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梟 第196章 繼續欺騙

作者 ︰ 蕭玄武

更新時間︰2012-11-04

楚天涯來到知府衙門的時候,張孝純已經等他多時了。綠色小說他甚至像個等候夫君回家的婦人,倚門而盼。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楚天涯隨行帶了五百騎,張孝純還有點緊張,剛剛坐下就勸楚天涯要收斂脾氣,莫要感情用事壞了國家大事。

「張知府你放心,怎麼說楚某人也是朝廷封授的上將軍,心中自有分數。」楚天涯輕松自如的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會讓張知府難做。咱們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對不?」

「那是,那是。」張孝純放心不少,呵呵的笑道,「上將軍智計過人器量如海,下官本就不該如此嗦的。不過這次來的金國使者可不一般。非是下官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次金國派來的使者……應該是個能與上將軍旗鼓相當的人物。去年的耶律余睹跟他比起來,可就是個純粹的草包了。」

「哦,難不成還是完顏宗翰親自來了?」楚天涯笑道。

「那倒不至于。」張孝純說完,話鋒立馬一轉,「但,也就相當于是完顏宗翰親自來了!」

「何必賣關子?」

「金國西朝廷謀主、完顏宗翰麾下的第一智囊,時立愛!」

「是他?早有耳聞。」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听說,時立愛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蕭郡主都不止一次的對我提起過他。此人是遼國舊臣,出身富貴之家,年少之時就以足智多謀、博學多才而揚名在外。後來他考取了進士,官至遼興軍節度使兼漢軍都統,是個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的全才。」

「看來上將軍可是花了一些心思來研究金國啊!」張孝純說道,「下官已經見過時立愛一回了,但還沒有正式展開國事磋商。時立愛喜怒不形于色,言行滴水不漏,下官感覺,他是個極富內才、城府深遠的厲害角色。完顏宗翰派他前來出使太原,可謂用心叵測。說不得,就是為了再次入侵打下鋪墊。時立愛此來的目的,恐怕更多的是要刺探我方虛實。」

「我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一層,完顏宗翰與時立愛怎麼可能想不到?」楚天涯笑道,「所以我覺得,時立愛此來不全是為了刺探軍情。」

「那是為什麼?」

「等見了他,不就自然明白了?」

「好。」張孝純站起身來,「下官盡快安排上將軍與之會面。」

「不用。」楚天涯神秘的一笑,起身說道,「雖然楚某身上掛著一個上將軍的虛餃,但畢竟不是封疆大吏,手上沒有朝廷授予的任何權力。真要商討兩國國事,由我出面的話畢竟是名不正而言不順。為免蠻國使者笑話,還是由張知府前去知會時立愛,與之商討國事吧!」

「上將軍都已經來了,何不一同相商?」

楚天涯笑道︰「我倒有個想法——時立愛沒見過我,並不認識我。我就扮作張知府身邊的貼身侍衛,陪你一同前去會晤。有句話叫做旁觀者清,說不定到時候,我能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呢?」

「這樣……好吧!」張孝純搖頭苦笑,「楚老弟,也就只有你還有心情在這種至關重要的場合,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今日天色已晚,楚老弟遠來辛苦,先請歇息。明日,下官就安排與金國使者的會晤!」

「好。」

晚飯罷後,楚天涯沒有住進張孝純安排的館驛,而是回了楚家老宅。

這里雖然沒有住人了,但一點也沒有荒蕪,相反保養得很好。左鄰右舍一有時間就來這里打掃收拾,非但是家具房屋干淨爽潔,就連屋頂上的瓦片都是整齊干淨的,庭院里沒有一根的雜草。那株桂花樹顯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顧,四周一圈圍了籬笆,枝葉修剪得整整齊齊。

楚天涯來的時候只帶了阿奴和小飛等幾名近衛,剛推開門進去不久,家里就來了幾個近鄰探望。看到是楚天涯,他們喜出望外,極是熱情的迎了上來。

楚天涯認識他們,的確是老楚家的鄰居。上一次太原之戰的幸存者!

