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市工商局位于一處上了年紀的大院之內,圍欄外面是一處郁郁蔥蔥的花壇,內部一片帶著園林味道的小型花圃,正中間就是有些年代的主辦公樓,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怎麼,在大部分單位都已經搬離了原來的辦公地點,住到了光鮮亮麗的辦公大樓的今天,這工商局,還是窩在這老舊的原址上。
不止是老舊,還缺乏打整,給人一種一心為公不顧自身的感覺,有些窗戶上的玻璃都在表層都有種綠色苔跡毛邊的霧蒙蒙感覺。辦公樓的兩側同樣爬滿了爬山虎,乍一看倒像是帶有紀念意義的歷史建築。
樓前的空地上停滿了像是黑白無常一樣的涂寫著工商字樣的辦公汽車,隱隱散發著所有政府公用車輛俱有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魄。
黃子軒手里提溜著兩條煙,將自行車停靠在門衛要求的左側邊,邁步而入。
原本一副喜氣洋洋的小姨夫婦這幾天倒是愁眉苦臉的,見誰都像是欠了幾十萬的巨債一般。
黃子軒有些好奇他倆的這幅表情。仔細詢問才得知其中詳情。
原來是最近太紅火,被盯上了。
「按理說,這手續什麼的都是好好的,可是也架不住這三天兩頭的老找麻煩啊!」
柳呈文有些頭疼的捶了捶額頭。
「工商局,稅務局,環衛局,連那些扯不上關系的老干部活動中心都來打秋風了,這也太沒邊了。每次都給來個聯合執法,然後再一個個的單獨行動,一個個的像是催命神一樣,恨不得在咱們這里剜下一塊肉來,這叫什麼世道?」
「哦。什麼時候開始的?以前不是好好的嗎?」
黃子軒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多的單位一起來搞東搞西,肯定是有預謀的吧。
其實也不怪黃子軒啥事兒都往陰謀論上扯,最近的一番事情,隱隱的總是覺得有一雙手在後面無形中推動著。
希望這次的事情跟他們不沾邊。
「我估模著,應該是那個新來的蘇局長想拿咱們來立威,誰讓咱們最近搞的比較紅火哪。還是應了那句老話,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名氣一起來了,啥麻煩都來了。」
「蘇局長?哪個局的?是不是他們扯頭的。」
「市工商局,新來的蘇渙東,蘇局長。這次的舉動,就是工商局在扯頭的。估計是看著咱們沒有什麼大的後台,想拿咱們來立下威。那些有後台有背景的,都沒見有啥被查的,就咱們任何手續都是齊備的,也沒有偷稅漏稅的行為,可是卻左一次右一次的查來查去,查的人心中煩悶。」
話說這立威也要分個輕重,萬一拿一些有背景的公司來,說不準還得反被咬一口,所以,在他們眼中,既沒有背景最近又比較紅火的飛揚公司,就成為了一個最好下手的菜。不愁吃不到。
「呵呵。這樣啊!那個羅局長都沒敢沖著咱們使絆子,他倒是先來立威了。我去找他。」
黃子軒的笑容里帶著嘲諷的味道,這些人簡直都不長腦子。連肖立軍肖大爺都屁顛屁顛的趕過來捧場的公司,能使這麼好欺負的?
想來打秋風,也不看看這是誰罩著的。
「行嗎?他又不認識你,你把你爸爸的名頭亮出來,他也不吃這一套啊!」
其實在此之前,柳呈文也單獨找過這蘇局長,但都被其一口官腔的客套話給攔了下來,雖然也隱約的透除了自己和黃明恆的關系,但顯然還沒有被他當做一回事兒。
「當然行,看著吧。我有辦法。只要是他扯頭的,我擔保沒問題。今天以後,他絕對不敢再來。」
局長辦公室里面,工商局長蘇渙東正叼著一支煙,晃悠晃悠的騰雲吐霧,可心里面就是憋得不痛快,這都聯合了幾個單位去飛揚公司稽查,竟然幾次下來都沒有得意,還栽了跟頭。這還得了。
剛剛接手調到工商局的他,正準備拿幾個看的上眼的小公司來立下威,漲漲自己的威風哪,不曾想到,這個飛揚竟然這麼不識時務,不買自己的面子。
這股氣他如何憋得下去,一個小小的沒有什麼背景的小公司都敢跟自己尥蹶子,還牛起來了。
這個霉頭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的輕而易舉的吞下去。真要是就這麼罷了,不等于是在自家臉上來了這麼一個響亮的大巴掌嘛!
