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沒有考上。」他一聲嘆息，語氣中充滿了無可奈何之情。
烈日的烘烤，將這個地面曬得非常的滾燙。眼下時節正值盛秋，酷暑還沒有完全退去，一個情緒十分低落的高中生緩緩地行走在油柏馬路上，看著這兩道的各種小販、商店，然而他卻心事重重，雙眼之中煥發出無神的光澤，如喪考妣。看見周圍的所有物事，都好像格外的耀眼刺目。
這個考生名叫張牧風，今年已經是第二次高考，但十分的不幸，經過一年的復讀，第二次高考依舊落榜了。這次的落榜，注定他要與自己心中期盼已久的大學夢失之交臂嗎？他心中反復在咒罵上天對自己的不公。雖然當今這個時代，讀書考大學早已不是每一個人就業謀職唯一的出路，但是對于他一個中國當代的「農民工」階層的子女，讀書上大學，然後努力爭取在政府部門當一個公務員，是他全家人的希望，也是唯一的一個能夠為自己及子孫後代擺月兌農民家庭身份背景的出路。
張牧風不是讀書不勤奮，更不是自己天生愚鈍，唯一的缺點，就是偏科太嚴重。
他在數學、物理兩科上幾乎是無師自通，而在語文、英語這兩門主要學科上成績又太差了。偏科的嚴重，注定了他在高考中將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
小時候，張牧風在鄉下上小學讀書，那時小學六年期間只有語文、數學兩門主課，他是年年班上第一名，數學經常是全鎮，乃至全鄉的第一名。而且很多次考出滿分了100分滿分的成績。當時，很多的老師都說，這個娃是一個培養的苗子，說不好，以後準能夠上清華、北大。
這種狀況一直到了他上初中。
初中之後，主課中有了英語，開始也沒有發現他與別的同學在英語方面有明顯的差距，加上他本身喜歡數學，不喜歡英語，所以，從初二的時候開始，他的英語水平就漸漸落後別人了。
倒是那個時候，英語雖然拖了後腿，但也沒有引起自己及班主任過多的注意。（畢竟，他上的初中是在鄉里學校，多是一些年老教師教課。試想，這些老師之中也沒有幾個人真正的重視過這門語言學科。自然都是得過且過，就連教授英語本課的老師亦是半壺水的學問，怎麼能夠教出來幾個好學生呢。相比較而言，張牧風當時的英語成績在整個班級里面還算中等，但是相比較其余的城市中的那些同齡學生而言，自己與他們的差距就漸漸地拉大了。）
張牧風中考成績還算可以，考上了本縣的唯一一所示範重點高中，當時他拿到那封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家里人都為這孩子高興，張牧風的父母在上海做工，一听說這個消息，二老還在上班單位請假了三天，匆忙趕回家里來，為自己的兒子能夠考上縣重點中學擺上了幾桌慶功宴，邀請了當地所有的鄉親，感激他們一直來照顧自己的孩子張牧風與老父親張遠。
張牧風回想起當初的情景，眼楮就發脹，眼淚似乎包裹不住，心中一陣傷悲立馬涌了上來，心想︰「我怎麼就這麼沒用，連續考了兩年，第一年差了十分，復讀一年後，居然又差了三分，這回去之後，該是怎麼給爺爺說呢？還有，估計要不了多久，爸爸媽媽就要從上海打電話回家來詢問自己的成績了，自己該怎麼辦？我真的辜負了他們對我的希望。」
張牧風心中不停地嘀咕著︰「該怎麼辦才好。」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江邊的碼頭處，坐船渡過河去，就可以回家了，自己的家就在那對面。張牧風沒有繼續朝前走，他此時不想坐船過江回家，而是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好好痛哭一場。希望自己哭過之後能夠忘記心中落榜這件不快傷心事。
他停步在了江邊，凝望向江中的水流一陣感慨。心里面很是郁悶。這個時候，身後的一個女孩喊住了他︰「張牧風，你考了多少分？我今年總算是考上了本科，還多出了十多分。哈，真是謝天謝地，就是不知道該填什麼志願。你準備填報什麼學校。」