同生死,共患難,又是多年的老鄰居,沒有比這更親熱的了。受他們的邀請,已經在知府衙門里吃過盛宴了的楚天涯,去了鄰居家做客。喝幾碗渾酒吃幾塊點心,听他們嘮嘮家常聊聊閑話,心情頗為放松,也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回家歇息時,弦月已是當空。身材高大的阿奴像個門神似的站在門口等楚天涯,告訴他說,有客來訪。

看到阿奴的表情有些古怪,楚天涯也沒多問就進了院。一眼就看到,就在當初蕭玲瓏經常駐足的桂花樹下,站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的肩頭,還立著一只雙眼湛亮的猛禽,海東青。

「珠兒?你怎麼來了。」楚天涯還是感覺有些意外。

珠兒轉過了身來看著楚天涯,此前那種潑辣無羈與沒心沒肺的神情已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復雜與迷茫。

「干什麼這樣看著我?」楚天涯越發感覺到奇異。仿佛今天站在他面前的珠兒,從未認識過。

珠兒仍是不說話,只是朝楚天涯走近了兩步,站在他的跟前,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阿奴上前一步喝道︰「妖女,退後!」

楚天涯揚了一下手,對珠兒道︰「你是有話對我講?」

珠兒點了點頭。

「跟我來。」

楚天涯把她帶到了後堂的正廳,第一次和白詡蕭玲瓏商討如何搭救薛玉的那個地方。

坐下來後,珠兒雙手捧著一盞茶靜靜的坐著,眼楮盯著氤氳的熱汽,良久無語。

楚天涯越發感覺到詫異,說道︰「有什麼你就直說。現在這個樣子,不是我認識的珠兒。」

「我也這麼覺得。」珠兒總算開腔了,抬眼看向楚天涯,她說道,「我好像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但當我見到你,卻不知從何說起。以前我不是這樣的,從來就沒有我不敢做的事、不敢說的話。」

「那你就說唄,怕什麼?」

「我不是怕。」珠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淒迷,「我是……」

「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珠兒嘆了一聲,扭過了頭去。

楚天涯心里似乎明白了。能讓一個人性情大變的,除了重大的挫折與打擊,再就是感情的困擾。

思及此處,楚天涯不由得心中叫苦——白詡啊,你個狗頭軍師,真是害慘我了!珠兒恐怕真的以為,我是愛上她了!……然後,她也對我動心了!

「其實我知道,你們多半只是在合伙騙我,想要利用我。」珠兒突然說了這句話,倒讓楚天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但她馬上又道,「但我還是想要問清楚,你是否……」

「你不用問了。」楚天涯果斷的打斷了她,「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問什麼?」

「現在狼主(完顏宗翰)已經派了時立愛前來,親自驗證軍情的真偽。我這個細作,對狼主、對你們來說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珠兒說道,「我已經變得可有可無了,回去,還有可能因為謊報軍情的失職之罪而被狼主處死。狼牙的規矩,向來是極為森嚴的。在我被處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歡過我,哪怕是一絲一毫,哪怕是在某一個短暫的瞬間?」

楚天涯在心中輕嘆了一聲,說道︰「重要麼?」

「重要。」珠兒不偏不移的盯著楚天涯的眼楮,「因為我長這麼大,還沒有愛過一個人,也沒有被人愛過。我很想知道,傳說中的愛情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你和裘傷不是師兄妹麼?你曾說過,他一直都很喜歡你。」楚天涯說道。

「他對我,純粹是兄長對妹妹的關懷與縱容,從來就不是男女之情。」珠兒淡淡的說道,「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只是個沒心沒肺、任性粗野甚至還有幾分放}蕩無恥的妖女。但是這些年來,我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更沒有為誰動過心。如果這次回去我會被處死,那我會很不甘心。因為我活了一生都還不知道愛情是什麼,這難道不是莫大的悲哀麼?」

