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24
完顏宗翰在撤退時,派了三員原本隸屬于耶律余睹麾下的遼國降將,各領一路人馬墊後,分別叫高佛留、蒲答、謝家奴。
以往在遼國時,耶律余睹與耶律大石就是本國公認的最杰出的兩名軍事將領,二人分別執掌兵權,堪為末代兩國最後的兩根擎天之柱。正因如此,耶律余睹的叛國投敵才給遼國帶來了致命的打擊,從而加速了遼國的滅亡。
耶律余睹征戰多年手下自有一套武將班底,核心成員有十人,號稱「十梟將」,全是武藝高強能征慣戰的猛將。高佛留等三人,就是其中較為杰出的成員。投效女真以後,他們與耶律余睹一同歸于完顏宗翰的麾下用事。完顏宗翰不過是略施手腕,很快就輕松的將「十梟將」從耶律余睹的手下挖了過來親自駕馭。十梟將也的確是能力卓越,很快就贏得了女真人的認可與完顏宗翰的信任。
這次完顏宗翰讓他們負責斷後,也算是委以重任。三員猛將各率兩千勁卒,在太原到黃龍谷的數十里地段上,設下了三段埋伏,專待太原城里的軍隊出擊來追。
結果,用兵老道算無遺策的完顏宗翰這次失算了,太原城里的軍隊並沒有直接尾隨他們追擊出來。高佛留等三將苦等了一天一夜,沒見到太兵一兵一卒的動靜。心下正打鼓時,他們突然得知了前方黃龍谷發生了重大戰事——完顏宗翰被伏擊了!
于是,這三路人馬急忙趕奔黃龍谷,前來救駕。
楚天涯親自率領六部人馬,以逸待勞已經等了他們很久了!
高佛留等三將率兵趕到黃龍谷時,先是被一場沖天的大火阻住了去路,只听到山谷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卻不知實情如何。
三名遼國降將這下有點慌了。他們本待是設伏殲擊宋兵,結果被攔腰切斷,現在不僅和完顏宗翰主力大部斷絕了聯系,還像一只飛天的風箏,被敵人掐住了線頭!
情急之下,高佛留等將一面勉強滅火,一面組織人馬徒步翻山,希望能越過這片火海。
正在這時,兩方山嶺上一片喊殺聲大起,飛矢如雨傾盆而下,將高佛留三軍人馬完全籠罩在了其中!
埋伏已久的太原將士們看到黃龍谷里的太行義軍們殺得如此熱鬧,早已是按撩不住熱血沸騰。苦盼多時,總算看到了金兵落入埋伏圈。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堆積了一百多天的刻骨仇恨,像烈火一樣的在太原將士們的心中熾熱的燃燒起來。一輪箭雨方罷,倒下了一圈尸首的金兵幾乎被打懵。這個時候,早已被熱血燒紅了眼楮的太原將士們,已經像陷入了瘋狂的野獸一樣,喉間發出野性張狂的廝吼,如猛虎下山一般洶涌澎湃的朝金兵殺了下來!
楚天涯手中的旗中揚在半空,生生的定住。
這旗幟還剛剛舉起,幾乎所有的將士就已經沖了出去。
他們在咆哮、怒吼、渾然忘我、殺氣沖天!
該有多深的仇恨,才能讓這群骨瘦如柴早已虛月兌的男人,暴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
不管女真人的戰斗力是如何的強悍,這一次,他們無法避免兵敗如山倒的結局。六千女真勁卒,面對兩面山坡上沖下來的兩萬名憤怒到了極致的宋兵,他們靈魂的深處都感受到一陣徹骨的陰冷,這讓他們跨下的戰馬都忍不住發出了戰栗!
幾名近衛軍士得了王稟的嚴令,小心翼翼的攔著楚天涯沒讓他親涉戰陣,只是站在山上觀戰。
此時天色已經漸黑,山下的戰場已經有些看不真切了。但是不用看楚天涯也能料想,今天陷在這里的六千女真人,沒有一個還能奢望逃出去。就算是沒有刀劍,這兩萬名因為憤怒而陷入了瘋狂的太原將士,光是用牙齒也能將這群女真人撕裂,然後生吞活剝!
象征著慷慨與血性的龍城之血,已經在每一個太原將士的血管里放肆的奔騰與燃燒。當信念與仇恨交織,無可避免的就將激發出每一個人超乎尋常的潛力,化作令人驚嘆與戰栗的力量,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
一向以彪悍與勇壯而著稱的女真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與怯怕。他們嫻熟的馬術與精湛的刀法箭術,此時仿佛都失靈了。無可抑止的慌亂與發自內心的恐懼,讓這群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兵敗如山倒!
楚天涯雙眉緊鎖牙關咬得骨骨作響,眼中殺氣四射。
「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情不自禁時,他下達了一條近似于廢話的軍令。
身邊的發令們搖起了旗幟,吹響了總攻大剿殺的號角!
山下作戰的太原將士更受鼓舞,怒吼之聲宛如驚濤駭浪的響起在黃龍山谷之中,亙古以來就伏臥在中原地上的太行山脈,都仿佛在發出震顫之音,山巔碎石飛落、彤雲奔走!