喊住張牧風的女生名叫段寧佳。說起這段寧佳，張牧風臉上就閃現出了少有的羞紅之色，內心莫名其妙的一種激動，心想︰「她終于考上了大學。」當即強自將心中的激動按捺下去，轉頭朝段寧佳抿嘴一笑︰「恭喜你，你終于可以圓大學夢了。」
張牧風稍下轉身，面對滔滔的江水，嘆息一聲，說道︰「我沒有上本科線。落榜了。」
段寧佳「啊」了一聲，驚奇之情表露無遺。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你也不用這樣難過，復讀吧，明年一定能夠考上的。相信自己，你一直都很優秀。老天爺真的很不公平，王平那樣的人為什麼就能夠上線。哼，今年比我分數還高。而你，你卻沒有考上。」
段寧佳口中說到的王平，是整個復讀班出了名的混混，一天到晚很少看見他到過教室，听說整天都是在網吧里面熬通宵。平時的考試每次都是班上墊背的一個，這一次居然在他的身上會發生奇跡，就連張牧風自己都不敢相信。
張牧風听到連王平這樣的復讀生都能夠考上大學，而自己卻「意外」落榜，心中一對比，當即就非常的傷心難過，他表情有點呆板，傻傻地看著江水。
段寧佳說了一陣，見張牧風沒有說話，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二人在那碼頭等船過河，冷冷清清，場面有點尷尬，段寧佳終于又鼓起了少有的那份勇氣，小聲問了句︰「喂，張牧風，你打算復讀嗎？」
張牧風傻傻一笑︰「暫時還沒有什麼打算呢？你呢，準備去哪里上大學？」
段寧佳仰頭想了一想，笑道︰「我听說上海很好，那里是一個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地方，是全中國最大的城市，我心里面一直就想去上海。可是，我這分數，只怕考不上那里的學校。」
張牧風苦澀一笑，他還記得，父親多次與自己交談，說上海那個地方哪里好，哪里又不好，總之一句話，就是有錢人的樂園。當初，他還想起了周潤發主演的那部民國時代背景的《上海灘》電視劇，刀光劍影，槍林彈雨，如此種種夢幻，好像就要將自己完全包裹住。當時他豪情直沖腦門，心想︰「我如果是許文強，回到了他的那個時代，在上海一定會比他混得還好，說不準，早就移民去了外國，加入了外國國籍，自己一家人都是外籍華人。」可是到頭來呢，那些畢竟都是夢幻情景，只能是遙遠不可及的夢幻。現在听見段寧佳心中向往上海，也勾起了自己對上海那個既美麗又刺激的城市在心底染上了一層模糊的向往情結。
張牧風道︰「我爸說，上海那是一個競爭的小世界，那里各種人才之間的競爭是全中國出了名的。據他還說，那里的上班族走路都是小跑，生怕一腳落後，就被人趕上了，最後又被他人淘汰了。你如果要去上海，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呢。」
段寧佳頓時來了興趣，問道︰「你爸爸在上海嗎？哇，好了不起，你爸爸在上海是做什麼的？」
張牧風頓時一愣，原來他的很多同學都知道自己的父母長年在外，自己是與爺爺祖孫二人生活。但是父母在什麼地方做什麼，同學們都沒有听張牧風說起過。畢竟張牧風自從初中的全班「才子」到高中跌落為全班「偏才」，這中間的差距很大，張牧風沒有了以前爽快耿直的性情，整天心情都是郁悶沉沉，性格也變得很內向，幾乎沒有幾個知心的朋友。
張牧風轉過頭去，望見了對岸江面上來了渡河客船，忙站起來招手︰「你看，船來了。我們到船上再說吧。」
段寧佳點了點頭，心中想到張牧風的爸爸居然在上海工作，那就要多問一問有關上海那邊的情況了，她的心里面自然也是抱有一絲少有的希望，心想︰「萬一我運氣好，被上海那邊的大學錄取了，我到了那里如何一無所知的話，豈不是很不好。所以了，多了解一點有關那里的風土人情對自己終究是好的。」
不多久，就見到那客船劃到了江邊的岸堤處，先是船上的客人下船之後，張牧風與段寧佳二人才登船進入船艙里面。
二人挨到位置坐下，段寧佳就亟不可待地追問︰「喂，喂，張牧風，你倒是說一說，你爸在上海一定見過世面，那里到底怎麼樣？」