你牛!我看你能牛到什麼時候,不給我蘇渙東面子,就甭想著順順當當的開下去。
想在我的地盤上混日子,那就得按照我的意思來辦事兒。
想起那個柳呈文在自己面前提起黃明恆的時候那個嘴臉,他就很是牙癢癢,一個小小的縣長親戚也能跟自己面前撒歡?欺負我市局局長不是正處級還是怎麼?
等著吧,我就要拿你飛揚服飾開刀了!
你們不是挺拽嗎,挺了不得的嗎!我就今天去查你的稅收,明天說你門口的環境衛生不達標責令整改,就算你知道是我跟你過不去,我看你們能干什麼。
蘇渙東看來,這是他柳呈文不懂的規矩,他也就咽不下那飛揚服飾為代表的那些小公司見他奈何不了他們的那股得意勁。
說到底,這洪城縣縣長黃明恆,能力確實十分突出,洪城的發展也是越來越上了軌道,在經濟發展和企業改造上確實是一把好手,據說連是胡市長都在大力支持,可是說到底他也就是個正處級的縣長而已,跟自己也是不相上下的。即便這飛揚公司是你家親戚的,你還能拿到台面上來跟我過不去?
看你有沒有那個臉?我是一切按照規章制度來辦事兒,你能有什麼說頭。
蘇渙東正臉上陰晴不定,腦子里天馬行空想象的當兒,門口就出現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敲了敲門說了一句,「蘇局長。」
蘇渙東有些奇怪的愣了愣,不明白怎麼會跑出來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不知道門衛怎麼放他進來的。
這門衛也該整改一下了,多少沉積的弊端存在啊,這羅局長可真是無為之治。
蘇渙東面色不愉的重又掏出一根煙,翹起二郎腿,倚在那張真皮的座椅上,一晃一晃的盯著黃子軒。
看他這副面帶不愉,仿佛在審視的架勢,黃子軒心頭的那股火氣突然就升了起來,很有照著他臉正面打上一拳的沖動。
「你是誰?誰放你進來的?無組織無紀律!這里是你一個小孩能來的地方嗎?」
「我叫黃子軒。找蘇局長辦點事兒,飛揚公司的事兒希望能夠網開一面。」
黃子軒手中提著一個塑封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倒是讓蘇渙東心里一陣激動。看來這飛揚公司倒是徹底服軟了。
不過接下來的黃子軒的動作則是讓他像是被打攪了好事兒般的憤怒,漲紅了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黃子軒將提著的塑封口袋打開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然後探手從中取出兩條煙,並列放在桌上。
一條經典將軍,價值125元。
一條哈德門,價值80元。
買的時候,黃子軒說實在的,有些心疼。總感覺比扔到狗嘴里的兩個肉包子比起來,不劃算的多。
蘇渙東看到這兩條煙的時候,打心眼里覺得這是在侮辱一般。
這飛揚公司到底什麼意思?大人不好出面,想送這點東西就把自己打發了?到底當自己這個工商局長是什麼?要飯的,還是門外那條狗。這也太看不起人了。
雖說那條將軍煙在自己這個檔次來說已經不低了,可是自己要的是他們的服軟,不是眼前這兩條煙,區區幾百塊錢的東西就想把自己打發了,門都沒有。
蘇渙東臉上不自然的升起一股陰沉,正想發作將這個不識顏色的黃子軒趕出去時,卻听到這個小子講了一句,不由得心里冷靜下來。
「蘇局長中午有沒有空?我約了市公安局的黃局長還有市政府辦公室田主任一起吃飯,肯不肯賞臉?」
之後,也不管蘇渙東的臉色和回答,裝作看不到他的神情,將兩條煙擱好之後,就說道,「蘇局長,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雖然不值什麼錢,但也代表了我黃子軒的心意。」
蘇渙東臉色不定的端詳黃子軒少許,听他說話不卑不亢,心里面還真對這小子有些好奇,將手中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拿起那兩條煙,收起放在袋子里,「一切都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兒的,無論是誰違反了制度,都不能網開一面,只要飛揚公司的手續一切健全,按照規章來,那就肯定沒問題。我們為人民辦事,不能收受禮品。至于飯局,也不必了,最近工作太慢,時間上不好分配。」
這個回答可以說是沒有回答,他主要還是想要再確認一下黃子軒的身份。所以,對于那兩條煙,倒不是關鍵了。
對這一點,黃子軒也明白,並不點破。臉上笑眯眯的,「那麼,蘇局長,我先走了。」
轉身便走,連蘇局長遞過來的煙都沒有接下。
「哎,你的煙!」
「留著抽吧。」
蘇渙東「嗯」了一聲,再不發一眼,若有所思的盯著消失在門口的這個叫做黃子軒的小子。
這個小子難不成還是那家豪門大院里的公子哥兒?