遠隔十余里外的關山與白詡等人听到楚天涯這一方的動靜,都不禁驚嘆不已,「那邊的動靜怎麼這麼大?莫非太原數萬大軍傾巢而出,遭遇了女真大部人馬?」
「不對呀,女真主力都跟著完顏宗翰在突圍!」
「那是怎麼回事?」
「速派兄弟繞走山路前去打探!」
此時,太原城北,原來的女真大軍駐地里,有數百輕騎舉著火把,小跑的來回巡視。不久後,這數百騎又一同奔回了太原城中。
王稟的病榻之前,多了幾位不速之客。
奉朝廷之命,前來「救援」太原的王師統帥許翰,此刻臉色鐵青坐在王稟榻前,耐著性子問︰「王都統,本官再問你最後一次——楚天涯和你兒子王荀人在何處?還有近兩萬名太原守住,去了哪里?」
王稟閉著眼楮躺在榻上,紋絲不動一言不發。
許翰 然起身怒而撫袖︰「你不說,本官也知道!——他們帶兵去追擊女真大軍了!本官之所以問你,是念在天子仁德與同僚一場的份上,有意搭救于你。既然你不肯說,那就是包庇縱容,或是你有意指使——來人,將王稟拿下!」
「恩府息怒!」種師中與姚古等數名將軍急忙上前來勸,「王稟護城有功,更在太原軍民心中享有極高的威望,此時……」
「住口!」許翰大怒,「王稟奪軍、抗旨、弒殺朝廷命官,擁兵自重尾大不掉意圖謀反。朝廷早有旨意,讓本官將王稟一黨索拿回京,交付有司問罪定奪——爾等也敢抗旨,與王稟同謀嗎?」
種師中等人面面相覷愕然無語,只得各自嘆息了一聲,退了下去。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王稟睜開了眼楮,突然放聲哈哈的大笑起來。
反倒將許翰嚇了一跳,怒道︰「狂徒,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
「王某忠心義肝無愧于江山社稷、無愧于祖宗神明,笑得理直氣壯、笑得慷慨灑月兌!」王稟一把掀開自己身上的被褥,「早已料到會有今日——別廢話了,動手吧!」
許翰狠狠的撞了一個硬釘子,反而是深吸一口氣發出了嘆息,「王都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看你病體纏身,本官也就不為難你。你就在此養病吧!少時你與本官一同還朝面見官家。官家與朝廷,自會給你一個合理的公論。」
「悉听尊便。」王稟冷笑一聲又躺了下來,說道,「老夫油盡燈枯隨時可能一命嗚呼,你可得把老夫伺候好了。若是讓老夫這樣無緣無故的死了,你回朝之後非但不好交待,也會少了一樁功勞與賞賜!」
「你!……不識抬舉!」許翰臉都被氣白了,撫袖怒斥了一聲,「狂夫不可共語!——眾將都隨我出來,莫要理會于他!」
許翰帶著眾將,怒氣沖沖的離開了王稟的都統府,派兵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太原城中的大小防務,已然全盤被他接收。原來的太原守軍被遷出了城外,分別劃分到了種師中等幾位大將的麾下,分割治管。
許翰雖是個書生,卻也的確是個有腦子的人。在與完顏宗翰談妥了條件之後,他南撤三十里讓道,但並沒有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等著看完顏宗翰撤走。
因為他明白,現在這情況下,官家是會同意他與完顏宗翰的交易。但在某些人的立場、或是今後的另一個時段看來,他這個行為又有可能變成「陣前資敵、縱逃敵酋」。
這樣的罪名,誰也吃不起。于是許翰使了一計精巧的一石二鳥之計——馬上揮師轉道,直接前來「拿下」了太原。就算將來會有人指責他縱敵的罪名,他也完全可以說「我是調兵去襲取太原了」。而且,許翰也有點擔心完顏宗翰言而無信,拿了他的糧草又不放太原。因此趁著合談的空當完顏宗翰掉以輕心之時,突出奇兵殺到太原城下,實在是上上之策。
許翰,確實不笨。此刻,太原已經全在他掌握之中,城外的女真大軍也的確是撤走了——此行的軍事任務,可以說是圓滿完成!
剩下的,就是官家交待的「政治任務」了。臨時行,大宋新上任的官家早就通過各種提示,向許翰說出了他心中的潛台詞——「就連李綱、種師道之樣的人物也交出了兵權,你王稟算是什麼東西,敢私奪兵權、抗旨割據?」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不管有沒有外患,內憂一概優先解決——這就是大宋官家的風格。
更何況現在外患已經解決了,許翰更不敢怠慢,必須趁早將王稟一伙人都收拾起來押往東京,此行的任務才算圓滿。
這時,剛剛派出城外打探的軍士們回來了,告知許翰說,女真大軍的確是向東撤走了;太行山東南麓黃龍谷方向正在進行慘烈戰斗,前去打探的斥候在遠隔十數里時,就能听聞動靜、看到沖天的火光。
許翰听後撫著須髯冷笑一聲,說道︰「王稟等人還真是和太行響馬沆瀣一氣、聯合出兵了。我答應了完顏宗翰不為難他,我可是做到了。但是太原城與太行山的人要尋他晦氣,我可沒辦法。最好是他們狗咬狗,狠狠的咬——姚將軍,你可率領四萬人馬前去黃龍谷坐壁觀戰,伺機而動收拾殘局。務必將楚天涯、王荀和他們帶出去的軍隊都給帶回來。如果能捉住幾個太行山的響馬頭子,則是最好。」
「末將得令……」姚古只好領諾。
「種師中,你率本部人馬坐鎮太原外圍嚴加戒備。即日起太原開始執行戒嚴,除執有本官手令的王師將校人等外,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太原四方城門。膽敢貿然行事者,無論他是什麼人,格殺勿論!」許翰沉聲喝斥的下了令。
「是……」眾將只能依令領諾。
許翰環視了眾將一眼,見他們的臉色都有點不大正常,略自微然一笑,說道︰「君命如山,不得不從。眾將不許有懷有私念或是他想,如若有人循私枉法縱放人犯,與其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