楚天涯完全听出來了,珠兒的潛台詞就是——我卻為你動心了。

「你來找我,就只有這一個目的?」楚天涯問道。

「是的。莫非你還以為,我又來找你刺探什麼軍情了?」珠兒點頭,「我是跟時立愛一起來太原的。雖然狼牙只听從狼主一個人的差譴,但時立愛是狼主最親信的心月復和智囊,他便得到了狼主的授權,敢對我們進行約束和制裁。我看出來了,時立愛對我很不滿,他不停的逼問我們三個人進了七星寨以後的所有情況。很多事情我都答不出來,因為你們早有防備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覺得我在刻意隱瞞,所以,他不再信任我了。」

「看來白詡的離間計奏效了,尤其是他說完顏黛柯懷了我的孩子……這個真是毒辣!完顏宗翰的確是信不過你們了。否則,他也不會派時立愛親自來跑這一趟。」楚天涯說道,「既然知道回去後沒什麼好結果,你還要去送死麼?」

「不回狼牙,我能去哪兒?……」珠兒輕聲的說道,聲音里透出少有的幽怨與無奈,「也許今天晚上我剛一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時立愛信不過我,剛剛我是偷偷從驛館溜出來的。」

楚天涯知道,珠兒這是在向他求助。她不想回金國,不想回去送死,甚至不想再回到太原的館驛,回到時立愛那里。

她其實是在等待,一個留在楚天涯身邊的理由。

此刻,楚天涯的心中有些糾結起來︰我該信任她麼?時立愛是個很有心機的人,難說珠兒是不是他將計就計派來的一個「二次臥底」。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往往就意味著越大的風險。此外,如果現在留下她,那就等于是以愛情的名義繼續欺騙她;如果放她回去不留下她,那她又是死路一條。

經歷過多番生死,楚天涯也曾親手殺過人。原本一兩個人的死活他不會太放在心上。但是珠兒如果被完顏宗翰給殺了,他的心里不會好過。畢竟她對楚天涯並沒有什麼惡意,也沒有真正做出什麼傷害他、破壞七星寨的事情。相反的,她好像把一場自己親手導演的鬧劇當了真;至從白詡那個狗頭軍師出了個餿主意騙她之後,她好像還越來入戲、甚至想要越假戲真做了。

這世上最不能欠的債,就是情債。雖然楚天涯沒想過真要去欺騙珠兒的感情,但事實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我而死!

「媽的,那死狐狸,回去我非扒了他的皮!」楚天涯越想越糾結,忍不住罵出了聲來。

「你說什麼?」珠兒詫異。

「沒什麼。」楚天涯苦笑了一聲,「珠兒,你完全可以不回狼牙。逃得遠遠的,去過嶄新的生活,不好麼?」

珠兒的神情瞬間黯淡了下來。

楚天涯頓時心里一堵︰我這張臭嘴啊!……感情用事的女人最是敏感,我這麼說,不就等于是拒絕讓她重回七星寨麼?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珠兒站起了身來就往外走,聲音冷到了冰點,「至于我今後怎麼生活,那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你等等。」楚天涯起身了。

珠兒停了下來,背對著楚天涯,「還有事麼?」

楚天涯走到了珠兒面前,臉上顯露出一絲愧色,「抱歉,我不是有意欺騙你。我之所以做出了一些讓你誤解的事情,是因為你是金國派來的間細。對待間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僅此而已。」

「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珠兒淡然的一笑,笑容之中滿是蒼白,「雖然我早就想到了答案,但我還是要感謝你,至少,你明明白白的讓我死心了。我也就可以,了無牽掛的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你也可以回七星寨。」楚天涯說道,「既然完顏宗翰要殺你,那你就是七星寨的朋友。不管你以前是什麼身份,我們都可以敞開胸懷的接納你。」

