了,讓爹娘最正常的消失在妖界。
甚至,還讓那些妖靈大軍的將士親眼的看到爹娘的「死亡」。
當然,那種死亡都是他們安排好的。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所以,他才會听了柳瀾煙的話,去修煉。
可是這麼長時間了,她答應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做到。
「我說話算話了啊。」柳瀾煙眉頭緊皺,委屈的反駁著,「爹娘的靈魂依舊沒事,只要將身體調節好了就可以重新活過來。」
她這麼多年一直在努力的做這件事情。
其實,當初讓爹娘消失的時候,也是出了一點點小的意外,並不是他們選擇好的契機消失的。
「我不是說那個。」柳聞修知道柳瀾煙在意什麼,爹娘的事情,有點小麻煩,但並不嚴重。
「我是說,為什麼你還在妖界?」柳聞修緊緊的盯著柳瀾煙的眼眸,不錯過她眼中任何一絲情緒變化。
「我……」
「你不是說你過不久就離開妖界嗎?我們一家去其他的地方安靜的生活,你怎麼還在妖界?」柳聞修質問著柳瀾煙。
然後,看到了柳瀾煙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輕語道︰「哥,恐怕我要失信了……我已經離不開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