張牧風偏頭說道︰「我方才不是都告訴給你了麼？上海是一個競爭者的世界，很殘酷的。」
段寧佳當即一臉羨慕之色，笑道︰「哇，那你爸一定很能干了，能夠在上海那樣的大都市做那樣久的工作。」不過此話說出來之後，她頓時有點後悔自己說話太快，這張牧風在班級里也是一位省吃儉用的學生，根本就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如果他的父親在上海真的發財了，他也不至于一件衣衫穿了高中四個年頭。
這時客船里面就只有張段兩個過河的客人，所以客船就先靠在岸邊等待後面來的人，客船後面的馬達聲已經熄歇，整個船艙內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張牧風听見段寧佳這樣一問，臉上微顯羞澀，轉過頭去，訕訕說道︰「我爸也沒有做什麼，就是下苦力啦。」
段寧佳也覺得不好意思，拿著手中的一本課本，順便翻開了一頁，假裝沒有听見張牧風的回答，而是自己喃喃地說道︰「咦，該死的楊輝三角，（高中數學中關于二行式定理中的一個常用概念。）怎麼把你考到了，害得本姑娘做錯了。」
張牧風也沒有答話，而是望向了窗外，心中一直在想︰「我回去之後到底該怎麼辦？」
段寧佳偷偷地低頭瞄了一眼身邊的張牧風，看見他雙眉緊鎖，很是心憂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他心中擔心的是什麼事情。
這個時候，船頭邊來了又來了一位學生，段寧佳看見了，連忙招手喊道︰「喂，高己，這里，我和張牧風都在這里。」
船外是一位消瘦的高中生，戴著一副厚厚的近視眼鏡，朝著船這面的張段二人看來，抿嘴一笑，當即輕松樣的走了進來，笑道︰「原來你們早就來了。」
段寧佳湊近問道︰「咦，怎麼不見你的雙兒妹妹呢？你一個人嗎？」
高己一臉懶洋洋地神情說了句︰「她呀，今天去看分數，發現自己上線了，到街上瘋去了。」
段寧佳撇嘴道︰「哼，你怎麼不和她一道去呢，你不是考上了重點麼？你真牛。怪不得昨年你考上了本科沒有走，原來是心太貪，想要考清華北大喲。」說完格格一笑。
高己看了一眼張牧風，張牧風也回頭朝高己一個微笑，雙方算是打了招呼。
高己笑道︰「我是想考清華北大，可是呢，別人嫌我分數太低，只配去那里當補習生，太丟人了。我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你們兩個成雙成對的，該不會是想到哪里去約會吧？我會不會打擾你們的雅興？」
段寧佳當即就一個拳頭打了過來，調皮笑道︰「約你個頭，你把你的雙兒妹妹弄丟了，小心她移情別戀，那就有你小子受的了。你是全班最牛的，這次雙兒能夠考上二本，你是功不可沒的，說來听一听，她是怎麼答謝你的？」
高己也一臉壞笑︰「什麼答謝不答謝的，你看我高己是那種人嘛？」當即見到他站起，昂首挺胸，顯出自己很帥很俊的表情說道，「哼，為朋友解決一點困難，我是從來不求回報的。」當即眼楮一瞥，看見張牧風眼神之中的異樣，當即頹然坐下，不再亂說，只是朝張牧風那里努了努嘴，小聲問道︰「喂，你男朋友今天怎麼了？你這瘋丫頭，是不是又惹他生氣了。」
段寧佳一時還沒有醒悟誰是自己的男朋友，當即回頭一瞥，見到張牧風正轉頭看著外邊的江水，頓時醒悟了過來，正準備朝高己狠狠地打一拳，突然間想到了張牧風的事情，當即就忍住了，只是小聲回答道︰「你找死呀，別胡說啊，我可告訴你，張同學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惹惱了他。知道嗎？」頓時狠狠地一瞪眼，扭轉頭去。
高己不知道張牧風落榜，但是一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即便是不開口相問，心里面也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