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林府里就開始忙碌起來,林管家站在院子中間,把十幾個小廝指揮的團團轉,他自己也忙的像陀螺一樣,不但親自監督小廝們把一箱箱行禮物品裝車,那些貴重之物還特特親自檢查,力求把事情做得沒有一點遺漏。
現在是康熙三十年,林家終于過完三年的守孝,除服時大宴賓客,把所有和林家有往來的人家都請了來,代表著林家要重新踏入社交圈。
不過今年對魏紫最重要的事並不是除服,而是林海的童生試,童生試包括縣試、府試、院試三個階段,縣試每年二月舉行,府試則在四月,這兩項考試都是一年一次,林海在十一歲稚齡之時已經考過,現在要參加的,是三年兩次的院試。
康熙三十年是辛未年,院試成為「歲試,時間是在五月,連考三場,每場一天,日期為五月十六、十七、十八三天。林管家如此著忙,就是為林海回蘇州考試做準備。
此次林海回蘇州,魏紫並不同行,只派了十余名僕役跟隨,其中帶隊的就是林管家,而同行的女性,只有林海的女乃娘余嬤嬤和兩個小丫頭大丫和二丫。
林海身邊原先那兩個美貌俏丫鬟紅袖和綠綺,早就成了過去式,紅袖老實些,由魏紫做主嫁給自己陪房梁福的大兒子梁有為,梁有為年紀不大,人卻精明能干,現在已經是小管事,紅袖也是管事娘子了。
至于綠綺,人長的頂尖,心就有些大,她又只比林海大三四歲,滿心想籠絡了林海,她好做姨娘,但魏紫最厭惡這種人,而且,林海還是十二三歲的青澀小豆芽,魏紫真心不願意他這麼早就有女人,怕他壞了身子,嚴令余嬤嬤盯緊綠綺,以防她爬上林海的床。
綠綺不甘人下,也有幾分聰明,人又謹慎,察覺到魏紫不喜歡她,她也不往魏紫跟前湊,只一心討林海的好,在林海跟前噓寒問暖。魏紫本來打算捏個錯把她攆出去,誰知道那丫頭溜滑的很,竟一點錯都不讓人抓,魏紫一時也有些無奈,最後也不想跟她玩了,拿出當家主母的氣派,直接告訴她年紀到了,主子開恩放她出去自行婚配。
魏紫一招釜底抽薪,綠綺慌了手腳,她知道,魏紫真要想攆她出去,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她服侍林海七八年,早就享受慣了,出去什麼也不會,她又怎麼會願意,當下狠了心要搏一把,在林海的茶里下了藥,趁著林海昏睡想造成既定事實,但魏紫早防著她狗急跳牆,她剛把林海弄到床上,魏紫就帶著四五個身強體壯的嬤嬤趕來,不由分說把她綁了起來。
魏紫想要殺雞儆猴,讓人拖著綠綺在府里轉了一圈,把她的惡行宣揚一遍,並宣布再有人敢這樣做,家生子全家攆出去,單個在府里的賣到貧苦之地,然後才把綠綺賣了出去。不過魏紫也不是那種狠絕之人,念在綠綺這幾年伺候林海的情分,只是把她攆了出去,倒不曾真的賣她,而且她自己的衣服首飾等也悉數讓她帶走,只要她肯吃苦,日子也不會過不下去。
不過綠綺到底是辜負了魏紫的好心,她富貴日子過慣了,出去後稍微貧苦些就受不了,最後自賣自身,給一個年逾五旬的老頭子做妾,魏紫听說這個消息時,也不過是一笑置之,往後再也沒打听過她的事。
但是林海卻為此不大不小的受了個刺激。這幾年魏紫一直對兒女們進行宅斗教育,林海一個男孩子,也要跟著妹妹們听課,任課老師就是從宮里出來的四位嬤嬤,對于女人間的爭斗,那四人可是見得多了,雖然宮里的事不能宣揚,但改頭換面一下,假借前朝某官某人,說出來照樣繪聲繪色,兩個小姑娘從中學到不少,林海也是深有感觸。
林海雖然因為故事听得多,對女人本能有一種排斥和懷疑,但是他是個男人,而且是一個青春年少的美少年,要說他沒一點虛榮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實上,他對綠綺一直的殷勤小意還是很受用的,倒不是說他,只是青春慕艾,一個正值萌動時節的少男,身邊一個俏麗多情的丫鬟盡心盡力的服侍著,總是會心馳蕩漾。
魏紫把綠綺趕出去,林海知道魏紫是正確的,也不曾因此怪魏紫,但是心里總是有些遺憾,又有對綠綺的擔憂,擔心她一個單身女子在外面不好生活,擔心這個喜歡她的女子離了他會傷心絕望,林海甚至想好了,若是綠綺的日子難過的話,他不介意幫補她些銀子,總不能讓喜歡他的人過不下去,結果,殘酷的事實卻狠狠甩了林海一記耳光。