「不用了。」珠兒低下了頭,聲音很輕,「我寧願回北方受死,也不想再回到那里。」

「為什麼……」楚天涯很是不解。

「因為那里,是我生平第一次心動的地方,也是我真正受傷的地方。」珠兒低著頭,宛如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不怕丟人現眼不怕歷盡艱辛,甚至不怕死。但是我怕……心痛!」

楚天涯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刺扎了一下。愧疚,憐憫和微疼的感覺,一起涌了上來。

「我走了……你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說罷這句,珠兒大步走出了廳堂,逃一般的朝外飛奔而去。

楚天涯愣了一瞬,大喝一聲︰「阿奴,攔住她!」

阿奴與眾護衛還以為是抓刺客,一擁而上就將珠兒給拿下了。

「放手!」楚天涯大喝上前,阿奴等人急忙松手。

珠兒站在原地,咬著嘴唇看著楚天涯,在倔強的強忍眼淚。

「阿奴,你們退下。」

阿奴點了點頭,警惕且猶豫的深看了珠兒幾眼,帶著護衛們退出了院子。

「我是不是很傻?一個好簡單的謊言,我卻非要把它當真。」珠兒一字字的說道。

「要不然,你還是跟我回七星寨吧!」楚天涯盡量裝作輕松,面帶笑意的說道,「我們其實,挺喜歡看你用大腿審案的,很逗,很好玩。」

「還有呢?」珠兒的眼楮里閃出一抹希望的星芒。

「還有就是……完顏黛柯和你師兄也在。他們,都已經投靠了七星寨,不再是狼牙。」楚天涯說道,「你難道不想跟他們在一起麼?」

「還有麼?」珠兒死盯著楚天涯,眼神漸漸變得熾熱。

「你可以在那里開始新的生活,以你真實的面目在那里生活。」楚天涯說道,「雖然今後,那里會有征伐與殺戮,也會有憂喜與愛恨,但這些都是真正屬于你個人的東西。你可以真正為你自己而活,而不再是做為誰的工具與鷹犬。」

「就沒有別的了麼?」珠兒靜靜的看著楚天涯,眼神之中似有一團火苗在跳躍。

楚天涯不是沒有看出她在期待什麼。但他心里早就被蕭玲瓏塞得滿滿的了,最近又猝不及防的攤上了一個用情痴狂的朱雀……還能找個什麼樣的位置,來安放珠兒?

深吸了一口氣,楚天涯只好說道︰「那你還想要什麼?」

「我可以說麼?」珠兒道。口吻幾近哀求。

「說吧!」

「你可不可以,繼續騙我?」珠兒說道,「就像你在軍機堂刑房前,轉身扔筆時的那樣騙我,騙得久一點?」

楚天涯怔住了。

這是他听過的,最無厘頭、也最讓人感覺到哀傷與無奈的請求。

「可不可以?」珠兒微仰起頭認真的看著楚天涯,雙眼之中各有一串淚珠慢慢的滑落。

縱然是有勇氣面對泰山壓頂與千軍萬馬,這一刻,楚天涯卻無法直視珠兒的這雙眼楮。

他仰起頭,看到了懸于墨色蒼穹中的那一輪如弦冷月。

「你為什麼不說話?」珠兒任由眼淚慢慢的滑落,靜靜的說道,「我就真的那麼讓你討厭麼,你甚至都不屑騙我?」

「我是在想……」楚天涯深吸一口氣,看向珠兒,「我們,或許可以試一試!」

珠兒的表情,瞬間定格。

楚天涯看著她,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微笑。

珠兒猛然撲進楚天涯的懷里,肆無忌憚的大哭起來。

……

此刻,院外的阿奴也仰頭看著那輪弦月,發出了一聲由衷的嘆息。

「郡主,你說得沒錯。他的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既然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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