林海是真沒想到,綠綺會在一個月內給自己找了下家,還是一個無官無職,只是家里有些銀子的商人,一個足矣做她祖父的男人什麼殷勤小意,什麼盡心盡力,什麼喜歡,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林海第一次認識到女人的丑陋。
林海覺得委屈,又找不到人訴說,最後孟林被他拉著當了情緒垃圾桶,極不耐煩的听完林海的心事,孟林冷笑道︰「你才知道嗎?自古最毒婦人心,別看女人們一個個柔柔弱弱的,狠起心來,十個男人也比不上,你以為她們是看重你這個人,其實是看中你的地位財富,你以為她們溫柔善良,其實背著你一個比一個狠毒。小子,告訴你一句話,千萬別相信女人」
這麼極端的觀點,也不知道孟林是怎麼得來的,但是對林海這個剛受了「傷害」的小青年來說,這些話簡直就是真理,不覺間他的認知又偏了些。
魏紫對這些統不知道,她讓林海跟著听宅斗的課,只是怕他以後會被女人蒙蔽,也有讓他知道女人多了的壞處,好把他教育成一夫一妻的忠實擁護者,魏紫覺得自己好歹是從開放的二十一世紀來的,不能影響別人,連兒子都教不好,那簡直是丟穿越人士的臉。可惜,魏紫一心想把林海教育成十佳好男人,卻因為種種原因,讓林海對女人的認知產生偏差,在後來還給魏紫帶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那時魏紫簡直是哭笑不得。
以後的事現在誰也不知道,魏紫更不會為這些發愁,她只是滿心不舍的拉著林海的手,殷殷叮囑著種種注意事項,孟林被魏紫絮叨的不耐煩,冷道︰「你能不能少說幾句?林海只是出門幾個月,又不是一去不回來了,去的又是江南富庶之地,一路順風順水,你有什麼好擔心的?果真女人上了年紀就是嘮叨」
魏紫現在已經學會對孟林不中听的言語听而不聞,照舊只和林海說話,又是叮囑他路上多休息,看書不要看太久,又是要他回去多到大房和三房走動走動,和他們家小一輩打好關系,又是讓他繼續到兩家老太爺跟前做做工作,爭取讓他們同意讓家里下一代出仕,林海面對魏紫一貫好耐心,魏紫說什麼他都應著,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
孟林看人家母子其樂融融,一起把他當做不存在,氣結道︰「你們兩個別太過分啊好歹我自願跟林海一起走一趟,護他一路安全,魏氏你都沒有要對我說的話嗎?」。
魏紫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關心的對象只包括我的兒子,您孟大爺我可不敢多管,說兩句就是上了年紀的長舌婦,我才不討那個沒趣」
孟林氣結,轉身就往外走,魏紫還想再交代林海幾句,孟林猛然回頭吼道︰「林海快點過來別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再不走干脆就別走了」
林海沖著魏紫攤攤手,母子兩個擠眉弄眼一番,林海才鄭重沖魏紫行一禮,轉身大踏步追著孟林走了出去,魏紫望著遠方出了會兒神,才回房休息。
林溪和林沁一直陪在魏紫身邊,姐妹兩個見魏紫無精打采的,對視一眼,林溪勸道︰「母親,哥哥此去有林管家和余嬤嬤跟隨,自然萬事妥帖,又有孟先生護送,安全無憂,且哥哥這幾年學問越發好了,院試定然會手到擒來,您不必替哥哥擔心。」
林沁卻是撒嬌道︰「母親真是偏心,我和姐姐兩個在您跟前,您卻只記掛哥哥,難道就哥哥是您的孩子,我和姐姐都是外人不成?母親這樣,沁兒可是會傷心的。」
魏紫感受到兩個女兒的貼心,也笑道︰「沁兒慣是個會吃醋的,你哥哥出遠門,我就是多想著些也是應當,小丫頭就看不過,你的心眼什麼時候能大一點?」
「我就是個小心眼,難道母親還會因此不疼我了?」林沁嬌俏的皺皺鼻子,「母親常教導我們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這也是遵從母親的教導,母親難道會嫌棄我?」
魏紫笑罵道︰「我教的東西多了,有用的你一樣也沒記住,就記些沒緊要的話,還拿出來說嘴,也不知你這性子是隨了誰了,我真怕外人知道你的本性,沒人敢娶你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